沒想到入宮的當夜,陳韻榕和鄭萬姝竟在慈寧宮住了一夜。


    所有的妃嬪皆是一怔,隻有馥心覺得理所當然——本來嘛,陳韻榕進宮想必是非皇後寶座不坐的,而鄭萬姝,又是皇太後本家的人,按著輩分,恐怕還是皇帝的表妹!這樣身份貴重的兩個人,留宿在皇太後處,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可畢竟她們隻是剛入宮的淑女,甚至都不算是正式的妃嬪——因為入宮十日之後,才會拜見皇後和眾宮嬪,這才能算是宮中的小主。這兩個連正經小主都不算的女子,竟留宿在慈寧宮。於是,這些宮中正經的小主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起來。


    馥心想到這裏,上前一步道:“母後體察兩位妹妹,準許兩位妹妹留宿在慈寧宮西苑,也是母後的慈愛——如今皇後娘娘仙逝,臣妾該是佐著母後,多多照應著姐妹們才是。”


    皇太後聽罷這話淡淡一笑道:“嫻妃這話哀家聽著舒服。後宮若都像這般相敬如賓,也不會有那麽多風波了。”


    說著皇太後轉身進殿,眼見淡淡的雪煙直上,一股沉香的味道沁入心田,叫人格外嫻靜舒適。皇太後端坐台座之上,輕輕捋順宮服,受了眾嬪妃叩拜請安。訓了幾句後宮安和的話,便讓眾嬪妃迴去,隻是陳韻榕和鄭萬姝依舊留在西苑沒有離去。


    淑嬪冷笑幾聲,引著元修容她們先走了。老遠還聽見淑嬪在嘟囔陳鄭兩人這剛進宮待遇便如此將來還指不定如何張狂之類的話語。


    眾人分明聽見了,皇太後隻做一笑,陳韻榕麵無表情,而一側的鄭萬姝卻是冷笑一聲道:“想必那個便是淑嬪姐姐吧?咱們姐妹還未受封,便得她這等考語,以後還如何在宮中生存呢?”


    馥心什麽也沒說。就憑這一句話,她已然猜透了這兩個小主的性子。陳韻榕內斂隱忍;而鄭萬姝的性子顯然火辣又高傲。


    馥心又寒暄了幾句,便辭別了皇太後諸人。便與付羽瑤燕柔嘉迴頤福宮。


    迴宮的路上海蘭慧依舊跟馥心她們相隨,一路聊一些家常。馥心很是吃驚。平日裏海蘭慧根本不跟她們來往的,今兒是怎麽了?難不成也像田茉昔蕭錦瑟那般見風使舵?


    心裏這麽想著,不免也在忖度著海蘭慧的心思,可是海蘭慧竟是那樣的內斂沉靜,讓人看不出是什麽心思。


    說話間到了靜街的岔路口,頤福宮和海蘭慧的鳳藻宮不是一個方向,馥心等人就此跟她告別。婉釉亦是施禮別過三位主子,與諸宮人伴著海蘭慧離去。


    付羽瑤眼見得海蘭慧一眾遠去。很是奇怪地說道:“禧才人平日裏跟咱們打得交道不多,今日對咱們如何這般親熱?”


    馥心轉臉看著她:“姐姐也這麽覺得?”


    “大概是皇後娘娘不在了,禧才人也想找個靠山吧!”燕柔嘉今日不知怎麽了,盡是些冷言冷語,“從前皇後跟她最好,如今皇後不在了,宸妃那邊也不要她,這不是直奔著嫻姐姐來了嗎?”


    說著,蘭菱眼波流轉,望著燕柔嘉出神。幾人繼續沿著路往頤福宮的方向去。眼見得太陽冉冉升起,天氣越發熱了起來。馥心一向怕熱,蹙著眉頭不多說話。隻是一直低著頭往頤福宮去。


    “姐姐果真是怕熱的很,太陽一升起來,就忙著躲呢!”燕柔嘉笑道,“真想不出姐姐當年在星曜城是如何度日的。南方可比咱們長安熱多了。”


    馥心一愣,想著這麽一下就漏了陷,原來自己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難怪宸妃等人一直對自己身世懷疑,還派了人去調查。馥心歪頭一笑道:“南方是比長安熱,可是南方時常下雨。長安呢,總是幹熱。叫人十分不舒服呢!”


    “原來姐姐喜歡的是潮濕的天氣呢!”燕柔嘉歪頭一笑,“早些年去南方。覺得氣候過於濕潤了些,可是迴到長安,確是覺得天氣過於幹燥,臉上都覺得皺巴巴的呢!”


    馥心隨口答了她幾句,生怕在露出些馬腳,於是便轉口道:“咱們早些迴去吧,還不知梓芹好些了沒有。”


    付羽瑤其實一直掛心著宮中生著病的楚梓芹,聽見馥心這樣說,巴不得早些飛迴漪蘭殿去。


    剛進漪蘭殿,付羽瑤忽是一怔,眼見葛明遠還在宮中,悉心地研磨藥粉,化水喂給奶娘懷抱中的楚梓芹。那孩子竟十分乖覺,竟不哭也不鬧,任由著葛明遠喂他吃藥。


    馥心到底是生養過的,見此狀十分驚訝,上前道:“葛太醫真是好手段,這孩子吃藥,竟是不哭!”


    葛明遠聽見馥心說話竟是嚇了一大跳,極不自然地轉過來臉,看著馥心三位主子,才是想起自己該是跪了。付羽瑤忙上前虛扶住他道:“葛太醫不必多禮,我該多謝你才是。這孩子昨個兒還哭鬧不休,一直病著,今日竟明顯好轉了起來。太醫真是好手段呢!”


    葛明遠卻步半退,低頭道:“小主謬讚了!”


    “先別說這個,這孩子吃藥,怎麽能不哭呢!”馥心向來頭疼孩子生病吃藥,怎麽灌也灌不下去,每次非得哭得聲嘶力竭才要罷休。今兒見葛明遠喂得這般輕鬆閑適,不免格外想知道這個妙招。


    “迴嫻妃娘娘的話,”葛明遠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其實小孩子味覺並不十分準確。大人吃來格外苦澀的藥,小孩子吃起來其實並無味覺——越小的孩子喂藥越是容易。襄郡王還不滿月,所以……”


    馥心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馥心想著,看來這葛明遠是十分精通小兒一科,不免大喜過望——自己正想尋一位,葛明遠便出現在眼前。


    付羽瑤覺得三人站在當間十分不體麵,便馥心和燕柔嘉落座。三人奉茶,葛明遠接著把那藥粉給楚梓芹喂下,才又小聲對奶娘說道:“隔半個時辰再給郡王殿下喂一次水,餓了便喂吧。”


    馥心見他格外細心,便更加滿意,立時說道:“葛太醫真是心細如發。”


    葛明遠轉過身,麵衝著馥心微微低下頭,也不說什麽。


    “葛太醫家鄉何處?何時進得宮中?”馥心緩緩放下茶盞,含笑問道。


    “迴娘娘的話,微臣是漢陽人。家中多是精通岐黃之人。家父在漢陽是遠近聞名的郎中,在端梁王府中供職……鄭老王爺對家父提起,能否向宮中送名太醫。家父便想起了微臣。”葛明遠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麽表情,隻是聽那聲音,卻格外恭敬。


    馥心聽罷,幾乎不曾倒抽一口涼氣——這葛明遠,說端梁王鄭氏推舉進宮的!這葛明遠一個月前剛剛入宮做了見習,這鄭萬姝便進宮,這不是太巧合了?想來鄭老王爺定然是為了自己個兒的孫女平安,才讓這葛明遠進宮做了太醫!況且,鄭氏和陳氏曆代結親,聽說這陳韻榕和鄭萬姝便是表姐妹關係——看來,這葛明遠進宮,決計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馥心轉念一想,為何這葛明遠要如實把這些都說出來?擺明了暴露身份?這實在太過可疑!


    正想著,燕柔嘉笑道:“原來是端梁王家的名醫!真是失敬了——早些年在漢陽的時候,曾經聽說過一位‘葛玉壺’,不知跟葛太醫是什麽關係?”


    馥心不知燕柔嘉還知道這些軼事,葛明遠卻已然答道:“迴小主的話,什麽葛玉壺,不過是大家給的虛稱罷了——是家父葛靜修。”


    “喲,不想是這樣!當年我家伯伯背後起了疥瘡,還是他給看好的呢!”燕柔嘉咯咯一笑道,“我家伯伯你大概認得,鎮梁王燕飛虎。”


    “小主,微臣失敬。”話雖如此,馥心竟聽不出葛明遠聲調中的一絲波瀾,更不用說失敬之類的了。


    燕柔嘉又道:“葛太醫不必自謙。時下,倒是有個極好的事情與你說,嫻妃娘娘從前總是信得過明太醫。隻是近來明少頤迴家丁憂,雖是奪情起複,隻是一直未曾迴歸宮中。不知你在宮中,是否知道嫻妃娘娘是何等身份,現下除卻宸妃,便是數著咱們娘娘了。”


    葛明遠緩緩抬起頭,掃過馥心,又看看付羽瑤和燕柔嘉,微微提起宮服下擺跪地道:“微臣願為娘娘小主們辦事!隻是微臣愚鈍,生怕累及娘娘!”


    馥心側眼看了看燕柔嘉,見她十分得意,衝著自己連連點頭,馥心心中喟歎一聲,便道:“葛太醫快起來吧!你既是願意為本宮做事,本宮便不能虧待著你——如今,你是見習吧?進了宮,俸祿也不多——本宮在內務府還說的上幾句話,迴頭,本宮替你每月漲五十兩紋銀作為潤筆,可好?”


    葛明遠聽了,仰起頭俯身一拜,沉聲道:“娘娘如此厚待微臣,微臣感激涕零!願為娘娘小主們肝腦塗地!”


    “起來吧!”馥心不忘提點他幾句,“做事勤勉,便是最好。心若放的正了,本宮也看得出來,便是錯了,本宮也不會怪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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