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略是一怔,她從未見過麗貴人身邊的少女,隻見她的衣著打扮,也渾然不似宮中的女子,但那珠翠配飾倒是十分光鮮亮麗,定是位官家小姐。


    “那姑娘是誰?”馥心不由得覺得好奇,把目光轉向了麗貴人身邊那位笑聲爽朗的女子。


    “看見倒像是與慕容遠山有過婚約的女子平繡瞳,”紅蕊眯著眼睛望了望,隨之說道,“她父親是禁軍教頭平巍然。兩年前她十四歲生日的時候,曾經宴請王爺——平巍然當時還不是總教頭。”


    “原來是禁軍教頭的女兒,怪不得性子這般豪放,在宮裏還這樣朗聲大笑,這可不常見呢!”馥心知道了她的身世,隨之又歎氣道,“倒也是個可憐人,心上人白白死在西海的戰場上,這樣活著,其實還不如早些隨他去了呢。”


    紅蕊知道她有些觸景生情,轉而安撫她道:“娘娘萬不可這樣說。”


    說話間麗貴人已經看到了馥心和紅蕊,心想著避不過,便跟平繡瞳以及兩個隨行的宮女一道來亭子裏對馥心請安:“嬪妾給嫻妃娘娘請安!恭祝娘娘萬福聖安!”


    平繡瞳早就聽說宮裏有個還不滿二十歲的美貌皇妃,但沒想到第一天進宮就遇到了她。平繡瞳趕緊跟麗貴人一道行禮:“臣女平繡瞳給嫻妃娘娘請安!嫻妃娘娘萬福聖安!”


    “不必多禮,快請坐吧!”馥心很是和氣。含笑道,“原來是平大人的女兒,本宮早就聽說令尊大人的豪傑英雄。一直未曾得見,今日倒是先見到了她的女兒,真是老話說的好,虎父無犬女!”


    紅蕊衝著廊子外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會了意,小跑去頤福宮喊來蘭菱蘭月在亭子裏置上了茶點水果。


    “快請坐吧!本宮剛剛晉了妃位,還沒有什麽好東西。勉強備了些茶點水果,就著暖陽春色的。咱們都是自家姐妹,權作賞花吧!”馥心拿捏著措辭笑著,“麗貴人近來可好?長久不見,本宮還以為姐姐見外生疏了呢!”


    自打馥心封了妃之後。麗貴人收斂了許多,她哥哥戰死在西海,皇帝為了安撫她,準她還家省親——如今看來,經過這次打擊,麗貴人再不像從前那般張狂跋扈。起初看來,還有些謙卑恭順了些。


    也許是裝出來的也說不定。馥心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決定小心應付她們:“剛剛從皇太後那裏過來,皇太後一直在佛前禱祝死者安息。將士兇猛——麗貴人,令兄的喪事,處理得如何?”


    “多謝娘娘關心。家兄葬身西海……喪事隻能草草處理……”麗貴人淡淡答道,“不過,話說迴來,正如娘娘所說,家兄能夠為國捐軀,嬪妾倍感光榮。”


    “我們這些女子。即便光榮,也不希望父兄眷屬上戰場啊……”平繡瞳臉上劃過淡淡的憂傷。隨後欠身道,“臣女失言了,請娘娘恕罪!”


    馥心給她言中了心事,不由得伸手拉住她柔軟的小手,輕聲道:“平小姐倒是說中了本宮的心事呢!真若能選擇,倒是希望焰族快快退兵了才是!”


    麗貴人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卻是笑道:“我家阿繡惦念著哥哥,倒是不知嫻妃娘娘惦念著前線的誰呢?”


    馥心陡然一驚,沒曾想幾句話就讓麗貴人看出了端倪!她冷冷掃了對方一眼,身畔的紅蕊卻道:“麗貴人,您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娘娘與小主您一樣,都是皇上的人,您說這話,豈不是說娘娘不忠?”


    麗貴人立時便是一副無辜惶然的模樣,起身又萬福道:“娘娘,嬪妾不過隨口一說,實乃無心之言!求娘娘重重懲處嬪妾!”


    平繡瞳怔怔望著麗貴人,轉而又看著馥心,滿麵是害怕擔心的神色。


    馥心聽她這樣說,卻是含笑道:“麗姐姐何出此言,既是無心之言,本宮又怎能懲處貴人?姐姐這樣一說,仿佛是本宮眼裏沒人似的,竟見不得一點錯……”馥心知道再說下去,便又越描越黑之嫌,轉而衝平繡瞳笑道,“平小姐是頭遭進宮吧?若有什麽不習不慣的,定要與本宮說。”


    說著馥心又對一側的蘭月道:“蘭月,宮裏仿佛是新進了一些春日裏的宮花,樣子還算時新。蘭月,你去取十二支過來,給平小姐帶迴去吧。”


    平繡瞳一怔,忙起身道:“臣女怎麽好拿娘娘的東西呢?”


    “平小姐太過客氣了!這也算是見麵禮罷了,就收下吧!”馥心又衝麗貴人道,“麗姐姐,頤福宮還有些事情,本宮便不陪了。麗姐姐,本宮這便告辭了。”


    說罷,馥心起身,麗貴人和平繡瞳忙一齊站起福身道:“恭送娘娘!”


    “這麗貴人大不相同了,之前那個張揚跋扈的慕容雪瑗哪裏去了。”已經離了很遠,馥心這才低聲說著,“大約是哥哥戰死,對她打擊太大了吧。”


    蘭菱卻另有高見:“奴婢卻覺得,若麗貴人再不改她的性子,著實不適再在宮中生存了,便是宸妃這個主子再護著她,也不能找死,不是嗎娘娘?”


    蘭月冷笑:“宸妃也算不得什麽好主,不知跟著她有什麽好處。”


    馥心輕哼了一聲道:“賈貴人跟著她,皇子不是無恙嗎?”


    一行迴了頤福宮,快是接近天黑的時候了,皇帝今夜翻了付羽瑤的牌子,眼看著漪蘭殿有條不紊地忙著。馥心一心惦念著皇太後試探的事,已沒什麽心情用飯,早早便打算睡了。這時,付羽瑤宮裏的曼麗捧著一封書信進了殿,叩首道:“奴婢給嫻妃娘娘請安!”


    “是曼麗啊,有什麽事?”馥心已換了一身常服,也解了發髻,正由雲嵐為自己梳發,見曼麗進了門,含笑問道,“是莊姐姐有什麽事嗎?”


    “迴娘娘的話,並非小主有事,而是一位韓大人托小主的父親給娘娘帶來一封信。”曼麗起身之後,走上前去把書信遞上去,“娘娘看吧,今兒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奴婢迴去了!”


    馥心頷首一笑,客客氣氣地讓蘭菱送出去。信封是被拆開過的——宮中有規矩,宮外送來的書信一律是要被拆開,由內臣看過入檔之後,才能送交手中。


    其實一聽是一位韓大人,並由付凝輝轉帶進來的,馥心就猜到是一定是韓言誠的書信。待啟了封之後,果真是韓言誠的信——上麵謝了許多感激的話,並提到了最近家裏的狀況,韓老夫人身子穩定了許多,陳怡冰不必天天熬夜縫補衣服貼補家用,韓家曜近來讀書精進等等……


    “真是個實在人呢。”馥心淡淡一笑,把信箋交給蘭菱,“收起來吧。”


    馥心第一次覺得,其實做皇帝的寵妃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能幫著舊日姐妹的家人說話,能讓他們沉冤昭雪,再不用過辛苦的生活。


    她想起死去的韓姐姐,心裏忍不住一陣陣的難過。韓姐姐死後,王爺似乎失去了一半的靈魂——她知道,對於韓姐姐來說,她根本就是一個局外人。


    她心煩意亂,忽然開始懷疑,王爺到底心裏有沒有自己——韓姐姐死後,她貼身伺候著王爺的起居,或許王爺隻是習慣了她在他身邊,習慣了她對於他的照顧……


    她忽然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大跳。


    她又怎麽能懷疑王爺對於自己的感情?怎麽能……


    馥心緩緩起身,披著一件鬥篷緩緩出了殿門,在扶風殿的台階上坐下,遙遙望著漸漸四合的暮色,靜靜念起一首詩:


    “天寒北鬥滿西樓,囹圄多年螢火流。禁錮形骸夢迴鄉,拋離骨肉各迴首。驚聞雁唳風聲愁,怕對鵑啼月影幽。最是惱人秋意冷,芳草萋萋使人愁。”


    這是王爺的詩,下放雲州的時候,王爺時常吟唱這首詩,她問過寧嵐,這首詩是楚彥熙跟著先帝禦駕親征草原的時候做的詩,據說,當時剛剛接迴深陷草原做質子的楚翊瑄,作為叔叔,楚彥熙作了一首這樣的感懷詩。


    她不知道曾經楚翊瑄跟王爺稱兄道弟一般的感情是不是裝出來的,可在她眼裏,兩人是知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是笑著切磋比劍的兄弟……


    馥心真的不明白男人們之間的感情,他們前一天可以稱兄道弟,可以吟詩作對風花雪月,然後,在第二天便能翻臉不認人,為了朝權為了某些非做不可的理由,便可以相互提起劍想對方揮舞!


    若做了皇帝的人,是王爺的話,楚翊瑄活得了嗎?太子活得了嗎?先皇會“突然”駕崩嗎?


    馥心不敢想,她也不忍去想,男人們的世界她真的不能理解,真的不能理解……


    太陽終於落下去了,馥心的心情,也隨之一暗。


    “娘娘,雖然春天了,入夜之後還是很冷的,所謂春捂秋凍,您還是早些迴去吧!”蘭菱在她身邊勸著,蘭菱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已經全然跌進了穀地。


    “娘娘,迴去吧……”紅蕊也勸著,“天氣著實冷了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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