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晚飯的人們一怔,不知楚彥熙緣何有如此感慨,言子文莞爾一笑,續道:“腰間寶劍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戰勳。見說雲中擒黠虜,始知天上有將軍。”


    楚彥熙聽罷,從星空收迴眼光,淡然一笑,又道:“星河猶在整朝衣,遠望天門再拜歸。笑向春風初五十,敢言知命且知非。”


    珠兒聽他倆你一首我一首的,竟沒一句能聽得懂的,不由好奇極了,忙說著:“王爺和言哥哥念得是什麽詩?好聽好聽,奴婢也想學!”


    “怎麽,寧妃那時候沒教你啊!連嬋娟荻花都是一肚子詩書呢!”綠芙頗有些挑釁地意味轉向珠兒,“一個奴婢,學什麽詩?詩書學文再好,也是奴婢!”綠芙早就看珠兒不順眼。她海拉蘇珠兒不過是個草原上的女奴,本該一輩子在下房做苦才是。夫人憐惜她,將她從下房要來長房伺候,這丫頭應該感恩戴德,為夫人好好做事,除掉韓言語那個賤人。可她朝三暮四,違抗夫人的命令跟韓言語做姐妹在前,討好柳芽兒,替柳芽兒跑去王爺麵前告密在後——這等混賬,應該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可如今她活得好好的不說,又爬到了王爺身邊!


    綠芙這番話激怒了楚彥熙,他冷冷地看著綠芙道:“本王剛說過不必講規矩,你們一個個就要翻天是不是?”


    綠芙嚇了一大跳,忙翻身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再說什麽。


    “得了,你們不是一直看珠兒不順眼嗎?”楚彥熙冷喝一聲,轉而又衝珠兒道,“打今兒起,珠兒不再是奴婢,與寧嵐一樣,不是下人!”


    楚彥熙帶著幾分期許望著珠兒,又道:“珠兒,你不是想學詩嗎?本王從明天開始就教你,不僅要教你詩歌,還要教你琴棋書畫,教你周易教你唱歌——隻要是本王會的,統統都要教給你!”


    珠兒不知楚彥熙緣何會這樣,但還是站起身複又跪地:“奴婢多謝王爺垂青!”


    “還說奴婢!”楚彥熙哼笑一聲叫她站起,“你,不是奴婢!”說著,他卻不看珠兒,而是迎上燕琳若哀怨的眼光,他知道,他已然成功報複了燕琳若。


    珠兒卻想不到楚彥熙的心思,隻是高興可以學這些東西了——她早就羨慕詩書氣的韓姐姐,一直想找個機會學一學,包括私下得空的時候,都會拿一本書來讀。這下王爺要親自教自己學問,這種福氣來的讓她有點不敢相信!


    正在珠兒滿心歡喜之時,葉兒卻是顫抖不已,她心中隱隱升起了一股醋意,緊接著這股醋意變成了強烈的嫉妒。


    燕琳若滿心的痛苦化作了無盡的仇恨:海拉蘇珠兒,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死!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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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並州,楚彥熙決定取道西南,轉向宛城方向。這是一條繞遠的道路,途徑位於舊南越國邊境的冷溪荒野。楚彥熙打算在豐縣牢城落腳,並且歇上個十天八天。


    天氣變得異常幹燥,驕陽更如火如荼。刺眼的陽光耀得人眼都睜不開,獵獵的幹風吹帶走了唯一的水分,漫天遍野出了石片就是沙子,連棵草都沒有。冷溪荒野用這種惡劣的天氣排斥著所有的入侵者。當年南越國國君百裏鳴朔在此建立豐縣牢城,並有駐軍。一是為了發配犯人去開荒,二是為了嚴守邊境。


    即使這樣挖空心思,後世的百裏氏還是沒能擋住楚淩曦的大軍南下,南越國也一如其餘五國,被楚淩曦的戰車碾成薄薄的幾頁史書。


    快接近天黑的時候,一行人艱難地行進到了一座城下,暗黑色的城牆沒有看出任何有生的跡象,戚戚的鬼哭此起彼伏,陰風帶著黑沙土吹打在每個人臉上,也吹打在所有人心頭之上。


    燕琳若膽怯地掀起馬車簾子的一角,緊張地四顧。良久,她喃喃道:“我們根本不該來這裏的。根本就是死城一座。”一側的紅綠雙姝亦是說不出話來。


    曬了一天,所有人都覺得嗓子幹得要冒出火來,此刻太陽剛剛落山,平地卻起了一陣冷得要命的陰風,很快吹散了人們身上僅餘的熱量。寧嵐策馬徐行到楚彥熙身邊,戒備地四下梭巡。


    “不應該啊,我記得……我記得豐縣有一個哨崗啊,怎麽這樣荒涼的?”楚彥熙環視過大家懷疑的目光,最終說道,“很多來往的部隊都會選擇駐紮在這裏……這裏本來……”


    忽然傳來鉸鏈和齒輪傳動的金屬摩擦聲,把大家集體嚇得一哆嗦,連胯下的坐騎都嘶吼著,顯然驚到了。


    “什麽人!?”楚彥熙一聲大喝,所有人一齊抽出了各自的武器。


    這時,這座死城的城牆頂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十幾個好奇人們的腦袋,其中一個仿佛還認出了寧郡王。


    “是……是寧郡王?”那個男人衝著下麵大聲吼道,“您怎麽來了?”


    而後他環視過城外的人們,吃驚的表情爬上臉,男人繼而轉過臉衝著部下們吼:“快去開城門!準備迎接!”


    很快,城門嘎嘎嘎地被絞升起來,楚彥熙一行開進了牢城。真不愧牢城的代號——高高的城牆外還挖著深不見底的壕溝,想來這壕溝的前身是護城河。珠兒好奇心上來,探出腦袋往裏望,隻瞧壕溝裏全部都是鋼鉤倒刺,有些失足的野獸掉了進去,掛在那裏被風幹成了肉幹。


    令所有人驚訝的是,這裏的城牆和塔樓雖然非常破舊,但是城外竟然有哨兵站崗,吊橋放下來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早在大燮開國,楚淩曦大赦天下,豐縣牢城早就被荒廢下來沒有囚犯了。怎麽這裏還是有人放哨還是有人維護呢?


    楚彥熙臉色變得很是不祥,覺得自己無意中的一個決定,涉足了某個大陰謀。


    “啊,寧郡王,您怎麽到豐縣了!”剛才在城頭的男人大跨步地帶著部下一路小跑過來,“哎喲,這不是寧嵐大人嗎?喲,燕雲公主殿下?啊呀呀,您幾位怎麽都……”


    看來他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很難見到除了手下士兵之外的人,郵路不通的情況下,他一下子見了如此之多帝國的高層,不禁驚詫莫名,差點就失態了。


    等大家風塵仆仆一身臭汗地從坐騎上躍下,男人已經帶著所有不在崗的守軍跪倒在寧郡王之前,高唿著千歲,還有大燮我主萬歲之類的口號。


    “都起來吧!”楚彥熙多少不解地詢問著男人,“你是誰啊?怎麽認識我們?”


    “迴王爺的話,臣下何秋林。七年前,因豐縣大捷,曾有幸與平梁王一同前往長安受賞。”男人畢恭畢敬,官腔十足得迴答著,“寧嵐大人與臣下是舊識。”


    言子文一向討厭硬邦邦地官話,轉過臉看著漲紅臉的寧嵐,這可難從這張慣於哭喪的臉上看到:“寧嵐,你認識他?”


    “唔,是講武堂的同窗。”寧嵐見大家狐疑地看著自己,忙擺手著,“別這麽看我,我不也是為了通過考試才去講武堂學習了幾天嗎?確實我們兩個認識,他……幫過我一個小忙……”


    “你們去準備客房,燒洗澡水準備酒菜。”何秋林寒暄了幾句,隨後衝著身邊的部下下令道,“還有你們,去準備幹淨的換洗衣服。”


    “說了半天廢話,數這兩句話最動聽了。”言子文小聲嘟囔著。


    不管怎麽說,大家一聽有吃有喝又有熱水澡可以洗,差一點就要歡唿起來了。吹了一白天的沙子風,連頭發和貼身**裏都是細細的沙粒。一向光彩照人的燕琳若都活似土地奶奶上身,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楚彥熙的兩個孩子也是哭鬧不止,楚翊琰還好,楚淑桐呱呱的嬰啼刺激著每個人的耳朵。柳纖惠心疼地不行,從奶娘懷裏接過,一麵輕拍著,一麵柔聲安慰。


    “走,吃飯去。”楚彥熙下令,“我們可以在這裏好好休息幾日了。”這看起來荒涼粗陋的牢城,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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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純白的鴿子快速地掠過帝都長安的晴空,蒲扇著翅膀停在一扇宮窗邊——這裏上清皇城的外環,含嘉宮。廊柱下,一個身穿輕如蟬翼的紗衣宮女瞧見了,忙提著裙服的下擺,急急跑過如鏡的雲石地麵,將這隻信鴿右腿上的竹信筒取下來。而後小跑向楚翊?居住的淩波殿。


    一個濃黑的墨點墜落,正巧砸在丹素紙的正中央,提著狼毫巨筆的楚翊?微微皺眉,一探手將筆丟進注滿清水的細白瓷筆洗之中。頓時,一股濃黑升上來,清水盡染墨色。


    正是個豔陽高照的午後,他的眉宇間也沾染了幾分慵懶,似是這一點墨跡打擾了作畫的興趣,他默默地歎了口氣,背合著雙手向門邊走去,這是一座極為雅致素淨的院落,眼中盡是點翠濃豔。一襲寬袍緩帶顯得他格外平易近人,隻是那與生俱來的高貴,在舉步不搖神色泰定的不經意動作間流露無疑。


    “長孫殿下!”宮女小門跑進來,躬下身子將竹信筒遞上去,“長孫殿下,信鴿剛剛送到的!”


    楚翊?微怔,趕忙接下,隻見竹信筒上刻有一個尖銳的五星,不由臉色一沉,卻衝宮女笑道:“謝謝你!”這名宮女臉上一紅,低頭小跑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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