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熙倏地挽弓搭箭,瞄著林子深處,珠兒等人還未看到他目標在哪裏,就聽弦子發出極為刺耳的聲音,箭已然筆直地激射而出,隨之就聽到林子裏發出一聲哀鳴。


    這可不是動物該有的聲音!


    珠兒和楚彥熙一個對視,低語道:“王爺,那是……”


    楚彥熙冷傲的笑容在唇間綻放,帶著幾人走近——地上的黑衣人胸口插著箭,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葉兒嚇了一大跳,低唿一聲鑽到了楚彥熙的身後。


    言子文沉著臉扯掉了黑衣人的蒙麵黑布,一張死前扭曲的臉出現在四人麵前。


    “你是屬何人麾下?”楚彥熙抬起右腳穩穩地踩在他的胸口,這一刻,他恢複了屬於大燮最年輕郡王的氣質,“說吧,說完我給你一個痛快。”他獰笑著,表情猙獰地叫珠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楚彥熙……楚……你,你受死吧……”黑衣人強撐著說完他這輩子最後一句話,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沫,倒地而死。


    “真狠,居然自己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言子文站起身,狠狠踹了對方的屍體一腳,轉而又衝楚彥熙道,“王爺,這裏不安全了,咱們要不要……”


    “我認得此人,”楚彥熙冷冷說著,“這是適才那十三個刺客裏武功最差的一個……鼻息這麽重,叫我一進林子就聽到了他的聲音。那群刺客大概是留下他做斥候,卻不想被我們發現殺掉了。”


    言子文頷首,許久,他又問道:“王爺,咱們是不是該離開這裏?”


    “人困馬乏,沒法趕路了。”楚彥熙搖頭,“又是女人又是孩子,再走會出問題的。”他扭臉看著兩個被嚇得純白臉青的女孩子,“珠兒葉兒,你倆聽著,這事兒就當沒看見,迴去不要胡說!我不想讓大家焦慮!迴去隻管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知道了!”珠兒咬了咬嘴唇,替已經說不出話的葉兒答道。


    楚彥熙又獵了兩隻野兔,沒事人似的帶著幾人迴到山洞。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股飯香,肚子不由咕咕叫了。


    “王爺,您迴來了!”燕琳若第一個看到他,欣喜地喊了一句。


    “嗯。”楚彥熙不想跟她多說話,隻是沉著臉答了一句。他將手上的野兔交給小福,“拾掇幹淨,一會兒加個菜!”


    “咳咳……王爺您可不知道,側夫人的手藝好極了,我呀,以後沒機會動手嘍!”小福笑嘻嘻地接過野兔開始退毛拾掇。楚彥熙這才看到在火邊勞作的人居然是側夫人柳纖惠。


    柳纖惠做這些竟是一把好手,她見楚彥熙迴來了,趕緊把切好的適才放進鍋裏開始翻炒。篝火上還掛著湯鍋,飄出極香的味道。


    “嗯,手藝真不錯!”見側夫人下刀有如神助,燒菜煲湯樣樣在行,楚彥熙由衷地誇讚道。


    柳纖惠低頭紅臉,盈盈一笑:“妾身也就這點本事了!”


    珠兒趕緊跑過去幫忙,可葉兒似乎是很難受的樣子,歪倒在稻草上臉色蒼白無力。


    “好香啊,這是什麽菜?”珠兒垂涎三尺地盯著那一大鍋湯,湯鍋裏嫋嫋升起誘人的白氣。她見柳纖惠又把另一堆切好的食材丟入鍋子中,又問了一句,“這又是什麽菜呢?”


    “就是些野味野菜了。荒郊野外的,大家隻能將就了。”柳纖惠一麵翻炒菜肴,一麵迴答著珠兒的問題,而後她略微直起身,追問道,“珠兒,葉兒怎麽了?我怎麽覺得,她好像不大舒服啊!”


    “沒什麽,大概是中暑了吧。”珠兒隨口答了一句。楚彥熙剛才叮囑過,不要驚動大家,珠兒也不想讓大家神經兮兮的。


    “吃完飯,都早點睡。”楚彥熙輕鬆地下令道。


    大家用過飯,拿來馬車上的被子,歪倒在稻草上,很快便鼾聲四起。楚彥熙合抱著雙腿坐在山洞口,幽幽地望著這暮色四合的深山。


    他出生的時候,父皇還沒有登上皇位,隻是個小小藩王。那年,燮王楚淩曦陪著自己的女婿梁哀帝出宮行獵。燮王獵到了一頭猛虎,高興之餘,佐餐時喝了一杯虎血,一時體熱難當,侵犯了一名宮女。梁哀帝為此大為震怒,將燮王發配到臨冬城鎮守邊疆,並將**的宮女婚配給燮王。


    燮王憎恨這名宮女,可她卻為他生了一個英俊無雙的兒子,這個兒子,就是十五皇子楚彥熙。當然,楚淩曦是不會在乎這個出身極低的兒子的,因為他在楚彥熙之前,已有了十四個兒子。


    後來,楚淩曦借外戚登極為帝,掃平六國征服草原,接迴自己身在瀚州草原做質子的心愛孫子翊?,楚彥熙才漸漸獲得一些重視——原因還是他自己何其優秀,是那樣一個文武全才……他恨過命運的不公,恨自己那個**的父皇。他拚命努力,瘋狂地想要證明自己,可是“出身”這兩個字,猶如噩夢一般,縈繞在身邊,永不散去。


    庶子——皇子——大將軍——寧郡王——到現在惶惶如難民一般的可憐人,楚彥熙已經習慣了。但他堅定的認為,終有一日,自己定然要迴到長安城,君臨天下!


    他緊緊握住了拳頭,那厲戾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像個殺神。


    一條毛毯從身後披上他的身子,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卻讓他全身一震,登時收迴了心神。他猛地迴過頭,極不自然看著來人是誰。


    “王爺,山裏冷,還是披著些吧。”珠兒淺笑著站在他身側,一臉無邪天真。


    “你怎麽不睡?”楚彥熙突突的心跳漸緩,接受了她的好意,允許她並坐在身畔。


    珠兒歪歪頭:“王爺不也沒睡嗎?嗬嗬,其實是奴婢睡不著!奴婢陪著王爺說說話吧,”珠兒看他臉色甚是凝重,於是又道,“王爺要不想說話,奴婢就陪著您坐著想心事。”


    楚彥熙一怔,麵色輕鬆了些,嘴角露出些笑容:“你這鬼丫頭!”說著,又將目光轉向遠處,輕聲道,“珠兒,跟著我,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一個郡王,堂堂大燮皇子,卻比遊商馬隊還慘,什麽都沒有。”


    “王爺這麽認為嗎?可奴婢覺得,王爺是奴婢見過最厲害的人!”珠兒的語調盡管很低,也難以掩蓋她語氣中的讚美之意,“王爺,請恕奴婢直言了——早在兩年多前,奴婢跟族人們一起被帶到長安,是要入樂籍的。奴婢知道當時您求了情……還被皇上斥責……”


    楚彥熙又是一怔,他轉迴頭帶著點吃驚看了看珠兒,還是歎氣笑道:“連你也知道了!當時是我太天真了……也許,是我的心太軟了,正因為我心軟,父皇才看不起我,將我趕到雲州做什麽狗屁都督……”


    珠兒不知如何安慰他,於是轉移了話題:“王爺,今天那些壞人,真的是太子派來的嗎?他為什麽非得殺你呢?”


    “就像你說的,要是父皇要殺我,就不會讓我去雲州了。”楚彥熙盯著營火吞吐的火焰出神,口中喃喃著,“太子想要殺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征戰極北,他在後方給我下絆子,說我圖謀不軌,一旦收複了丹口省之後,不免會揮師而下,對長安不利……我的將士時常缺乏補給,每個月都有大量的非戰減員……可是我又能怎樣,父皇信他,不會信我……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嫡子,皇後所出,而我的生母……隻是個卑賤的采女……”說到這裏,楚彥熙抽了一口涼氣,咬牙切齒道,“也許這都是楚翊?的主意,大哥自幼忠厚,沒那麽多壞點子,翊?就不同了,他在草原上做了七年質子,恐怕早就學的城府,連我都被他騙了……還把他當成小孩子!”


    珠兒聽了,忽然想起一件事,馬上與楚彥熙說了:“王爺,奴婢有件事與你說。夫人生辰前夕,長孫殿下溜進府裏,逼著奴婢帶他進冰室,否則就要殺了奴婢!”


    楚彥熙周身一顫,略有些渙散的心神猛地凝聚,吃驚地瞪圓了雙眼看著珠兒:“什麽?燕琳若生辰之前的事?你,你怎麽不早說!?”


    珠兒被他巨大的反應嚇到了,諾諾答道:“……這,這……夫人生辰那日,長孫殿下送了她一支永世玫瑰,奴婢以為,他是為了那些冰才……”


    楚彥熙的臉在瞬間變得陰暗而不祥,不知是在跟誰說話:“是了,我怎麽沒想到呢……怪不得他能弄到隻生長在三河源的永世玫瑰……楚翊?啊,你終究還是露了馬腳。你若不是跟蘭夏勾結,身在帝都長安,又怎能輕易得到永世玫瑰?”


    珠兒不禁吸著涼氣,抬起臉看著被騰騰的殺氣楚彥熙所籠,不免心驚肉跳——糟糕糟糕,原來這次王爺有此劫難,都是我的緣故!若不是我帶著那個討厭的楚翊?去冰室,或許王爺就不會被趕到西南邊陲了!


    珠兒怎麽知道這些華族人有這麽多鬼點子!更何況他們可是最親的親人了啊!這個楚翊?不是跟王爺關係很好嗎?為什麽要害他?難道僅僅是因為他阿爸是太子的緣故!?珠兒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華族人都這樣,你害我,我害你,相互害來害去,難道不害人就不能活嗎?


    她曾經隱隱覺得,楚彥熙是侄兒的良師益友,可現在一定不是這樣了。楚彥熙恨死了他,這個年紀輕輕的皇長孫,輕而易舉的毀了楚彥熙的前程。


    “翊?,你等著瞧。”楚彥熙冷冷說著,右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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