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琳若籲了一口氣,卻又道:“燕琪當為國捐軀。”


    “能活著迴來便是好的。”韓言語臉色陰晴不定,卻又問道,“爺,您可是要上陣?”


    楚彥熙俊美的臉風雲變色,許久,他點了點頭:“父皇尚未下旨,但我領兵部銜,又是皇子,理當上奏請戰——隻是府內事情諸多,我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叫了各房總管。”


    郝威第一個堆笑表態:“十五爺您放心,奴才等定當效犬馬之勞。”


    “放心?我可是去送死嗎?”楚彥熙冷笑一聲,他心情不好,聽了此話覺得甚是刺耳。


    郝威嚇得撲通跪倒,低著頭不敢吭聲。賜福心下罵他活該,誰讓他搶著拍馬屁。


    “奴婢聽過淩信芳,”珠兒目光淡淡的,口氣亦是冷靜,“他六十多了,是個老頭了!爺不用怕他!”


    一句話說罷,楚彥熙忍不住莞爾,麵容不由得輕鬆了些許,他望著這個膽大的丫頭,搖頭一笑:“若是單打獨鬥,隻怕十個淩信芳我也不放在眼裏——隻是他手下有五萬鐵騎,最是可怕的是那三千狼騎,可日襲千裏!”


    珠兒在草原早就聽過淩信芳的事跡,草原遠比在雍州的長安城距極北之地近。極北有一支可怕的隊伍就是“狼騎”。極北人掌握著馭狼之技,這種非常等的坐騎有著恐怖的戰鬥力,稱作天下第一都不為過。珠兒又想起,草原兵敗之後,蘭夏世子率領著諸多貴族逃往極北之地,難不成淩信芳這次叛亂是他們挑起的?若不是那些膽小怕死的貴族帶重病先行逃命,自己怎麽會被華族滅族呢?


    珠兒雖討厭華族人,卻也不希望打仗——畢竟死的都是跟她一樣的平民老百姓。而且,她更討厭那些貪生怕死的貴族。


    韓言語走近夫君,輕聲道:“爺,您保家衛國的心是好的,也該上奏。聽妾身一句話,此戰必勝。極北公爵逆天作亂,名不成言不順,言不順則功不成,眼下他暫時得勝,隻是借著勢未盡而占占便宜,一旦勢盡了,氣數也便盡了!”


    楚彥熙迴身,輕輕握了握韓言語纖細白淨的手,輕聲說著:“我是不放心你,還有咱們的孩子。”


    韓言語迴握著楚彥熙,強忍著哽咽,依依道:“爺,沒事的。妾身很好,孩子也很好。闔府上下,都盼著您去建功立業。”說到這兒,她再沒能忍住淚水,一行行清淚順著秀麗的臉龐流下,“爺,妾身等您迴來。”


    楚彥熙用心地摸了摸她的臉,頷首道:“好!”說罷,他褪去了臉上的溫柔,轉而衝諸人道,“我離府後,不得有任何爭風吃醋之事,各房總管,領我的令,若敢生事,一律趕出府去!”


    珠兒凜然,與賜福郝威跪地領命。


    楚彥熙長出一口氣,衝著言子文道:“子文,隨我進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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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彥熙請旨之後的第四天,皇帝下了旨意,命平梁王海正清為主帥,十五皇子楚彥熙為振武將軍,雍州提督穆薩為協理將軍,率兵十萬進軍臨冬城。


    沒了楚彥熙的十五皇子府,靜得猶如沒了火的油鍋,起初燒得煙火直冒,溫度卻漸漸降了下來。進了六月,韓言語胎動漸頻繁,加之天氣炎熱,又開始不思飲食。柳芽兒卻正相反,隨著月份漸大,胃口卻越來越好,一日三餐之餘還要頻頻添食,小廚房流水兒似的往她房裏送吃的。


    雪歌背後偷罵柳芽兒肥的像豬,珠兒卻認為她在嫉妒。倒是三房的竹子長得極好,這幾日已然連成了片,綠影婆娑得很是可愛。


    珠兒房間裏的茉莉花全開了,進門之後便噴香撲鼻。茉莉的香味又尤其讓人心曠神怡,珠兒很是感謝葉兒送她的花。


    隔幾日,珠兒便會偷偷跑去二房看看韓言語,順便從她那裏換幾本書看。珠兒時常能看到韓言語的肚皮鼓起一個小包,猶如拳頭擂動,珠兒又驚又喜,都等不及肚裏的小人兒趕緊出來讓她抱抱。


    六月二十那日,長安降了一場雷陣雨,一掃多日的酷暑,韓言語覺得身子爽利,帶著嬋娟紅豆在後花園賞荷,正巧遇到珠兒陪著柳芽兒。


    “側夫人萬安!小公子萬安!”兩人衝韓言語行了禮,柳芽兒笑道,“側夫人今兒氣色倒是好了很多,定是這場雨來的及時。”


    韓言語笑應:“正是呢,這幾日悶得夠嗆。天公作美,總算是賞了一場雨,天氣涼了,身子也爽利了許多。柳芽兒,你有幾個月了?怎麽身子一點也不顯啊?”


    話說的正是,屈指一算,柳芽兒約莫也有五個月了,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她是有孕,腰肢還是纖纖,也不似韓言語臉上身上生滿了胎斑,臉色還很紅潤。


    “迴側夫人的話,妾身四個多月了。”柳芽兒輕輕答道,“妾身纖瘦,所以不太顯。”


    兩人正聊著,不知從哪裏飛來一大群馬蜂。珠兒大驚失色,忙護著韓言語,這馬蜂來的怪異,似是從池塘裏鑽出來的。


    “護著側夫人快走!”珠兒狼狽地喊,一麵替韓言語擋著——幾個女人花容失色,驚叫著趕緊離開。


    雪歌頭上罩著紗,躲在樹叢後麵得意忘形地看著幾人躲得狼狽不堪。她叫小福到郊外隔了野蜂窩放進口袋掛在池塘的百轉石橋下,若韓言語等人來了就拉動機關放蜂出來蜇人。她本是針對韓言語,不想柳芽兒也在——不過她一樣恨著柳芽兒,一石雙鳥她樂得更歡。


    馬蜂一直追到幾人迴房才漸漸散去,韓言語被蟄了數十下,疼得冷汗直流。珠兒將柳芽兒送迴房間,看她無恙,趕緊去自己房裏拿了菊花玉露跑去二房。


    韓言語歪在炕上,臉色一會兒綠一會兒青,冷汗順著頭發一直往下流。珠兒見狀,覺得她不似隻因馬蜂蟄了的緣故,忙問:“韓姐姐,你哪裏痛?”


    “肚子痛得有點厲害啊……一陣緊一陣的……”韓言語痛得話都說不完整,“很痛,珠兒……很痛……”


    “哎呀!不是要生了吧!”嬋娟嚇得麵如土色,尖聲大叫著。


    “不會吧,才七個多月……怎麽會呢!你不要嚇我!”韓言語一改往日的嫻靜淑雅,瞪圓了眼睛低唿道。


    “快去稟告夫人!”珠兒衝著門間手足無措的紅豆喊道,“徐太醫不是一直照顧著側夫人的胎嗎?快遣了人去請!”


    白玲聞了訊也跑來,伸手摸了摸韓言語的肚子,臉色頓時一變:“糟了,側夫人怕是要早產了!珠兒,你快去請個穩婆來!”


    珠兒也嚇得不輕,趕緊跑出門叫葛平去請穩婆。眼見得二房亂作一團,郝威才懶洋洋的不知從哪裏來了,見狀才問道:“出了什麽事?”


    珠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聲喝道:“側夫人要早產了,你去哪裏躲清靜了?”


    郝威略微慌了慌神,卻立時恢複了平靜:“我這不是去請穩婆了嗎?林二家的不是手段不錯嗎?我適才與她說了,一會兒她就來!”


    珠兒知道這是他隨意尋了個借口,白了他一眼不在說話。白玲搓著手在廊子下來迴踱,口中叨念著:“七活八不活……七活八不活……”


    幾個穩婆各自提著東西跑進房,再過一會兒燕琳若和雪歌也到了,那個滿頭白發的徐太醫一麵擦汗一麵提著藥箱跟在兩人身後。


    “才七個月,妹妹怎麽就要生產了呢!”燕琳若滿麵憂心,“我可憐的妹妹……你們這些當下人的,怎麽當的?是不是要本夫人都把你們腦袋摘了!”


    一句話說完一席人跪了一地,紅豆端著一盆血水沒端住,灑了滿地都是。燕琳若見狀更是心頭火起,罵道:“糊塗東西,怎麽做事的!怎麽還有時間跪!滾起來去伺候你們側夫人!還不快點!”


    人們這才慌裏慌張起身各自忙各自的,燕琳若轉身衝著徐太醫笑道:“又得麻煩您了!怎麽也沒想到我家妹妹這個時候會生產,就請您用藥吧!”


    徐太醫用帕子擦擦汗,點頭應著,一步趕一步走進韓言語房間。珠兒剛想稟明燕琳若剛才憑白飛來一股馬蜂的事,不想雪歌竟湊近燕琳若耳朵,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麽。珠兒估摸著雪歌是說馬蜂的事情,她不由得秀眉一鎖,心道:果然是雪歌搞的鬼!


    果不其然,燕琳若臉上有了幾分得意之色,她拍著雪歌的手笑得歡暢,若姐妹似的親熱:“好好好,真是好妹妹!我巴不得呢!”


    珠兒蹙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她伸出手摸摸脖子裏的水晶珠,心下覺得燕琳若和雪歌真可怕。


    紅蕊悄然走進珠兒,用手肘頂了頂她,兩人走至僻靜處,紅蕊問道:“珠兒,今兒的事,與你有關係嗎?”


    “我正跟著柳姨娘納涼,側夫人才來,就不知哪裏飛來一群馬蜂!”珠兒說到這人,珠兒狠狠道,“定是雪歌搞的鬼!”


    紅蕊不無擔心地說著:“與你無關便好,這事出了,夫人定然會尋個人做替罪羊,不要尋到你頭上才好!”


    “紅蕊姐姐,雪歌也忒狠了,為什麽一直要害側夫人?”珠兒憤憤道,“聽說前些日子她往側夫人飯碗裏放墮胎藥,幸好側夫人那晚沒用飯,隻吃了些炸果子……聽說吃了那剩食的母貓,產了一窩血團便死了!姐姐,太慘了!我現在想想,心都疼!”


    紅蕊低眉,看不出是什麽表情,隻是輕聲說著:“侯門深似海,從不缺冤魂——母貓和一窩小貓,隻能算是添頭。珠兒,你若願意聽我一句,不要再把韓言語當做姐姐,她即使誕下公子,也是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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