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名醫的藥,珠兒的燒漸漸退了。葉兒忙到現在還未合眼,實在累得緊,擠在珠兒身畔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一會兒,白玲帶著些婆子,氣勢洶洶地殺過來,咣得一聲踹開門撲進來。葉兒睡眼稀鬆地半直起身,見是白玲和五個婆子,知道是來興師問罪的,不免有些慌神。


    但到底是初生牛犢,葉兒在一瞬之間變得神色自若,笑著說道:“喲,是白玲姑姑呀?什麽事兒勞您大駕啊?”


    “小蹄子,敢告我的歪狀!反了你了!”白玲兩手一叉腰。


    “姑姑自己差事辦砸了,倒來我這裏興師問罪了!”葉兒嗤之以鼻。


    “混賬東西!給我把她抓過來,待我一會兒撕了她的嘴,看看她還能不能死鴨子嘴硬!”白玲指揮著眾婆子們。那五個婆子一齊應聲,各自抓住葉兒的手,連推帶搡拖到白玲身前。葉兒大喊大叫著想要掙脫,可無奈雙拳難敵四手,脫身乏術。


    珠兒給這動靜吵醒了,見情形先是一怔,趕忙掙紮著起身:“住手!你們住手!不許欺負我姐姐!”


    “小蹄子,都是因為你!”白玲怒火衝天,見珠兒醒了,衝上去先是扇了她幾巴掌,“混賬東西!不教訓教訓你,還以為二房沒天沒日的,由你們兩個野丫頭做主成事了!看我今天怎麽教訓你們!”


    珠兒病未痊愈,又白白挨了這麽幾下,登時眼冒金星差一點從床上滾下來。


    “珠兒還病著,有本事衝我來啊!”葉兒猛地拖過一個婆子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然後踩了另一個拖著手的婆子,眨眼工夫掙脫跑掉了!


    “跑了跑了!”一個婆子大喊。


    “抓住那個死丫頭!”


    “那蹄子咬我!”


    “追!都給我追!”


    葉兒專挑難走難行的道路跑,一會兒竄上花池子,一會兒跳進丁香叢中。幾個婆子皆是中年婦人,哪裏有小小葉兒那般敏捷,幾下子給甩到後麵。葉兒一麵躲,一麵迴頭看著,見幾個婆子追得灰頭土臉,更加得意,甚至耀武揚威地喊:“來呀來呀,你們不是要追我麽?還要撕爛我的嘴,來啊!”


    引得後院的下人們一個個駐足張望,有幾個笑不可仰,還有幾個在不住起哄。


    珠兒拖著病體勉強走出門來,一直尾隨著葉兒和眾婆子過來,見了此狀,珠兒勉力大聲喊著:“姐姐,姐姐!不要跑了!”


    “她們才追不上我!”葉兒咯咯咯地笑,一麵靈巧地躲過這群婆子。忽然,韓言語在嬋娟的攙扶下出現在一眾下人麵前。


    “都放肆!”韓言語嬌聲斥責,嬌弱的身子氣得連連發抖,“都沒規矩,要翻天了嗎!?”


    眾下人吃驚,紛紛跪了,葉兒先是一怔,還沒來得及下跪,韓言語幾步逼近,一個耳光打得葉兒斜歪在地。


    “以為我韓言語是軟柿子,隨你們捏嗎?”韓言語慘白的唇連連發抖,狐毛鬥篷下的身軀因為氣急而不住顫抖,“府裏何曾沒了規矩,由你葉兒當家作主了!”


    “側夫人!”珠兒忍著病痛小跑過來跪在葉兒身側,“側夫人!求你,都是因為奴婢!您懲罰珠兒,不要遷怒於葉兒!”


    韓言語一見珠兒,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她想起楚彥熙的話,還是沒有發作,轉而把氣都撒在了葉兒身上:“你這樣的丫頭,我怎麽敢用?還是老老實實在花窖伺候你的花吧!”嫌不夠解氣,韓言語又叫了白玲和眾婆子拖住葉兒掌嘴。那幾個婆子怎會手下留情,不肖幾下,就把葉兒白嫩的俏臉打得腫了起來。


    韓言語身子病弱,在風口中站不住,正要離去,珠兒匍匐而去,跪在韓言語麵前求情:“側夫人!側夫人!一切都是珠兒的錯!求您饒了葉兒,打我就是了!”說著,竟自掌起嘴來,一聲高過一聲的脆響。


    “別打啦!”韓言語終究是不忍,還是大喊一聲製止了。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氣急,一直在輕微哆嗦,水蔥似的鼻子不住抽氣。良久,她訓道,“從前就是我性子太好!一個個讓你們騎到了頭上!我身在病榻上,心念二房事,雖說不比夫人般諸事纏身,精明強幹,但到底我也是二房之主,掌著你們這些丫頭婆子奴仆小廝的事!以後你們休得胡鬧造次,否則我韓言語第一個容不得他!”


    “珠兒!”韓言語又衝珠兒道,“病好之後,到房裏伺候,不得再生事!給我在院子裏跪一個時辰!”


    說完,也不管珠兒是否應了聲,轉身在嬋娟的攙扶下離去。


    珠兒葉兒跪在風中,不住地發抖。葉兒的臉蛋更是腫得如饅頭似的,聽了這般處罰,葉兒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


    白玲和一眾婆子洋洋得意,有幾個訕笑著啐著兩個丫頭。


    “姐姐,你別哭,有珠兒陪著你。”珠兒掏出手帕給她擦臉,“莫再落淚了,小心風大皸了臉蛋。”


    葉兒哭泣,緊緊擁住了珠兒。


    ※※※※※※※※※※※※※※※※※※※※※※※※※※※※※※※


    跪了一個時辰,兩個丫頭早就凍得僵了,相互攙扶著迴去房間。珠兒卻不叫葉兒烤火,而是抓了一盆子雪讓葉兒擦手擦腳。葉兒不知其理,見她鄭重,便學著她的樣子將雪抓起來抹臉擦腳——本以為會很冰,沒想到雪擦在身上竟是微溫。


    “凍著了,就不敢烤火,不然會傷著的。”珠兒在草原長大,經常有人凍著,父母便會拿雪給他擦。


    葉兒的臉腫的厲害,這會子火辣辣的疼。珠兒有一罐阿珈姑姑給的脂膏,說是用綿羊油和玫瑰花兌的,拿來給葉兒抹上,不多一會兒,葉兒的臉紅腫退了些,也不似剛才那樣突突跳著疼了。


    “本以為側夫人性子是最好不過的,想不到比誰都惡!”葉兒咬牙切齒,轉而又替珠兒擔心起來,“珠兒,我倒是去花窖躲開她了,你去了她房裏貼身侍候,豈不是要遭殃嗎?她雞蛋裏頭挑骨頭,就是要跟你過不去,怎麽辦啊?”


    “不會的。”珠兒笑著搖搖頭,“她是內閣大臣的女兒,又是十五爺的側夫人,怎麽會跟我一個小丫鬟過不去?”


    “對了!珠兒,你有長孫殿下賞給你的玉,不用怕她!”葉兒眼睛一亮,“看她敢欺負你!”


    珠兒搖頭。她心中卻想,若不是皇帝為了接迴這個長孫殿下,自己的族人怎麽會被滅族的滅族,充妓的充妓呢?恨他還來不及,怎麽會借他的名義?想到這裏,珠兒頭有點暈,自己病體未愈,又在嚴冬的風口裏跪了一個時辰,已經有些抵受不住。


    “珠兒,你身子還沒好,先躺下,我去把藥給你煎了。”說著,葉兒扶著她躺下,將被子給她掖掖好,“你躺會,我一會兒就迴來。”說罷,她快步出門。


    珠兒又昏昏沉沉起來,不知睡了多久。見天色漸晚,葉兒竟還沒迴來。葉兒的好朋友紅豆今兒不當班,過來給她喂了一小碗粥和少半碗菜,便又走了。不多會兒,燕琳若的貼身丫頭綠芙過來,見珠兒醒著,也不招唿,照直坐在珠兒床上,甕聲甕氣地說:“夫人聽說你挨打受凍了,讓我給你送點藥膏過來,你自己擦上吧。”說著,拿出一隻瓷盒放在珠兒床頭,“沒事我就迴去了,冷得要命,怎麽也不說添添火!”話雖如此,綠芙拿起長鐵筷子,撿了許多木炭添進火盆裏。


    珠兒見綠芙打算離開,馬上道:“綠芙姐姐,煩你多謝夫人的藥膏。感激她還念著珠兒,珠兒在這兒給她磕頭了。”


    綠芙不言,臨走之前哼了一聲算是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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