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一聽“晌午那個打架的丫鬟”,嚇得腦袋猛地一沉,差點叩到地上。韓言語聽了,麵容略是一凜,衝荻花道:“把珠兒叫來。”


    荻花一禮,左右巡視一下,看見珠兒正跪在一側,忙將她扯到常瑾身邊,輕聲道:“常公公,這便是了。她叫珠兒。”


    珠兒眼睛突突直跳,犯了大錯似的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喘。見常瑾笑容頗為怪異,趕緊跪倒在地,道:“常公公!珠兒給您行禮!”


    “倒是個知規知矩的!”常瑾含笑點頭著,然後款款道,“奉長孫殿下令,有問珠兒的話!”


    “珠兒在……”珠兒慌亂地看了一眼身側呆若木雞似的韓言語主仆三人,腿上忍不住轉筋,心裏混沌一片,不知該如何。葉兒跪在地上,亦是忍不住探頭探腦地悄悄張望,她咬著唇,滿是擔憂。


    “長孫殿下問你,生於何處,怎麽會草原上的摔跤?”常瑾問罷,低頭看著珠兒,又叮囑道,“要說迴奏長孫殿下!”


    “迴奏……迴奏長孫殿下,珠兒……珠兒……”她支支吾吾,想到燕琳若叮囑自己要想活命,就不要提到草原上的事。可是目前情形,不據實迴答是不行了。權衡之下,珠兒還是據實答道,“珠兒原姓海拉蘇,是草原蘭夏人。見過父兄摔跤,所以會一點!”


    常瑾點頭,又問道:“可曾牧馬放羊?”


    “有……啊,迴奏長孫殿下,牧馬放羊當然要幫著大人做。”珠兒聽是追問這些,並沒有追究自己打架的事,略略放心了些,“草原上的小孩不比中原,從小就要學著做事。”


    “可曾割過艾葉草?”


    珠兒不解了,為什麽要問這個?她抬起頭,略帶疑惑地迴答:“迴奏長孫殿下,割過。夏天經常去,蚊子多,不割些驅蚊子,是要被叮死的!有時還送人呢!”


    “你最喜歡做什麽?”常瑾低眉,死死盯著珠兒發問。


    這下珠兒更不解了,幹嘛問這個呢?她略想了一下,答道:“迴奏長孫殿下,珠兒最喜歡去河邊捉魚。”


    常瑾頷首。話問完了,常瑾輕舒了一口氣,說道:“珠兒,這是奉了長孫殿下的命令問話——”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塊小小的翠玉環,配著紅繩,給珠兒戴在脖子上,“長孫殿下賞你的。”


    四下一片低低地驚噫,誰也不知這丫頭緣何打架還能得了這般天大的賞賜,真是叫人羨煞。


    連韓言語都驚了,本是病容滿麵的她更是罩上一層灰白顏色。短暫的驚詫之後,韓言語秀眉一鎖計上心來。兩側的荻花嬋娟吃驚之餘,眼光之中竟滿是妒忌。尤其是荻花,眼眸之中似是要噴出火來。


    “珠兒,你起來吧!”常瑾退開一步,繼續用他特有的聲音往下衝韓言語說道,“側夫人,奴才辦了差事,這便告退了!”


    韓言語低眉道:“公公辛苦了!”


    “哦,常公公,這是我家側夫人請你喝茶!”嬋娟將事先準備好的兩錠破成小塊便於攜帶的銀子塞給常瑾,“公公您走好!側夫人身體沒有大好,便不送了!”


    拿了錢,常瑾冷冷的臉上多少添了些喜色,打了個千道:“側夫人留步!奴才告退!”說罷,帶著一眾抬食的宮人,悄然而去。


    “都起來吧!外麵冷。”韓言語冷冷瞧過麵前的珠兒,拉緊了鬥篷,由荻花嬋娟攙扶著,望屋內去了。


    下人們紛紛散去,私底下卻都在議論珠兒這白來的賞賜,有幾個嘴快的丫頭,竟嘟囔著自己也要打個架什麽的。葉兒匆匆跑進,替珠兒拍拍跪疼的膝蓋,笑道:“珠兒,你好福氣!你看,你不想要賞賜,賞賜還追著你來呢!”


    珠兒卻是快哭了——這算哪門子的賞賜,本來自己給指來二房,就被無數雙眼睛盯著。這下殿下給了賞賜,別說二房了,就是長房那邊,隻怕也驚動了。珠兒咬著唇,一手捧著這隻翠玉環,滿是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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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風一起,長安城居然飄起了大雪,仿佛是扯棉花絮似的。珠兒給這風聲驚醒,卻再也睡不著了。


    四下一片漆黑,葉兒在身邊睡得甘甜,還在囈語著什麽。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珠兒想起了草原的風,刮起來鬼哭狼嚎一般,自己卻能睡得安然——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又想起死在了來長安路上的姆媽和姐姐雪兒,想起了被殺死的阿爸,被燒死的哥哥……


    華族人的東西,我一件都不要!珠兒越想越覺得委屈,脫下楚翊?賞給的翠玉環,放到了抽屜深處的胭脂盒下,再次摸了摸脖子裏的水晶珠項墜。


    “唉……”珠兒輕輕歎了口氣,支著床坐起身來。簷下的紅燈籠光透過淡淡的窗紙,隱約讓房中有了點亮光。正胡思亂想著,門外傳來幾聲咳嗽,像是故意要驚動人似的,又像是在試探。


    珠兒疑惑,悄悄披衣穿鞋,走近門口緩緩無聲地拉開房門一線,悄然張望。


    “言郎,怎麽才來?等死奴家了!”雖是風聲嗚咽,珠兒依舊聽出來是荻花的聲音。她雖不明人事,可這略帶嗔怪,略帶嬌斥,又帶驚喜的聲音還是讓珠兒臉紅了半邊——遙遙看見荻花穿著貼身的棉襖,扯著一個看不清麵孔的男子進了房門,屋燈便熄了。


    想到燕琳若要自己事無巨細統統報告,珠兒先是迴頭看了一眼葉兒,見她還睡得無知無覺,便躡手躡腳出了門去,偷溜到門下聽著動靜。房內先是男女粗聲喘息,然後便是裙釵墜地的聲響,很快,荻花斷斷續續的**悶叫傳了出來。雖是強烈壓抑著,但這香豔無方,攝人心魂的聲音,還是叫珠兒麵紅耳赤。


    珠兒雖不知裏麵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卻隱約覺得這是見不得人的事。


    聽得聲音越發急促,那男子的悶哼也傳了出來。再過一會兒,荻花喘息漸止,呢喃著:“言郎,怎生這般日子才來見我。想煞人了!”


    那男人的聲音聽來像是在嬉笑:“有多想?你想的是什麽?想的是我,還是我的東西?”


    荻花嬌嗔道:“你壞!”


    “唉,十五爺這不才迴來麽!咳,那些送去入了樂籍的女子們哭哭啼啼。有幾個性子烈的,還尋了短見……十五爺好難辦,連連說這是損陰德的事,拖了幾天,上折子求皇上將她們撥給各府做婢——二十五歲的時候也能自由不是?可皇上下了禦批,還將爺訓斥了一頓,責他過於仁慈……”男人的聲音陸陸續續地傳來,但珠兒依舊聽得明白,原來十五皇子楚彥熙曾經給女族人們求過情,請皇帝不要讓她們入樂籍做娼妓……雖然珠兒不懂什麽叫做娼妓,但珠兒明白,能逼得在苦難饑餓的長安路上努力活下來的族人們自盡的事,必定屈辱至極。


    珠兒第一次有些感激這個仁善的皇子,正在胡思亂想,房內男人又道:“花妹兒,我該走了,爺一會兒該發現我不見了。”


    兩人再次**些許,珠兒趕忙悄然迴房,屏息著聽著外麵的動靜。那個被稱作“言郎”的男子小聲叮囑了幾句小心,注意身體的話,便快步跑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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