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自那扇房間出來,走入黑暗中。他迴憶之前的記憶,摸索著前頭通路,終於尋出一條道,看見了前頭那些青銅燈微弱的黃色光線。


    我要離開了麽?他捫心自問。奇怪的是,到了此時他想離開的心情卻沒有那麽強烈了,之前聽到的那些消息還是影響到了他。元煜使勁搖晃了下腦袋,可心裏的煩悶怎麽也甩不出去。


    “關我什麽事,關我什麽事!”元煜低聲自語,走入披著微光的通路,腳步沒有之前那麽小心,踩在地上的灰塵上,泛起微弱的聲響。


    元煜低著頭,剛拐過一個拐角,地上一個纖細的影子自眼前出現,罩住了他前行的雙腳。


    “你去哪裏了?”陸繭輕聲問道,聽起來並沒有多少惱怒。


    元煜抬頭,看見陸繭提著一盞燈,站在他身前不遠處,麵孔和眼睛裏都沒有情緒,隻麵向他,盯著他。


    她的衣衫上沾著一些凝固的血跡,因光線微弱而顯得有些發黑。


    元煜一時噎住,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我,我......”


    “走吧,我們迴去。”陸繭打斷了他磕絆的話語,轉身邁步,剛走一步,身軀一顫,往邊上跌了一下。


    她腳步往邊上一踩,直起身子,故作平常地一步步往自己所住的那間房間走去。


    元煜本想說他要離開,可一看到她那個念頭怎麽也生不出來,咬咬下唇,走在她身後,看到麵前人纖細的後背一點點地顫抖,許久才完平複。


    “你......你受傷了?”元煜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陸繭並不作答,依舊平緩地走著,一直到走到自己房間門前,拉開門,等到元煜也跟著走進,才咳嗽了一聲,將舌下藏著的一口血吐到地上。


    “宗門比武,受傷隻是小事,不礙事的。”陸繭平淡道,自顧自盤坐到蒲團上閉目調息,也不理走到麵前臉色擔憂的元煜。


    她,她去比武了?元煜聽她說出受傷的原因,心裏一緊:該是什麽樣的對手,竟讓她受了這麽重的傷。


    元煜想開口說些話,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麵前這女子並不是什麽小家碧玉,而是一位比他年長的劍客,根本也用不著自己擔心。而自己,即使擔心她也不過說說而已,又能為她做什麽呢?


    元煜朝四處看,燈光搖晃中,那張傾倒的床榻已迴了原位,而《風雨劍法》落在地上的紙屑也不見了蹤影。


    “那,那夾層裏的功法你看了?”元煜搜尋到那本變薄許多的冊子已迴了原處,開口問道。


    若她看了,應該會練吧?如此,下次也許就不會受傷了。


    陸繭兩手置於膝上,作蓮花印,一團青氣於眉間浮現,於原處翻滾三息,收入眉間。


    “看了。”她並不睜眼,輕聲道。


    “那你......”


    “那功法是我宗養劍法,失落許久,未曾想就在這《風雨劍法》裏藏著。“


    “既然是你宗門的,那你可以練啊。”


    聞言,陸繭搖了搖頭:“此法養劍,劍氣順人身入兵刃,非肉身強絕者不可修煉,並不適用我。”


    “怎麽可能,連我都......”元煜說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的血肉並不是凡軀,說不定就因如此才能修煉這門邪門功法。


    麵前的陸繭突然睜眼,勁氣從身上飛散而出,在房間內化風,吹亂了元煜的頭發,一股殺意迅速鎖定了元煜。


    “你若是練了,我隻能殺了你了。”陸繭冷聲道,隨後麵色一苦,又咳出一口血,身軀向前伏了下去。


    “你沒事吧?受傷了還逞強。”


    陸繭用手背擦拭了下唇邊血跡,似沒聽見他的話,抬頭盯著他:”你練了麽?“


    這不是很明顯麽,我都說出來了,她怎麽......元煜心中疑惑,一雙眼睛對上了陸繭的雙眸,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管他練沒練,在她麵前,永遠不能承認。


    “我......我沒練。”元煜輕聲說出陸繭想讓他說的話。


    陸繭緘默著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輕聲道:“很晚了,去休息吧。”


    元煜退到那處床榻邊坐下,等了一會,見她毫無開口責問的意思,心裏終於一鬆。剛一放鬆,疲憊感便如浪濤般漫過身。他在榻上躺下,呆呆地看了一會月色裏的房梁,裝作隨意地說了一句:“你要嫁人了?”


    無人應答。


    “呐,你可別誤會,我是不小心聽到的。我也不是關心你,就是隨便問問,不過嫁人這麽大的事你也不告訴我啊,雖然咱們無親無故的,但是畢竟也一塊在這待了好多天了,也算有些交情了,有這喜事跟我說,我也會替你開心的......”


    他連珠炮一般說著,越說語速越慢,越說聲音越低,到了最後,終於停息,說不下去了。而盤坐的陸繭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


    良久後,他再次開口,因她的無反應,說話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怒氣:“喂,我說你......”


    “我不會嫁人。”陸繭開口打斷,語氣堅決。


    元煜心中一喜,隨後反應過來,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


    “不想嫁就可以不嫁了?”他問道,心中想起之前聽到的對話,似乎一切並沒有那麽輕易。


    “嗯。”陸繭應道,“隻要我得了第一就可。”


    她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件簡單的事,如同吃飯喝水一般稀鬆平常。若不是元煜知道她受了傷,還真的信了她的這份自信。


    “可是,今天是第一場吧,你就受了傷。”


    “他比我傷得更重。”陸繭輕聲道,接著打斷他想要繼續的話頭,“睡吧。”


    之後,不管元煜如何問詢,她都閉目緘默,再不開口。元煜無奈,到了後麵隻好沉默,看著頭頂清涼的夜色,終於抵不住身體中湧來的疲倦,眼皮撐了一會,緩緩合上。


    這驚險和疑問的一天便過去了。


    第二日,當陸繭又要去比武時,元煜試探地問她能不能跟她出去看看,被陸繭一口迴絕,並且不知從哪裏找來幾條黑色繩索,不理會他的掙紮反抗,強行將他和床榻綁在了一塊。元煜動彈不得,養劍法使不出來,自然也掙脫不得,隻得惱怒地在心裏罵陸繭是一個記仇之人,看似不在意,報複起來卻這麽狠。


    可當陸繭又帶著一身傷迴來時,他要出口的喝問也憋了迴去。看到陸繭咳嗽著解開自己的束縛,又一刻不停地去外頭端吃食給他,忙碌完這堆瑣事才盤膝養傷。元煜心中複雜,總想說些什麽,可一旦相顧,卻又無言。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有一天夜晚,元煜假借說夢話,閉著眼睛呢喃出這句話。


    他知道她聽到了,可並沒有迴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抹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路過一座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路過一座廟並收藏抹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