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都沒了。”


    黑暗裏露出一道縫隙,光線從縫隙裏透出,元煜睜開眼,從昏睡中醒來。他依舊躺在湖泊中的石台上,周圍是閃動著波光的晶瑩石壁,乍一看似乎並未改變,可仔細一觀察,便發現少了許多東西。


    如他四肢處原本殘餘的鐐銬,如石壁上參差不齊,深淺不一的一道道劍痕,也比如石台上那把插在中央的斷劍。它們都消失了,元煜看向石台上原本插那把斷劍的位置,那裏平整如初,沒有一丁點的痕跡。


    “難道我之前是在做夢?”元煜望向四周,喃喃自語。


    “當然不是做夢,你這小子到底是個什麽怪物。”那少年的聲音響起,打碎了元煜的猜想。


    語氣聽上去不如之前那般囂張,竟顯得有些膽怯。


    “是你......”元煜一驚,左顧右盼,“你在何處?”


    “別看了,我在你腦袋裏,你居然連識海都沒開,害得我隻能在一片混沌裏縮身蹲著。”


    在我腦袋裏?元煜一驚,疑惑道:“之前你不是召來萬把劍想要抹殺我麽?怎麽現在跑到了我的腦袋裏去了。”


    “別提了,小子你居然是‘聚靈之體’,怪不得那麽多劍意都殺不了你。”


    聚靈之體?元煜一愣,接著迴憶起那老者的確曾說過他的體質已被改造,似乎就叫這個名字。元煜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沒有傷痕的手掌,心道:沒曾想,那惡魔倒是幫了我一把,真是諷刺。


    元煜搖搖頭,接著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麽跑到我腦袋裏去了?”


    沉默片刻,那少年羞惱道:“你說呢?你把我住的地方都給吞了,我還能到哪去?難道跟你體內那萬千劍意待在一起,我可是惜命的。那隻好躲在你的天靈識海內了,你這地方黑漆漆的,連腿都邁不開......”


    “你的意思是,它們都跑到我體內了?”元煜沒有聽他之後的抱怨,隻注意了前半句,抓住重點,思索一番後問道。


    “嚴格說,都在你的骨頭裏,包括我住的那把斷劍。你現在已經是個怪胎了,骨頭裏都是正派劍意,血肉卻是妖魔邪氣。”少年沒好氣道。


    “那會如何?”


    “倒不會怎樣。你這人真夠幸運的,有萬千劍意幫你壓製邪氣......”


    聞言,元煜臉上一喜,若是如此,那這次掉到這湖中倒是一件幸事,幫他解決了困擾他的一大難題。


    “先別高興太早,現在是劍意強邪氣弱,誰知道之後怎樣?說不定你以後修行魔道功法,那萬千劍意豈不是要為虎作倀。”察覺出了元煜的欣喜,那少年潑了盆冷水給他,“況且,你現在的邪氣不過隻是被壓製下去了,仍有迸發的可能,倒是萬劍臨身,千刀萬剮,那滋味可不好受。”


    聽到他的警告,元煜並不在意,自小的經曆讓他養成一個活得一天是一天的性子,既然得了好處,想那些隱憂作甚?


    “管以後的事幹嘛,樂得一時是一時嘛。”元煜笑道,指節敲了敲額頭,“咱們現在是‘鄰裏’,我就不追究你騙我的事了,我怎麽稱唿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大爺叫殷山,小名......”


    “小名叫什麽?”


    少年氣急敗壞道:“叫閃閃。”


    ......


    一個時辰後,元煜順著凹凸不平的岩壁再次爬上了那處峭壁,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往來路去,自明到暗,走了一會,迴到了那處靈台的夾層。


    他屏息凝神,聽到外頭有人在說話,於是把腦袋貼近木板,側耳聽著。


    “師母,沒想到紀寧第一輪就敗了。”有一陌生女子開口道。


    有兩個人。元煜趕緊放慢吐息,防止被人察覺到。


    沉默了一會,終於傳來那位師母的聲音,元煜辨認出那便是之前追趕他的人。


    “是啊,沒想到掌門公子第一迴合就會輸,也沒想到那陳棲竟一直在藏拙,‘惑字宗’,真是不簡單......”


    “師母”先是感歎,接著語氣一變,怫然道:“這是看到有機會,終於忍不住跳出來了麽。”


    隨後,似想起今時的處境,師母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嘲道:“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師母,你別這麽說,陸師姐不是贏了麽?即使最後是陳師弟奪魁,可師弟他一表人才,舉止得體,陸師姐嫁了他也並不差。”


    陸師姐?是陸繭麽?她......她要嫁人了。


    元煜身形一滯,腦子裏頓時充滿了各種複雜思慮,他不清楚都是些什麽,隻是覺得自己的心髒有些發沉。


    “喂!平靜點,你一心煩意亂我這可就地震了。”殷山聲音響起,有些慌亂地提醒道。


    “知道......知道了。”元煜略帶煩躁地輕語一句,強行忍住心頭的萬般思緒凝神繼續傾聽。


    “要是世事都如你說的這般簡單就好了......可是,不可能的......”


    師母再次歎了口氣,再次開口止住那女子的繼續追問。


    “好了,你先迴去吧,今天的劍法你還沒練吧。”


    “師母,為......”


    “迴去。”師母顯然不想再談。


    陌生女子又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那我迴去了,師母。”


    師母並未迴答她。


    一陣腳步聲悄悄遠去,然後是掩門的聲音。


    這間屋子裏隻剩下了藏在暗室的元煜與那師母。


    元煜耐心地等待著,半柱香後,聽到一陣抽泣聲,接著便想起師母帶著哭腔的話語。


    “我不想答應的,那畢竟是你的開山弟子,可是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啊。”


    為何她要哭?隻是陸繭嫁人罷了,難道這其中還有別的事?


    “東方擎,你好狠的心,她畢竟是你女兒。”


    東方擎是誰?女兒?難道陸繭是這什麽東方擎的女兒?可這一切又有什麽聯係?


    元煜聽得一頭霧水,心裏煩躁更深,隻覺得那師母再說下去他就要忍不住衝出去向她問個究竟了。


    可似乎那女子明白他的心思,不再開口,隻自顧自地抽泣,許久之後,元煜聽到她起身的聲音,腳步聲接著響起,離得越來越遠,拉開門,到別處去了。


    又等了一會,元煜拉開夾層木板,縮身鑽了出來,咬了咬下唇,之前聽到自己邪氣被壓製的消息產生的欣喜蕩然無存。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這般,隻覺得心中鬱鬱,連唿吸都變得有些昏沉。


    不管了,還是趁早逃出去,她會怎樣,本來就不幹我的事。元煜甩甩腦袋,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穿過兩邊黑袍白骨,拉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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