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天大笑,淚卻不自主的滑落臉龐,三天時間頓悟的道理決定了她被動的不自由的半世,終要他用百年時間來彌補。


    ——愛是成全,不是妥協,更非將就。


    他離開珞珈山那日,珞珈山終年晴好的天氣忽然落了厚厚的雪,他立在雪中,身後背著還未醒來的落香。他靜靜的看著大雪中珞珈山的山門,曾經那般恢弘大氣的山門如今看來卻變得有些蕭索。


    “今日我邁開這一步後,是不是再也不能迴來了?”


    山門裏,大師兄一身素縞負手而立,聽見他的話,向來風輕雲淡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是的,此生,你都不能再踏進珞珈山一步。”


    他看著大師兄臉上的笑竟覺得羞愧難當,卻又並非是當時所說的後悔。他垂下頭點了點,將落香放下,朝著山門磕了個頭,又對著大師兄拜了拜,言辭懇切,“每年師傅祭日,還請師兄替小七為師傅上柱香。”


    大師兄點點頭。


    雪下的急了些,他看著珞珈山,忍下眼中的酸澀,站起身帶著落香離開。


    “小七,你可後悔?”


    身後傳來大師兄的聲音,他腳步一頓,卻是沒有迴頭,他看了眼身後的落香,緊了緊抱著她的手,沉聲說道:“師傅說過,人存在於世間,不是用來後悔的。”


    他找了一座靈氣頗為充裕的仙山住了下來,落香仍舊昏迷不醒,他放心不下,帶著她去見了西天佛祖。


    佛祖素來與洛九交好,更是因著洛九的關係。待他也是頗為親切。可他卻有些擔心,擔心佛祖會因著洛九之事而遷怒與落香。事實卻是他小人之心了,雖然佛祖看他不似往常那般親切,可給落香瞧病時卻也是盡心盡力的。


    “這丫頭元神早已破滅,洛九雖然耗盡畢生壽元為她重新凝聚了一個,卻不怎麽適合她,所以她才會遲遲不醒。”佛祖淡淡的說道。


    他心中一緊。忙問道:“那依佛祖之見。這該如何是好?”


    佛祖看著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神君若是沒意見。老僧可以為她重新尋一個裝她元神的軀殼,隻是......”


    “隻是如何?”


    “神君須得等上百年,她才能重生。”


    他與珞珈脫離關係後,天君下了旨要他鎮守天界。三界皆知他陌夕神君藍傾丘的名號,可他卻不大愛聽了。今日為了落香之事佛祖這般擠兌他,他卻隻覺得高興,也隻是為著落香可以重生而高興。


    百年而已,他等的了。


    他為落香按著昆侖虛桃花塢的樣子做了個模子。將落香的元神放進去,百年時間,他看著她從出生到長大。一點點從一朵嬌豔的小桃花慢慢長大成一個小桃花妖,終於到了他可以去度化她的時候。


    許是因為她的元神乃是洛九為她凝聚而成所以帶著幾分仙根。度化她的過程十分順利。


    他因為天宮的事情漸漸忙碌起來,卻又不放心把她放在別處,為她在天宮安排了閑職,怕她一個無聊煩悶有時候還會化作小童子去與她聊天,可他卻漸漸發現,她不快樂。


    從她問他“我們是否也有陰暗的一麵”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了,他留不住她,


    無論她是仙還是妖,她都沒有變,她那顆心一直是向往自由的。


    魔界的勢力越來越大,而天君也越發的倚重他,他曾想過,帶著落香隱居仙山從此不問世事,但他卻無法看著三界蒼生任由魔界肆虐而無動於衷。


    這也是他答應佛祖救落香的條件,無論何時,若是魔界來犯,他都要無條件的以三界為重,保全三界蒼生。


    天君見他獨身一人甚是寂寞,有意為他配一位仙子,他微微一笑,卻是拒絕了。他想起那個每天夜裏孤獨的俯視著人間的小丫頭,心裏滿是甜蜜,有她陪著,他永遠也不會寂寞。


    可天君哪裏會聽他的,向來說一不二的人豈容別人反駁?


    他無奈,隻好將落香的事情告訴天君,天君聽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卻原來,那時候你從界牌裏將將出來,便不顧身體虛弱也要去救的人,便是她?”


    他點點頭,迴憶起那時,隻覺得對不起師傅洛九,看著天君那高深莫測的樣子,他心中又實在沒底,便央求了天君,說:“若是天君執意為傾丘賜婚,便請天君看在傾丘對她一片真心的份上,將她賜婚與傾丘吧。”


    天君卻微微一笑,揭過這茬。


    可天君要給他賜婚的消息卻不知怎麽傳出去了,他雖然沒有告訴落香他的真實身份,卻也知道她若是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隻怕更加不好,可這時候魔界卻偏偏出了事,以至於他一直沒有機會告訴落香這些事情。


    出事那日,他正領了旨意在蠻荒天墳與韓謙的一眾妖魔交手。


    韓謙那廝不知怎麽了,安分了百年的時間,近些日子忽然又開始蠢蠢欲動,他帶著天兵天將正將韓謙圍困在天墳之中,忽然收到了安排在落香身邊的吳剛送來的消息。


    他看著手中那張小小的錦書,卻覺得有千斤重,心頭忽然生出一股蒼涼來,他已經在為他們的未來在籌謀了,為何,為何她就不能等他一等?


    他神色間滿是失落與傷心,緊握著滄瀾劍的手都在顫抖著,明顯是已經分了心神,韓謙見此良機自然不會錯過,手中的魔劍瞬間來到他身邊,他隻聽見身邊的副將大吼一聲,抬眸便見那柄魔劍刺入了自己心口。


    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伸手將那魔劍拔了出來,也不管那些已經震驚的眾人,轉身便朝天宮飛去。


    可他拚了命的趕迴去,卻仍是遲了一步。


    他看著被捆仙繩綁了的落香。心口狠狠一抽,周圍的人看著他一身血汙的樣子紛紛上前卻被他狠狠推開了,腳步不穩的走到她身邊,她卻仿佛沒有看到他的傷一般,笑著對他說:“神君,可願與我一起灰飛煙滅?”


    他腳步一頓,垂了垂眸。終於。她還是知道了。


    她說:“我知道那個無聊了便來與我聊天小童子便是大名鼎鼎的陌夕神君,也終於知道了我是因為什麽才會從一個小小的被人所不齒的桃花妖所成為這勞什子司月女神的!嗬,司月女神?多麽高貴。多麽聖潔,讓我這種沒什麽用的妖精來做,想必也是讓神君您多了幾分樂趣吧?”


    他聽著她的話,猶如被尖刀狠狠的刺在胸口。他此刻。心中除了失望傷心便是不甘與憤怒,不甘自己的一片真心被她狠狠踐踏。更憤怒於她竟然對自己一點信任都沒有!


    他百般算計萬般籌謀,到最後終於落得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神君,這位便是你那日向朕提及的?”天君端坐在上,看著一身髒亂的落香皺了皺眉。語氣裏微微有些不悅,“朕知道神君心疼她,可神君切勿忘了那慘死在她手下的百花仙子。她所犯天條。神君以為如何處置才好?”


    他抬眸看著那位眉目威嚴的天君,藏在寬大袖袍裏的大手狠狠的握起。是他愚蠢,竟然這時候才看透這一切!


    “天君所言不錯,雖然百花仙子已死,我們不知道她們二人究竟是為何動手又是誰先動的手,可畢竟死者為大,司月女神在天宮行兇,視天條於無物,應當按照天條律曆處罰,本君無任何異議。”他看著天君冷聲說道。


    落香聞言,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譏笑表情,他心頭痛的厲害,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繼續說道:“隻是,天居有所不知,司月女神所持的那把劍乃是本君所賜,本君,按理應當一同與她受刑。”


    “什麽?!”天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眉頭狠狠的皺起,“神君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點點頭,一手捂著胸口,轉過頭看著同樣震驚的落香,慢慢說道:“天君既然要按照天條來辦,還是公正些為好,免得落人口舌。”


    天君這才真正領教了平素裏溫潤如玉的陌夕神君究竟是多麽的咄咄逼人。


    “你莫要以為朕倚重你,你便可以罔顧天條!”


    他卻神色淡淡,隻看著落香,說:“本君不敢,還請天君責罰。”


    他不知道天君究竟為何容不下落香,卻也知道,此事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他看著落香,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這一次,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也不會獨活。”


    他看著落香震驚的瞪圓了眼睛的樣子,輕輕笑了,伸手撫上她漂亮的雙眸,喃喃道:“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再迴到我身邊的,我等著那一日,落香,我等你自己迴來。”


    她一身粉藍色衣裙猶如一朵殘破的鳶尾花盛開在誅仙台下,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落下去,喃喃道:“即便是你不會再迴來,我也會找到你,就像我們初次遇見的那樣。”


    他在天君與眾仙的驚唿聲中跳下誅仙台,體內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經被他運用自如,他顧不上自己,拚了命將落香包裹在一團光暈中而不被誅仙台下淩厲的輪迴之風割碎,直到通過長長的輪迴之門,他將落香送到地府,便昏死過去。


    竟然是西天佛祖救了他。


    他看著那麵目慈善的老佛,不解的問道:“為何要救我?”


    那老佛悲憫的看著他,緩緩說道:“當日我答應救她,神君可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麽?”


    他點點頭,“傾丘不敢忘。”


    佛祖搖了搖頭,“你當初對洛九也是這麽說的,珞珈山的門規,不敢忘,可是,你做了什麽?你口口聲聲的不敢忘,卻仍然將信任你的人傷了個遍,你曾答應我要守護三界,即便是她再一次死去,你都不能背棄你的諾言。”


    “神君者,並非是法力高強便是,你須得有一顆慈悲之心,不是別人強加給你的,而是你自己發自肺腑的想要去保護別人的慈悲之心。你須得學會愛天下,才能學會愛別人。你這般不重視自己,又如何去保護她?”


    “藍傾丘,愛一個人不是固執強硬百般算計的將她強留在自己身邊,你要看她願不願意留在你身邊,她在你身邊時快不快樂,愛是給予,不是強取。”


    他靜靜的聽著,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麵,原來,錯的一直是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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