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公主,是個集萬千寵愛為一身的公主。當今聖上是我的父皇,元皇貴妃是我的母妃,除了我母妃,六宮無妃,更別談其他的皇嗣了,聽宮人私下議論,我母妃是父皇的真愛,所以遣散六宮,隻為元皇貴妃一人,我嗬嗬……不過,我卻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更是大黎皇朝古往今來第一個皇太女,這天下,是我的。


    我是個公主,是個端莊優雅的公主。但是我卻有一個混不吝的姑姑——安寧長公主,她隻比我大三歲,在我更小的時候總是拉著我陪她玩兒泥巴,或者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我總是冷眼在一旁瞧著她弄髒臉刮破衣裳,不知道有個什麽趣味,除了不屑,更多的是鄙視,她哪裏有天朝長公主的樣子?她愛玩兒,也愛瘋,脾氣養得也很刁,目中無人,在宮裏也是橫著走的家夥,我知道她這般的肆無忌憚都是被“鳳章宮”以前的主子慣出來的,是以,我對她不爽的心思更添了幾分,再後來,她像蒼蠅一樣巴巴的去倒貼齊六,這便也能忍了,可恨的是,她的腦袋簡單得頻頻被知語那個偽公主坑,蠢得我斷然不能直視。


    我是個公主,是個記仇的公主。想三年前,我不過三歲稚童,被父皇母妃捧在手心裏,還有鳳章宮那位妖裏妖氣的太後娘娘,雖然總是用深情的目光瞅得我起雞皮疙瘩,但本公主思量再三,決定原諒她先前的拋棄,他們當我如珠如寶,我也天真爛漫,哪裏想到會經曆左相謀反,差點成為刀下亡魂,我的小心肝兒跳了幾跳,勉強也還能接受,可後來,大黎皇宮幾乎是血雨腥風,那妖後再次遺棄我,死在了濟州。


    父皇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將一個人關在鳳章宮裏整整三個月,等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那龍袍空蕩得讓人瞧著心疼。我父皇是個可憐的男人,從鳳章宮出來之後,老是抱著我哭,絮絮叨叨的跟老頭子似的東扯西扯,不過兩三句,總要痛心疾首的重複一遍自個兒錯了,我很想告訴他這副模樣太顛覆他的形象,但瞧他痛苦到扭曲的樣子,我忍了,索性,放開嗓子同他一起哭,再後來,我們倆父女抱在一起痛哭出聲,這樣的戲碼過段時間總會上演一遍,我哭得也麻利,隨時隨地能灑淚乾元殿,別瞧著我們父女情深,其實情深都是他一個人的表演,我骨子裏是恨著他的,他給我再多的滔天富貴,萬千寵愛,也抵不過那妖後一條命,雖然,我也同樣恨著妖後,我看著他痛苦,他越痛苦,我的小心髒便越滿足。


    我是個公主,是個兇殘陰狠的公主,合宮上上下下見著我皆要退避三舍,為什麽?聽見冷宮傳來的淒厲叫喊了嗎?那聲音美得,雖說連周圍的鳥兒都驚走了,但本公主一日不聽著便睡不著覺。那冷宮裏的女人,聽說以前是我父皇的寵妃,父皇同我一起抱頭痛哭的時候總要吐露一些實情,比如這個姓柳的女人和連相幹出的勾當,設計殺害妖後的親人,逼得父皇和妖後恩斷義絕,導致妖後客死異鄉……是以,我下令誅了其九族,親自監斬,那血色彌漫一地,顏色極美,派人抓了姓柳的女人,砍了她的手腳,裝進了鹽水泡製的罐子裏,每天在罐子裏放些可趣兒蟲類,聽著她的慘叫,總算可以平息一點點我扭曲的仇恨之火。


    我的父皇聽得我的舉動,大驚失色,抱著我自責、懊悔又痛心,他很是擔憂,此番屠殺是否會在我幼小的心靈上留下創傷……所以,當我把苗頭對準百官之首的連相時,父皇趕緊尋了理由將其貶謫荒遠之地,無詔不迴,從此,我在前朝後宮,皆是橫行霸道,所向披靡,哪怕被父皇抱著坐在龍椅上聽政,那些個諫官也不敢多說半句不是。


    我是個集高貴、美豔、權力於一身的公主,小小年紀便體會到了人生寂寞如雪,高處不勝寒,沒有對手的日子頗為寂寞,漸漸的變成了一個不苟言笑的呆公主,平日裏對朝臣宮人的責罵懲罰已經完全提不起我的興趣,隻有在殺人見血的時候勉強能搏我一笑,父皇母妃的擔憂日甚,終於,我開明的父皇在母妃日日哭訴的結果下,撇下朝政,帶著我下江南散心。


    ***


    帝辛五年,滁州。


    三月天,將將好。


    滿月樓人滿為患,樓上樓下,吃飯的,打尖的,絡繹不絕,十幾個跑堂的小二忙不過來,便是掌櫃的,也穿梭其間,額頭上汗珠點點,不斷的用衣袖擦拭。


    往日裏生意也好,卻遠沒有如此火爆,掌櫃精明的眼睛掃了一眼各自為陣的派別,想起前些日子家主慘死,寶物被竊的秦家莊,不免暗自感歎,這城裏不太平,也不知那失竊的寶物是個什麽玩意兒,竟引了這多江湖的、朝廷的齊聚滁州,雖然對秦家莊同情可惜,轉眼卻也委實高興,這聲音紅紅火火才好哩!


    白家莊的護衛占了大廳一角,個個白色勁裝,桌上擺著把把長劍,表情肅穆,便是連用餐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最裏麵一桌,隻單單坐了一名寬袖白裙的年輕女郎,臉上戴了一個蝴蝶麵具,將那仙姿佚貌隱了去,隻但看她嫣紅的唇,便能讓男人酥軟不已,旁邊有管家在向她匯報什麽,她沒甚表情,隻那雙清冷的眸一閃一閃,表示她在聽。


    隔遠的便有好幾桌豎起耳朵準備竊聽一二,想從白家口裏得出一星半點關於寶物的消息,也有的癡迷於女郎的風情,碰不到飽飽眼福也好。


    女郎似是有所察覺,眸光微動,嗖嗖幾聲,一把繡花針已經恰到好處的釘在了好事者的麵前,下一刻,桌子四分五裂,驚得眾人喧嘩一片。


    年輕好勝者咽不下這口氣,騰地站起,卻被同桌的扯了下來,低語道:“不要妄動,你沒看到這一圈白家護衛麽?那個女人你惹不起。”


    年輕人今日剛到滁州地界,並不曉得其間厲害,隻以為女郎是高門大府的姑娘,不服氣道:“既然是大家小姐,乖乖呆在閨房就是,出來拋頭露麵,看一眼又怎麽著?我瞧著這女人也不是個安分的……”


    同桌之人趕緊捂住他的嘴,緊張道:“別小瞧她,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大家小姐,那是白家家主,單不論白家在滁州舉足輕重的地位,便是這白如萱,方才的繡花針隻是雕蟲小技,她的一手落英劍法簡直出神入化,你我皆不是對手。”


    恰在此時,白如萱交代完事情,清冷間含著幾分淩厲的目光朝著低語呢喃的二人射/來,兩人膽寒了一陣,不敢再多語半分。


    這當口,滿月樓門口停了一輛馬車,駕車的男人麵容俊朗,一身肅殺之氣,手裏的長劍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廳裏的人都將目光移了過去,打量這個高深莫測的大人物,思量著他是否也是為著寶物而來,想到這個可能,通通起了防備之意。


    白如萱的目光沉了沉,一瞬移開,繼續品茶。


    然而,令大家大跌眼鏡的是,這滿身不凡的男子竟然隻是個護衛,他朝著馬車裏說了些什麽,車簾被一隻軟嫩的小手掀開,而後出現一個粉妝玉砌的娃娃,她站在馬車上,用俯視的目光打量著所有人,那目光含著鄙視同不屑,好似所有人在她眼中都不算個玩意兒,如死物一般。


    眾人悲憤的定睛一瞧,小女娃已經被男子抱了下來,那雙清泉般的眸子裏卻又什麽情緒也不見。


    在極靜的大廳裏,茶蓋碰上茶盞的聲音便有些刺耳,傾城將目光定在發出聲響的女人身上,眯了眯眼,一轉不轉。


    “好乖的娃兒……”秦玉香被沈曄迷了眼,上前搭訕,手指還沒碰上傾城的臉頰,隻覺手背一痛,忙低頭一看,竟被一條皮鞭抽得血肉模糊,而動手之人,竟是這水靈靈的小女孩兒。


    傾城甩了甩小皮鞭,在地上啪啪作響,她厭惡的瞥了一眼女子,陰沉道:“滾遠點。”


    秦玉香氣憤,大怒:“好個小娘養的小賤人,本姑娘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


    傾城用鞭子卷住她進攻的劍,陰森森的笑問:“你怎知我是小娘養的?可就算是我小娘的一根手指頭也能夠壓死你全家!”


    沈曄心頭一凜,看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是觸了這位小主子的逆鱗了,小娘養的?將堂堂皇貴妃娘娘比喻成小娘?


    秦家小姐同一個小女孩在大廳裏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時不時的被鞭子抽中,狼狽不已。


    傾城的功夫是皇上親自教的,沈曄自然不用擔心,也覺得那出言不遜的女人是該被教訓。


    秦玉香臉上也被抽了一鞭,整張臉扭曲不已,見傾城的攻勢淩厲,也顧不得顏麵,忙喚隨侍在側的秦家護衛幫忙,於是變成了秦家眾人欺負一個稚童。


    傾城的眸子已經燃起了對血液的興奮,正欲施展身手,隻見一襲白衣飄飄似九天玄女的白如萱身形一閃,還未看清動作,秦家護衛已經倒下一片,而秦玉香也被她逼至角落掐住脖子,聲音清冷到沒有溫度,“小娘養的,恩?”


    “白如萱你瘋了!”秦玉香又怕又驚,秦家同白家一向交好,而且白如萱從來不多管閑事。


    白如萱卻沒這多顧忌,一把拎起秦玉香扔到大街老遠。


    傾城再次偏著頭無所忌憚的盯著白如萱瞧,直到馬車裏傳來男人的聲音。


    “城兒……”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從馬車內傳來,眾人再舉目望去,隻見那車簾子再次被掀起,這次卻換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視線往上,男人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抬步下了馬車,動作利落優雅,通身的貴氣透露無餘,使這滿樓的江湖草莽或者商販遊客自慚形穢,比不起這貴公子半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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