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薛家


    自從榮國府分家後,薛家人也就從賈府裏頭搬了出來,買了一處靠著賈家二房的三進宅子住著。


    隻是後來薛家的宅子被工部梅侍郎的小舅子看中了,明著暗著的要買。薛姨媽這時候早就因為兒女親事的事情和賈家人翻了臉,更加不敢得罪梅侍郎,隻好低價讓出了新置的宅邸。


    京城寸土寸金,薛家沒了榮國府這塊招牌擋著,自然是買不到好地段的宅子了。就算薛姨媽心裏千百個不樂意,他們也都隻能在西城富商聚居的地方重新置辦了一套宅子。


    之前廢太子謀逆,薛家也曾短暫的搬到榮國府裏避難,不過等到叛/亂平息後,不待賈家大房的人發話,薛姨媽就主動要求搬了出來。畢竟比起鬧翻了的二房,先前被自己跟著二房一同擠兌過的賈家大房才是薛姨媽最不好意思麵對的。


    雖說新宅子比東城的大,價錢也更低,四鄰卻都換成了薛姨媽以前不怎麽瞧得上的普通商賈。這些商賈人家的女眷也不像官宦之家一樣講究,行動言談之間與薛姨媽往常接觸到的那些官宦女眷相差甚遠。不過這些商賈個個豪富,生活用度上比起一二等的官家也不差些什麽。


    薛姨媽一麵鄙夷這些人的教養,一麵羨慕他們的富庶,倒也捏著鼻子過起了日子,和眾商後宅打起了交道來。


    沒多久便有一個與她交好的商賈太太見薛蟠至今仍未娶親,便好心為薛家說了一門親事,說的是她自己娘家的姑娘,據說那姑娘知書達理,與薛蟠又年歲合宜,兩人甚是匹配。


    薛姨媽見那太太娘家是做木材生意的,也算是豪富人家,那姑娘又是嫡女,也不算辱沒了薛蟠的身份,心中對這門親事甚為滿意,登時就要答應下來。


    還是悄悄聽了一耳朵的薛寶釵勸她:“母親且緩緩。哥哥還沒迴來呢,這種事還是得問問他自己才是。”


    薛姨媽這才想起她那混賬兒子的脾性來,要是自己這就答應了人家,薛蟠跑商迴來後不滿意這門親,隻怕不知道會怎麽和她鬧呢!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女兒說的有理。遂挑了個時間與那家太太說了自己的意思,話倒也沒說死,隻說兒女年紀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她雖是長輩,也不好就這麽給做了主,親事還是等薛蟠迴來後再議。


    這事兒過了沒兩日,“跑商”的薛蟠也迴了京城,順便還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他要和桂花夏家的嫡姑娘成親。


    桂花夏家薛姨媽也是知道的,認真說起來兩家還是親戚呢。隻是兒子不過是出了一趟門子,怎麽一迴來連兒媳婦都給自己找好了?


    薛蟠倒是滿不在乎:“不過就是路過夏家的時候進去歇了歇腳,見了夏家嬸娘和大妹妹一麵。娘,夏家大妹妹可真是標致,我做夢都想要娶這麽個漂亮媳婦!”


    這……


    薛姨媽有些犯難。


    要是換在以前,夏家還是宮裏專門的桂花買辦的時候,她自然樂意有這麽個媳婦。可現在夏家的男人都死絕了,隻剩幾個女人支撐門戶,宮裏麵的差事也丟了,夏家的姑娘自然也就沒有那麽吸引人了。


    可薛蟠與夏家那姑娘實在是看對眼了,見天的在家裏麵鬧騰,薛姨媽沒法,隻好托了官媒往夏家求親。


    隻是終究覺得這門親事有些不像樣,遂整天在家裏長籲短歎。


    薛寶釵看不過眼,就勸她:“木已成舟,母親現在歎氣又有什麽用。還不如精神起來,將哥哥的親事打點得漂漂亮亮,新嫂子嫁過來也高興。”


    薛姨媽卻歎:“我哪裏不知道這道理?隻是夏家現在連個頂門壯戶的男人都沒有,一家子女眷光吃不幹,日後咱們豈不是還要養她們一家人?”


    這話說的……


    薛寶釵隻好道:“從來隻聽說過親家相互扶持的,哪裏有闔家吃親家的道理?再說了,夏家這一輩就一個,日後夏太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家業不都全是嫂子的?這親事指不定誰占便宜呢。”


    薛姨媽一想,果真是如此啊。多了個占盡親家家財的念想,她也不再成日唉聲歎氣了,認真打點起了薛蟠的婚事。


    好容易薛夏兩家的親事塵埃落地,夏家閨女夏金桂也成了薛家的媳婦,眼見著薛姨媽就能過上含飴弄孫的安泰日子了。


    偏偏這夏金桂不是個省油的燈,剛嫁進來的時候還安生了一陣子,等到摸清了薛家的底細後,她就開始輕狂了起來。


    先是將一個跟了薛蟠多年的通房名喚香菱的給改了名字,又整日裏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磋磨她,直到薛寶釵看不過眼了,問薛蟠將香菱要到自己身邊了才作罷。


    也因為這個,夏金桂看薛寶釵也礙眼了起來,時常就要挑些她的不是。


    今日不知是因為何事又惹了夏金桂的不痛快,見到寶釵和香菱兩個有說有笑的走過來,她更是一肚子的火氣,遂陰陽怪氣道:“大姑娘這是去了哪裏這麽高興?不是我這做嫂子的多嘴,隻是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可不能再出去拋頭露麵了。那可是輕浮人家的做派,不是咱們這種人家該有的。”


    薛寶釵站定了,看著她微微笑道:“嫂子說的很是,我記下了。”


    說著便與香菱兩個往自己院子裏去了。


    夏金桂還和自己的陪嫁丫鬟寶蟾在兩人背後大聲道:“一個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個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兩個人倒是投契。”然後就是一陣大笑。


    薛寶釵強忍著迴了自己房裏,門一關上眼淚就掉了下來。


    香菱慌忙想要安慰,卻被她揮手製止了。


    這陣子夏金桂的各種刁難她都能視如無物,偏偏剛才被戳了心窩子,一時按捺不住才掉了淚,不過這卻不代表她需要別人安慰。


    之前林琛曾過來許諾過自己與廉郡王的親事,薛寶釵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隻是現在已經快過去一年了,林家那邊仍舊一點消息都沒有,反倒是廉郡王處傳出了風聲,說是不日就要迎娶王妃,她也就隻能冷了心,將這件事放到一邊,專心籌劃起自己的將來。


    緩了一會兒,適才激動地心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薛寶釵拿帕子拭幹了淚,微笑著看向仍然麵帶憂色的香菱,反過來安慰她道:“現在她氣焰正旺,連太太都且避讓著呢,你我又何必在這時候與她爭鋒?隻是日子還長著呢,咱們且瞧著吧。”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知心話,外麵來了個薛姨媽處的丫鬟報信:“府上來了貴客,太太請姑娘過去見客呢!”


    薛寶釵覺得奇怪,要知道自打娶了夏金桂這麽個攪家精迴來,薛姨媽便從不在家待客,怎麽今日還有人過來拜訪?


    她一麵好奇一麵換了見客的衣服,理了理頭發就要過去。


    卻被薛姨媽派來的丫鬟攔住了,那丫鬟陪笑道:“姑娘還是打扮的精心些吧,太太吩咐過哩!”


    薛寶釵攬鏡自照,覺得自己打扮的甚為合宜。不過既然是母親要求的,她也隻好取了薛蟠成親時府裏給她新製的一套頭麵出來帶上,又重新撲了粉才往外走。這迴那丫鬟倒沒敢再攔。


    等到了薛姨媽處,見到那位所謂的“貴客”時,任是薛寶釵這種一貫沉著的人也嚇了一跳,她原以為來的無非是之前那些商賈人家的女眷,或者是自家在京城的舊識,所以母親才會讓她出來見客。


    卻不想這貴客居然是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之前聽那丫鬟說薛姨媽讓她好好打扮的時候,薛寶釵還暗自猜測莫不是有人上門來相看自己,過來的路上心裏還有些小竊喜。可沒想到自己一過來居然見到個外男,薛寶釵不由有些懵。


    坐在上首的薛姨媽也挺尷尬,幹巴巴的向她介紹:“這位是七爺,還不快向七爺行禮!”她倒是看出了這位主兒的來曆,可偏偏人家白龍魚服,自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站起來。


    薛寶釵本來還暈暈的,聽到七爺兩個字,又見母親不停給自己使眼色,登時便想明白了這外男的真實身份。


    她倒還算穩重,上前輕巧地一福身,正是男女平輩間相見的禮節,低聲道:“見過七爺。”


    七爺並不吭聲,坐在那裏不停地上下打量她。


    薛寶釵覺得他的目光裏有鉤子似的,刺得她臉疼。正想要低頭躲開這樣的審視,卻想到林琛曾告訴過自己這位七爺現下的處境,心裏一橫,幹脆不卑不亢的迴視了過去。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七爺才合掌笑道:“有趣!有趣!林子嘉果然是個妙人,竟然給我找了這麽個了不得的王妃。”


    他自己說破了身份,薛姨媽再也坐不住了,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向他行禮。薛寶釵也雙膝跪地,毫不含糊的行了大禮。


    姬清笑著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姑娘還是起來吧,要是見我你都得跪上這麽一迴,往後可不得跪壞了。”


    他放開攙扶她的手,拿出帕子細細擦了一迴,像沾到什麽髒東西一樣將那帕子扔在了地上。大步離開了。


    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迴頭:“我這迴出門可是向上請命的,薛姑娘大可不必急著告訴你的主子。”說著就將手裏一直攥著的卷軸樣的物什擲到地上。


    等姬清走得沒影了,薛寶釵才挪動著有些癱軟的雙腿,走過去將癱在地上的薛姨媽給扶了起來,母女兩個一起靠在榻上,好半晌都沒緩過勁來。


    薛姨媽好不容易迴了神,忙問薛寶釵:“這廉郡王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讓你當王妃?”


    薛寶釵也是剛剛才見到廉郡王的,又怎麽能迴答她呢。


    突然間她想起適才姬清扔掉的東西,趕忙下地去撿,拿到手裏就發現這東西包裹的著實結實。


    她和薛姨媽兩人七手八腳的將外麵包著的綢布撕掉了一些,就見裏麵透出一點明黃來。母女兩個對了個眼神,薛寶釵趕緊跑去將門窗都合上了,然後才過來繼續拆,隻是這迴兩人的動作不約而同的都溫柔了起來。


    拆掉外麵縫得死緊的綢布後,裏麵果然是一卷聖旨。


    薛寶釵雙手顫抖著打開,就見裏麵寫到:“薛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虔恭中饋,思媚軌則。履信思順,以成肅雍之道;正位閨房,以著協德之美。齊莊之禮,當配宗室,今賜婚薛氏於廉郡王姬清。欽此。”


    薛姨媽雖然識字不多,但“賜婚於廉郡王”幾個字還是認得明白的,當下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自然是因為自家閨女能夠當王妃,擔心卻是因為剛才見過一麵的廉郡王,那位瞧上去可不像是個善茬啊。


    再加上見到他這般輕慢的對待聖旨,薛姨媽總覺得這廉郡王果然跟京城流言中說的一樣,其實也是個亂臣賊子。


    薛寶釵見她皺眉,也能隱約猜測到一點她的想法,遂笑著安慰:“母親不用擔心我。之前林家兄弟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廉郡王是犯了事,陛下想找個可靠的人盯著他,不然人家堂堂一郡王,怎麽也輪不上我去嫁。”


    薛姨媽便道:“我的兒啊!你母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呢,這廉郡王已經犯過一迴了,要是日後他再犯事。豈不是會拖累你?”


    怎麽會呢,他要是再犯事我能發現的話就是大功臣,又豈會被他拖累?


    不過這話一時半會薛寶釵也和她解釋不明白,隻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話搪塞了過去。


    聖上賜婚,多大的盛事呢。


    雖說薛家這裏是由姬清這麽個一點也不靠譜的頒旨,搞得半點聖旨降臨的排場都沒有,但是很快禮部和內務府的人都陸續來到薛家,為廉郡王和薛氏操辦婚事。


    西城住的都是些商戶,平常哪裏見得到這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見他們都魚貫入了薛家,自然都廢了一番功夫打聽究竟是出了什麽事。


    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之後西城的商戶們不管之前有沒有和薛家來往過,都紛紛送了東西到薛家祝賀。有些自詡和薛姨媽交情不淺的女眷,更是自己親自上門奉承。


    他們可從沒想到,商戶人家裏居然還能出一位郡王妃。之前聽說薛家曾經是皇商,和不少厲害的人家都是有親的,他們還笑話薛家吹牛,這迴看來,薛家人卻沒說假話。不然他家的女兒也攀不上這麽好的婚事。


    夏金桂也聽說了薛寶釵被賜婚的事,第二天就拎著禮物到薛寶釵的院子裏奉承。


    她將手裏的兩包東西往桌子上一放,看著薛寶釵就誇了起來:“先前我就說呢,大姑娘你這般的人物,怎麽可能找不到一門好親呢?老天爺還是有眼睛的,竟然給你準備了這麽一場好親事在後麵呢!”


    薛寶釵笑著謝過了她,又道:“這是些什麽東西,嫂子破費了。”


    夏金桂忙道沒有沒有,又克製不住的顯擺:“這裏麵是些我從家裏帶來的桂花香油,不過這可不是外麵賣的那些俗物,之前宮裏麵的娘娘們用的也是這個呢!”


    薛寶釵淡淡的,聽了這話也沒多看一眼那些東西,隻對夏金桂道:“嫂子這話說得有一句不對。什麽叫做‘從家裏’帶的?嫂子如今和我哥成了親,那就是薛家人了,說話間也該注意起來,免得叫外人看了笑話。”


    夏金桂訕訕的,也不敢像以往一樣爭鋒,隻好應了。


    薛寶釵便又道:“聽說嫂子家裏新過繼了個弟兄,好像不怎麽和你家沾親?你出嫁後親家太太想找個男丁頂門壯戶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到底不是嫡親的兄弟,往後嫂子還是少往娘家走,免得叫人說閑話。”


    說著又揀著平素最看不過眼的幾點,將夏金桂狠狠說了一番。


    夏金桂礙著她未來王妃的身份,並不敢反駁,受足了一肚子氣後才被薛寶釵大發慈悲的放過了。


    她咬牙切齒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卻見不怎麽迴家的薛蟠居然也迴家了,正一副大爺樣兒的在家裏享受著丫鬟服侍。


    她本來就氣不打一處來,見到薛蟠這吊兒郎當的樣子更是生氣,擺擺手揮退了丫鬟,一屁股坐到薛蟠的身邊,抱怨道:“你這個妹妹可真是,眼見著要當王妃了就輕狂了起來,今天居然還將我這個嫂子給訓了一頓,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薛蟠優哉遊哉的往嘴裏扔了個葡萄,滿不在乎道:“都要當王妃,這時候不狂點還要什麽時候狂?你日後也收斂些吧,不然被收拾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夏金桂自打嫁了進來,第一個就將薛蟠籠絡的嚴嚴實實地,不然也不會在府裏這般作威作福,和他抱怨薛寶釵的時候還以為能同仇敵愾呢,沒想到薛蟠這就轉頭站到薛寶釵那邊去了。


    薛蟠雖然蠢了點,這點事兒他還是看得明白的。自己之前之所以能夠過得那麽瀟灑,不就是因為有王、賈兩門好親戚嗎?後來他舅舅王子騰過世了,賈家也因為種種緣故遠了自家,他的日子立馬變得不好過了起來。


    夏金桂能肆無忌憚的為難薛寶釵,還不是因為薛蟠這個當大哥心裏其實還記恨著因為薛寶釵的婚事賈家才徹底和自家疏遠了?


    現在薛寶釵有了出息,還攀上了王爺,那他當然要順著她,日後才能有好日子過。


    薛蟠這般想著,索性又換了衣服出了門,決定去給薛寶釵淘澄幾件好東西,成親的時候壓陣兒。


    就在薛家眾人的期盼下,終於到了薛寶釵的婚期。


    雖然廉郡王已經失勢,娶得又隻是繼妃,可皇家的婚禮排場依然不小。


    薛寶釵穿著華美的王妃吉服,坐在閨房裏讓全福太太梳妝。這全福太太也不是薛家請的,而是宮裏直接派的一位內務府管事的夫人。


    趕過來赴宴的親朋也不少,先前和薛家鬧僵的榮國府也來了人,大房來的是賈璉夫婦,二房則是王夫人帶著探春。寧國府也又賈珍尤氏二人過來湊熱鬧。


    先前薛姨媽和王夫人姐妹兩因為子女的婚事鬧得有些不好看,現下王夫人也拉不下臉皮過來和寶釵說話,所以隻有探春和王熙鳳兩個過來了。


    別家女眷過來給寶釵道賀的時候,她都八風不動的坐著道謝,唯有鳳姐兒一來,她就站了起來,往前迎了幾步,笑道:“二嫂子好,三姑娘好。”


    鳳姐上前抓住她的手,道:“今日姑娘大喜,我這做嫂子的說什麽也得過來看看不是?先前你添妝那日,我實在是有事走不開,不然一準也過來了。”


    薛寶釵便笑:“誰不知道璉二哥現在出息,京中沒有一個不誇的,連帶著二嫂子您也貴人事忙了起來。”


    兩人說說笑笑了一陣,鳳姐便道自己要去外麵照應著,留下探春和寶釵說話兒。


    送走了鳳姐,薛寶釵看向探春:“前幾年在園子裏的時候,就屬我們兩個最好,現在我出嫁你能過來,倒也全了當年的情分。”


    探春看著一身華服盛裝的寶釵,心中念著當年的情分,便道:“聽說廉郡王是犯了事的,就連先王妃都是被賜死的,陛下給他娶親就是想穩著他幾年,日後可就……我自打知道這事兒後就想過來告訴你,偏偏我家裏麵你也是知道的,沒成想等到你出嫁了咱們倆才見上麵。”


    寶釵便笑:“你當我不知道這些?”


    林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隻要點頭答應,便會成為一枚被人捏在手心的棋子,她注定無法在這場婚事中得到丈夫的愛重。


    可是人生又不僅僅是這些。


    她薛寶釵,說到底也隻是商戶家的女兒,如今能嫁進皇室,已經是得了天大的造化。且瞧瞧,她還沒有嫁進去呢,她的生活就已經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先前要被她家捧著供著的內務府管事,他夫人現在正站在自己身後,小心翼翼的幫自己梳妝。先前狂傲得不可一世的嫂子,現在每日服服帖帖的過來給母親晨昏定省,小心了又小心。而她家皇商的名頭也恢複了,更是分到了買辦絲綢的肥缺。


    這樣的日子,都是從她點頭答應嫁給廉郡王開始的。


    薛寶釵還從未見識過真正的權勢是什麽樣子,但是現在,她已經嚐到了權勢帶來的甜頭。為了這個,犧牲下半輩子的幸福又如何?


    鑼鼓喧天中,新一任廉郡王妃終於踏進了郡王府,住進了屬於王府女主人的正房。


    頭上罩著喜慶的紅蓋頭,薛寶釵麵色淡然的坐在新房中,半點沒有新嫁娘的羞澀和淡然。


    和在薛家的熱鬧不一樣,廉郡王府裏冷冷清清的,隻有姬清這一輩的幾個王爺在前麵吃酒,他們的女眷大抵都不怎麽瞧得上薛寶釵這個商戶女妯娌,竟無一人過來與她敘話。


    薛寶釵也樂得清靜,獨自一人坐到亥時,外麵的席也散了,新郎官卻一直不出現。


    她又等了一刻,還是沒個人影,便也不再等,起身喚了陪嫁丫鬟進來服侍自己梳妝,獨自躺下了。


    鶯兒給她蓋好被子,欲言又止了幾次,還是勸道:“姑娘要不再等等,指不定王爺就過來了呢?”


    薛寶釵半眯著眼睛,示意她放下帳子,卻仍覺得喜燭紅豔豔的刺眼睛,幹脆翻身朝裏麵睡著,又道:“他不會來的,你叫外麵的人都不用等了,早點洗洗睡吧,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這日子啊,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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