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德帝登基後的第三天,第一次在禦書房單獨召見了戶部侍郎林琛。


    嗯,因為平亂有功,林琛已經被擢升為戶部侍郎了。從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到正三品戶部侍郎,林琛不過用了兩年時間,這等升遷速度,在本朝也算的上是絕無僅有了。


    新上任的皇帝和新上任的戶部侍郎兩個人在禦書房麵麵相覷了一盞茶的時間,皆是有些不太適應對方的新身份。


    不過他倆發呆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禦書房裏還有不少宮人看著呢。還是林琛反應的快,先似模似樣的給姬汶行了個禮,又道:“不知陛下因何事召見微臣?”


    姬汶也反應了過來,忙揮手讓宮人都退下,這才道:“忙亂多日,好容易抽出空見見你,難不成還要商議國事不成?”


    說著又讓林琛坐下,不過禦書房裏就隻有一張椅子,兩人也就隻有擠著坐下了。雖說龍椅寬大,可兩人卻非要擠擠挨挨的擠在一處,倒也有些難得的情趣。


    林琛輕輕一摟對方的腰,笑道:“數日不見,陛下倒是清減了不少。”


    他不說還好,一說姬汶就想起了他先斬後奏冒險出京調兵的事兒,當下恨恨的狠捏了他的手背一把,咬牙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前兒亂黨就在外頭呢,誰給你那麽大的膽子出城去的!難不成滿京城的都是死人,非得你去出這個風頭?”


    林琛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忙笑著告饒:“我當時不是想著此事宜早不宜遲,實在不好再去找人。再說了,除了我也沒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壓著忠恆親王出京啊。這一來二去的,這不就隻好……”


    姬汶還是恨恨的,隻道:“這迴暫且饒了你,可萬萬沒有下一迴了。”


    “陛下您剛登基呢,這就咒自己有人謀逆不好吧……”


    “林子嘉!你!”


    ……


    兩人笑鬧了一迴,林琛才正色道:“你讓我去查的庶人姬汯謀反一案,果然疑點頗多。先不說姬汯不可能養得起那麽多兵力,光是他造反的時候在京中與他裏應外合的那些勢力便不是他一個廢太子能有的承言歡。”


    “不過姬汯身邊的人嘴嚴的很,還是他的一個幕僚吃不住刑了才交代說忠順親王和廉郡王也在裏麵摻和了一腳。卻不知你打算怎麽處置他們兩個?”


    廉郡王是姬汶七哥,忠順親王是姬汶三叔,都是宗室裏麵難纏的角色。這場謀逆案背後處處都是他倆的影子,卻沒有留下確實的證據,也就是說姬汶很難在台麵上給兩人定罪。


    所以對於怎麽處置兩人姬汶也有些頭疼。


    從重處置吧,連謀逆案的首惡姬汯都隻是被貶為庶人沒有被處死,他們兩個從犯肯定不能被處罰的更重,否則一頂刻薄寡恩的帽子他就逃不過了。可若是從輕處置,姬汶也不甘心就這麽放過這兩個經常在背後捅刀子的家夥。


    他想了想,還是道:“忠順親王如今身子也不大好,幹脆便提前將爵位給他兒子,繞過世子,在他那幾個庶子裏麵挑了一個降等襲爵。至於姬清,這人又陰毒又滑不溜手的,我還得想想……”


    林琛卻道:“廉郡王的話,我這裏倒有個主意。”


    姬汶表示願聞其詳。


    “庶人姬汯的案子我經手到現在,順藤摸瓜也能將忠順親王攀扯出來,但是廉郡王這人果真就跟你說的一般滴水不露,竟是很難得到他參與謀逆的確鑿證據。再者此人在士林中名聲極好,你若真的處置了他,隻怕還要落個殘害手足不顧人倫的名頭。”


    “所以我想著,左右他現在身上無職手裏無權,不過是仰仗著在朝中交結甚廣才有些影響力。如今隻要慢慢將朝中換上新人,廉郡王也就不足為慮。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除了將王府的下人撤換外,還要在他身邊安插一個妥當的讓他不能隨意處置的人看著他才是。”


    姬汶知道他這麽說心中定然是已經有了人選,便也不再多問,隻道:“你既有了主意,便盡管照你的去做便是。”


    雖說姬汶成了皇帝,可兩人之間的氣氛倒還是一如往昔。


    林琛笑著親親他的臉頰,在他耳邊小聲道:“那微臣這邊出宮給陛下效命去了。隻是微臣府中被亂黨毀了個幹淨,現下沒個地方住,卻不知陛下能否開恩,今晚將龍床賞與微臣一半?”


    姬汶利索的將他踹開。


    林琛心情很好的出了宮,轉道去了榮國府。


    前文說到庶人姬汯喪心病狂的殺害不少朝廷肱骨,可榮國公府早就沒落的朝中無人了,因此闔家大小竟也在混亂中保得了平安。


    林琛過來的時候賈家大小已然得知了消息,各個都候在賈母處等著。


    林琛先給賈母施了一禮,又對賈璉一拱手,笑道:“這裏先給璉二哥道喜了!宮裏封賞的聖旨已經擬好了,璉二哥便等著接旨吧,隻怕就在這一二日呢!


    說起來賈璉也算是誤打誤撞,之前內城封鎖,他與商隊裏的幾個好手還有一堆剛從西域弄來的奇珍都被困在了外城。


    後來平亂時亂黨四處潰逃,他便想不管貨物了先帶著人迴府報個平安,偏偏在路上遇見了正在逃命的姬汯長子姬垣。他這兩年給姬汶辦事,很是認識了幾個京中權貴,雖然姬垣改頭換麵的混在了人群中,他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忙與幾個好手一擁而上將姬垣給綁了起來。


    這一來賈璉倒也算得上是平亂有功了,姬汶念在他平日勤謹,又將這功勞拔高了幾層,口頭賞了他個鎮國將軍的爵位,隻是一直未有明旨。


    賈璉得了林琛的準信兒,喜得見眉不見眼的,親手給林琛沏了茶來吃,又道:“還得多謝林兄弟平日在陛下身邊為我多有美言,不然就我這品性,封個輔國將軍也就頂了天了,哪裏能有今日的風光最強大師。”


    他老爹賈赦就是輔國將軍,賈璉原本想著自己能不降等襲爵已經是皇恩浩蕩,哪裏想得到自己還能掙個爵位迴來!


    賈府眾人無論心裏麵是怎麽想,麵上卻都是笑吟吟的給賈璉道賀。


    見大家都去恭喜賈璉了,王夫人心裏恨得牙癢癢,二房的宅子早被亂黨一把火燒了個幹淨,在修葺好之前他們一家子都得擠在榮國府裏,也就是說宅子一日不修好她便要多看一日大房春風得意,便是泥人都給氣出了三分火氣。


    林琛與賈家眾人寒暄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王夫人心裏還存著事兒,忙在二門處匆匆將人攔下了,對林琛擠出了個笑來:“琛哥兒你素來是個消息靈通的,舅母這裏和你打聽件事,聽說陛下現在一直未將幾位娘娘迎進宮,這可是個什麽章程?”


    林琛見她果然跟了上來,也不和她含糊,隻說道:“舅母這話問岔了,陛下後宮裏的事情,我一個外臣哪裏清楚?不過偶然聽禮部的幾位同僚提及,說是今上有意在大行皇帝出殯前迎皇後入宮,想來到時候幾位娘娘會一起進宮吧。”


    王夫人忙問道:“那你可知道你大表姐的封號可曾定下了?”


    林琛無奈道:“實在不是有意欺瞞舅母,隻是這實乃帝王家事,琛一介外臣實在是有心無力。”


    見他神色不似作假,王夫人這才作罷。


    林琛便道:“聽聞舅母娘家的姐妹因為宅邸被毀也來了府上避禍,卻不知現下他們一家人尚在何處?”


    他無緣無故問起了薛姨媽一家,王夫人難免好奇他的目的,不過她如今和薛姨媽因為寶玉婚事的關係早已鬧得麵和心不合,這時候薛家的事情她也不欲多管,隻往梨香院方向一指:“他們現下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呢,琛哥兒你要找他們盡可過去。”


    林琛忙謝過了,徑自去了梨香院尋薛家母女。


    且不說他一個拐著彎的親戚突然跑到梨香院裏給薛家上下帶來了多大的驚嚇。


    林琛和薛家母女私下裏密談了一番,將自己的打算與薛姨媽說了,又道:“廉郡王如今雖然失了勢,可對薛家


    來講不失為一門好親。再者這門親事是陛下保的媒,若是成了陛下定然不會允許旁人欺負了薛姑娘去,薛姑娘隻管做名正言順的郡王妃,最是尊貴不過。”


    他一番話說得薛姨媽很是意動,卻仍有些顧慮:“不是我妄自菲薄,雖說有個皇商的名頭,我們家也就是一介商賈,不怕外甥你笑話,我為了我家閨女能和公府的二房結親都廢了老牛鼻子勁兒。如今你說我家女兒能做王妃,我這心裏雖然歡喜,到底也覺得蹊蹺。”


    林琛先不急著迴答她,而是轉眼看向一直低著頭的薛寶釵,意味深長道:“看來姨媽還未弄懂我的意思,不過薛姑娘應該是明白了的。卻不知薛姑娘心裏是怎麽打算的?”


    見他和自己說話,薛寶釵這才抬起頭來,眼裏盡是躍躍欲試和興奮:“旁的暫且不論,小女隻想問問大人,您說這門親事是今上保的媒,那成親之後,小女究竟是廉郡王的王妃,還是大雍的王妃?”


    林琛見她果然抓住了自己的話中真意,滿意頷首道:“若是薛姑娘真的樂意這門親事,那自然便是我大雍尊貴的郡王妃。”


    薛寶釵心道果然,也不管麵有憂色的母親,點頭應諾道:“皇命不可違,小女一介女流之輩,自然全聽今上的安排。”


    林琛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與薛家人多言,隻對寶釵道:“出了國孝陛下便會給姑娘賜婚,姑娘且安心在家中備嫁吧鬼影迷津。”


    林琛剛走,薛姨媽便忍不住責怪寶釵:“這還不清楚是怎麽迴事兒呢,空口白牙的你就應允了他,你們兩個打得什麽機鋒。”


    寶釵笑著將攬住母親,“媽媽不知道,聽林大人的意思廉郡王隻怕是犯了事,今上想要找個人幫忙盯著他。能找到我或許是林大人覺得我合適,便向今上舉薦了。”


    “廉郡王犯了事?!那林琛還叫你嫁給他?”


    寶釵忙安撫暴躁的母親,又細心與她解釋:“廉郡王犯了事不假,可他郡王的頭銜是實打實的,又是死了正妃的,我一嫁過去就是實打實的郡王妃,好處多著呢。”


    又道:“媽媽之前總想著我和寶兄弟能成,這種事我一個姑娘家也不好說什麽,可姨媽瞧不上咱們媽媽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那麽快給寶兄弟定親。咱們家一個商戶,子女的姻緣又能高到哪裏去呢?如今既然有這樣的大好機會,女兒卻是不願意錯過的。”


    薛姨媽仍覺得這門婚事實在不是良配,卻被薛寶釵三言兩語給堵了迴來。


    和一般女子不同,薛寶釵素來是個有大誌向的,她不甘心被商家女的身份所限,希望能有一番作為,不然也不會寫出“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這樣的詩句。


    先前她將希望寄托在小選上,偏偏這一屆小選正趕上國孝,眼見著是沒了指望。而今天林琛送來的消息無異於是天降甘霖,讓薛寶釵整個人心裏都活泛了起來。


    雖然林琛的意思是讓她嫁給廉郡王是為了給今上做眼線,可即便是做眼線又如何呢?她到現在婚事都沒有定下,先前年紀小的時候說不定還能嫁進官家,可她年歲漸大,等出了國孝再去說親的話隻怕就隻能嫁到和薛家一樣的商戶去了。


    與嫁進商戶相比,哪怕這個郡王妃隻剩個名頭,她也是甘之如飴。


    至於反對的薛姨媽,薛寶釵不過給她稍稍列了幾點自己做了王妃後能帶來的好處,她便偃旗息鼓,反倒是一門心思的幫女兒備起嫁妝來。


    大行皇帝入土為安後,姬汶降旨將迎正妻方氏為後,潛邸側妃蔣氏封淑妃,賈氏封賢德妃,追封已故側妃陳氏為惠柔皇貴妃。因為在孝期,除了皇後外的妃嬪隻是跪接了聖旨,冊封典禮卻是一概沒有。


    他擬聖旨的時候林琛也在,見他提筆就將陳氏追封為皇貴妃,不由得微微挑眉。


    姬汶見狀便道:“陳氏雖說出身微賤,到底也給我生育了兩個孩子,如今她不幸身死,我自然要給她足夠的哀榮。順便……也給大皇子抬抬身份。”


    和林琛攪和在了一起,他這輩子是別指望能有別的孩子了。可惜大皇子因為母親出身寒微,一直沒有得到良好的教養,現在整個人都有些畏畏縮縮的,還需要好好教導。如今他先抬高他母親的身份,到時候封太子時也好名正言順一些。


    林琛自是也想到了這一點,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


    上前擁住了對方,氣氛變得安靜而甜蜜,便是巧舌如簧如林琛,也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說話擾亂了這一份寧靜。


    這一路走來,他們從一開始的互相利用到現在的相知相許,從最不起眼的皇子和名不見經傳的子弟到一國之君和朝廷新秀。他們試探著互證心意,攜手努力踏平坎坷,互相鼓勵著從絕境中走出,細心規劃未來的每一步,互相扶持著一步步的走到了這個國家的巔峰。


    這裏麵的酸甜苦辣,隻有他們自己才能體會。


    萬幸的是,不論落魄還是富貴,我的身邊恰好有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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