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恨地蹲在院裏,用手在地上狠狠地胡亂地劃著。

    舅姥爺走到我跟前,看著我沉默了好半天。我向他要了一根煙,按在嘴巴上狠狠地去吸。

    舅姥爺問我跟西安那邊通電話了沒有。我說通了,沒戲!人家不願意來,先打款就更沒這個可能了!

    他又問我那一趟總共花了有多少錢,我說六百,他進屋取來錢塞給我,氣狠狠地說:“這個劉恩山太不是東西了,光自己算計不講一點道理,給他去賣酒搭上時間賠上工夫還得自己貼上錢!”

    “那生意你還做不做?”劉恩山在傍晚又親自找上門來,一進門還是那副嘴臉。

    “我給他們打過電話了,他們不願意先拿錢,也沒空過來!”我心情很糟,皺著眉頭給了他一個答複。

    “人家還說咱沒膽沒識、怕這怕那的搞不好企業!”我已是萬分厭惡,有意去刺激他。

    “啥樣的膽識?俺把酒白送給他?”他幾乎是直著嗓子嚎出來的。

    “那是你的事!”我學著他的話迴敬了他:“人家也不會白要你的酒的!我看您還是自己找客戶去吧!我真幹不了您的差事!”我仿佛又看到了劉雪的影子,把錢遞到了他的鼻子尖下。

    “咋?!”他退了一步,用細眯眯的小眼瞪著我。

    “拿去!”我說。

    他有些不甘心,“這就完了?!”還想說些什麽,我擺擺手止住。

    “你是不是還想要我賠你利息?”我的嘴角抽出了一絲冷笑。

    他啞然無話,悻悻地接過錢,退了。

    我正在做晚飯的時候,表舅夫人又來了,進門就千不是萬不該地罵著恩山表舅,一個勁地向舅姥爺賠禮道歉還退迴了錢,一口一個大外甥表外甥的喊得也特別甜,然後說:“你看俺大外甥辛辛苦苦地張緊了這麽多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好不容易忙到手的生意咱也不能說不做就不做對吧!再說給人家朋友客戶的那裏也不好交代呀是不!”

    我問:“劉廠長願意先送貨了?”

    “也不是那樣一迴事,你表舅也是怕你讓人家給騙了不是!乖孩子,你再想想法,咱不能給人家幫忙的沒個交代吧!你年紀青青以後混事可早著來!兩座山不能碰麵,人家可是個人,離的再遠還能有一輩子不碰麵的時候!?以後你咋麵對?”

    她的話擊打著我,我迴想著今天劉老板和孫衛東在電話裏說的話,隻好拿眼瞅著舅姥爺,希望他給我點辦法。

    “三萬瓶得要多少錢?”表舅媽走後,舅姥爺問我。

    我算了一下,告訴他扣掉提成也得需要四萬八,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出去了。

    第二天剛一蒙蒙亮,舅姥爺又出去了。我剛剛幫著紅紅做完飯安頓好母親,舅姥爺就被一輛豪華小汽車送了迴來,手裏緊緊地纂著一個鼓鼓的黃軍用布包。

    “這是五萬!”舅姥爺把紙包放在了我的床上。我用眼睛詢問著他。

    舅姥爺端起飯碗喝了一口稀飯,才把經過告訴我:原來他昨晚去找了東二段的二馬,二馬爺手上沒有,兩個老頭當即就溜達到六段酒廠找王喜龍去了,王喜龍很爽快,連問用處都沒問就說“明早就辦”,還留下喝了酒!這不,錢給了!

    “他那裏生意真好!夜裏拉酒的車排了一路子!”舅姥爺說,接著就安排我道:“拿上錢去把貨發了吧!咱爺們從來沒做過說話不算的事!我不怕你讓人騙,丟了錢也不能丟了臉麵!你還年輕,得立住身子才好幹事!別裏裏外外地犯難了!”

    我繃住嘴,抱著紙包到了二段酒廠,攤放到廠長表舅的麵前。

    “這是錢!你能發貨嗎?”我問。

    “能!能!!能!!!”表舅廠長的眼縫裏閃出奕奕的光,“哪來的?”

    “借的!”

    “俺就說俺大外甥有本事!有能耐!能辦大事!”表舅連口地誇讚。

    “你怎麽就不怕我上了當?”我嘲弄地問。

    “憑你的聰明才智,這不是小事一樁、小菜一碟?!”他磕磕巴巴地巴結著。

    “嗬嗬!什麽時候發?”我繼續追問。

    “後天吧!還得找車!”他應著:“我自己去找,運費另算吧!這酒的價錢?”

    我一絲一毫的也不讓他:“按劉可來的進貨價格算,直接把我的提成扣出來!你不發我一分錢的工資,我也得吃飯!”

    “這?!”他的眼光遊移著在算計著什麽。

    “不行就算了!”我往迴拉了拉紙包。

    表舅廠長一把按住,連連說行,“咱爺倆還有啥不好商量的!”。

    “那,差價?!”他吞吞吐吐地問我。

    “這!您也想要走?!”我揚臉反問,看他有點羞慚地低下頭,轉身帶著勝利的喜悅和男子漢的豪邁走出酒廠,腦海裏又滿滿地晃出了劉雪的影子、劉雪的潑辣。

    是她,掬洗走我的羞澀和拘謹、釋放出我的豪情和勇氣!

    “俺劉雪她,喝藥了!”恩高表舅跑來找我,一臉的焦慮愁苦哀傷。

    “啥?”我心裏被一把鐵鉗猛地揪起,忙問:“什麽藥?”

    “樂果!劇毒的農藥啊!”

    “現在怎麽樣了?”

    “幸虧發現的還算早,送醫院洗了胃,到現在還沒完全醒過來呢,迷迷糊糊地直叫你來著!”他的聲音沒有一點底氣,懊悔地說。

    “在哪兒?”

    “夏集鎮上的大醫院。”

    我象瘋的一樣拽過自行車跳了上去,屁股沒沾車座就一口氣奔到了夏集醫院,跳下車來往地上一甩跑著到處尋找,看見那個矮壯的青年正支起胳膊把著病房的門,臉向裏站著。我一把推開他,給了他一聲低喝:“讓開!”

    “你幹啥的?!”他對著我齜牙咧嘴,一張黝黑的臉上布滿了象被雞爪撓過的血痕。

    我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找劉雪,我是她表弟!曾進!”

    這個名字讓他退讓了半步,我衝進病房,捧起劉雪有些青黃的臉。淚,連串地滑落。

    “到底怎麽迴事?!”我一把扭住了那青年的領襟,差點把他提起。

    他翹著腳尖,膽怯地說:“迴家俺娘閑她鬧,在水裏放了片安眠藥,喝了俺就一塊睡了。沒想到她醒來就跟瘋了似的連撕帶咬又抓又撓,你看我的臉……”

    “她怎麽喝的毒藥?”

    “沒留意啊!藥是在茅房裏的牆角放著的!”他一臉的委屈。

    恩高表舅進來了,勸開了我的手。

    “我要娶劉雪!”我認真地對恩高表舅說。

    “不要!”劉雪醒了過來,滿臉的淚,聲音低低的沒有半點力氣。

    我轉身撲到她的跟前,鼻尖觸著了她的臉。“我要你嫁給我!”我說。

    “不行了!”她的眼白血紅,淚水裏好象帶著血,手指著那個青年,說:“這個王八蛋他髒了俺!”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轉迴頭來,斬釘截鐵地對劉雪說:“我,不嫌!”

    “別!俺不要你可憐!”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淚又湧了出來,一副樣子傷心欲絕。“晚了!”

    “還欠著人家的錢呢!”恩高表舅在一旁喃喃地說。

    “多少?!”我問。

    “四千六呢!”

    “我還了!”我埋怨著:“為這也犯不上賣閨女吧!你怎麽不為她想想!”

    “她自己要嫁的……”恩高表舅想解釋,又止住了話,看著劉雪。

    劉雪仍然很無力,輕輕地說:“別!表姑的身體還沒好利索呢,你能上哪兒弄錢去?!”

    “我可以掙!”我想著西安的事,對她說:“給我五六天的時間就夠了!”

    “別!”她好象隻會說這一個字了,憐惜地看著我,說:“你也很不容易了!別太苦了!再說俺也髒了……”

    “我說了我不嫌!你怎麽啦?!”我有點發怒了。

    “我嫌!”她頂了一句,反而無力地笑了:“迴去吧!紅紅在家呢!還等你呢!”

    我登時沒了言語,不知該如何應對,半晌才迴過神來,起身揪著那個矮壯青年拖出了病房,咬牙切齒地告戒他:“你要再敢傷她一點,小心我扒了你的皮!”那青年慌忙從褲兜裏拿出一包煙,腆著巴結的笑,抽出一根給我,“表弟!俺聽說過你,你就是連胡海子都敢勊的那……”

    心裏的難受沒讓我聽完,把煙揮手打掉,轉身離開,拋下一路的愧疚、氣惱、傷心、失落、遺憾……

    我跟著貨車一路顛簸到西安,那家和我訂下合同的客戶姓任,可他一點都不仁!

    他非要我帶著他把貨送到各廠結迴款來才付我錢,理由還很強硬:怕我騙了他!怕那些訂單不是真的,沒人要!

    我一氣之下自己直接把貨送廠,多占用了兩天的車。好在車主畢竟是鄉親,很同情我的遭遇,再加上聯係迴頭貨需要等點時間,不僅沒加我的運費,還跟著我一起跑一塊搬。劉老板也跟過來給我幫忙,聽說我是為了守信不惜自己借錢發來貨還被客戶拒絕的過程非常感動和同情,逼著孫衛東一起過來幫著操拾,幾場酒宴之後又外帶上每人一份禮品,給我拿迴了所有的錢款。我拿出全部節餘的利潤,自己隻留下了四千六,其餘的都以彩電冰箱的方式分給了孫衛東和劉老板,讓他們又激動又感動,特地帶我大撮了一頓,還故意叫上了那家姓任的老板。姓任的很慚愧,一個勁地跟我敬酒賠不是,我釋然不究,和他又敘上好交情。劉老板和孫衛東決定一起投資來總經銷我們的酒,姓任的老板也要求參加。

    天下,還是好人多啊!

    我迴到家就去了劉雪父母的家裏,想把錢給他們,卻被拒絕了。

    我又準備了一車酒,還是叫來上次的那位車主一起再送到西安,姓任的老板早就樂嗬嗬地拿著錢先給我數好了才卸的貨,這次還是三萬瓶,按兩塊五結算兩塊八批發,孫衛東和劉老板的我另外按一瓶三毛返給,除去運費我還淨賺了一萬多,四個人皆大歡喜。我走的時候他們又擺了酒席,還叫來了幾個要好的搞批發的朋友一起歡聚送行。席間,好多人也想加盟經銷,我當場就把這事委托給了孫衛東,他要我迴去一定裝部電話,以便保持聯係。我當即應下,迴去就花了三千多拿下,裝在舅姥爺家。表舅廠長也咬牙跟著裝了一部。

    接著,我又往西安送了幾趟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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