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按祖製,朔望兩日中宮本可與聖人一同臨朝,您怎麽從來不去?”


    皇後正在書房翻看著尚宮六局的文書,略抬了抬眼皮:“一同臨朝?陛下無此要求。”


    我湊近了,小聲道:“那您就沒想過?”


    皇後將文書合上,半眯著眼看我:“小東西,你什麽意思呀?”


    我往書桌上一倚,撅著嘴說道:“如今禦書房的兩個小書女哪個都比我當初涉政的範圍廣,您不會不知道吧。”


    皇後淺笑:“嗬,這許薇瑩和陳碩,又是哪個得罪你了。”


    “沒…沒得罪。”


    “本宮自然清楚。許薇瑩不僅是六品侍書,也是察事司的六品司丞。警惠機敏,身上還帶些皮毛功夫。那陳碩呢,自幼拜師,習得一手上佳的簪花小楷。何況又是陳修媛的二妹,前番因故解了婚約,便進宮來當差了。若說涉政,不及當初的小尚書。”


    皇後拿著朱筆在文書上勾畫著,我捧著臉出神了一霎:“要我現在還是尚書就好了。”


    “怎麽,差點切斷脖子的大刀這麽快就忘了?”


    我趕緊搓搓發涼的後頸,支吾道:“那前朝的折子可是在第一時間,且一本不落的看在這陳碩眼裏了。看在她眼裏,那不就等同於看在陳修媛的眼裏。她一個嬪位,豈不是比咱們中宮知道消息的快。”


    皇後凝神說道:“要不然把她調來給你?我的小公主身邊,剛好缺個侍書。”


    “您不是應承了宮女畫雲嗎?過了那件事,就叫她迴來。”


    “你倒挺講信用。你覺得畫雲可當一用?”


    “菟兒覺得還行。一個末流宮女,那一晚敢和飛霜閣兩個周旋一刻鍾,是個有膽識的。”


    “那就叫她在娘的書房伺候吧。這陳碩嘛,如此漂亮的簪花小楷可不能浪費了,明個兒你就準備好拜師吧!”


    “阿娘,我還得叫她先生?”


    娘戳了戳我的腦門:“娘在聖人麵前要她,緣故總要堂皇富麗些。咱們自然要以老師之尊禮聘,她也就‘卻之不恭’了。”


    我嘿嘿壞笑道:“娘的法子極妙。就是叫她進了咱們延嘉殿,還得提防著。”


    阿娘眼神宛轉的看著我:“人的性子呢,都需要時日去了解。聽聞啊,這陳碩與陳修媛並非是一母所生。”


    我跟娘相視一笑,然後鑽進了她的懷裏,軟綿綿的說道:“娘親,以後什麽事,咱們娘倆都像這樣好商好量的成嗎?”


    娘攬緊了我:“又喊娘親了,知道跟娘是最親的了?”


    “一直都知道。娘你就答應我吧~”


    娘笑歎道:“你個小酒蟲還想跟大人平起平坐啊?小事上沒問題,大事上聽娘的。”


    “那娘親跟我說說巧嬤嬤的事兒吧,您分明是想有個由頭叫她留在身邊。”


    “哈哈,又被你發現了。你也知道,遴選入宮的都要是良家子,這成過婚的,要麽做乳母,要麽是永巷為奴,那隻好是前一樣了。這一迴八十個婦人待選,四皇子那邊沒有要她,幸好菟兒好吃奶的前科在宮女堆裏流傳著,娘也就順勢而為了。”


    “她以前幫過您?”


    “算是吧,她們施家對娘有所助力,人也忠實。”


    我點點頭,癟了癟嘴:“您瞧,當初咱們月池院才幾個人啊,這都能流傳出去?”


    “人的嘴,漏風的鬼。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被傳一傳稀鬆平常。何況誰沒有幾個交好啊,交好傳給交好,大夥便也都知道了。”


    “這話您說的真好。朋友也會有朋友,決定把秘密告訴朋友,也就別指望著他能保密了。”


    娘拍著我的背:“是啊,有些話,是要學會爛在肚子裏的。你要是能再懂事些,娘也有個小棉襖能多吐吐心聲。”


    “我是小棉襖,您隻管跟我說,我願意襄助娘親。”


    兩天後皇上領著陳碩來在了延嘉殿。


    娘帶著我歡喜的迎了上去。


    “菟兒,看在你有心向學的份上,朕把你的小老師帶來了。”


    抬眼一看,我才認出這陳碩就是當初璿兒公主的那名伴讀,僅有一麵之緣。年方十七,一身老學究氣的那個。


    我趕緊行禮:“謝謝耶耶厚愛!”又對著陳碩施了躬身禮:“李玉菟拜見先生。”


    陳碩滿臉客氣:“公主快快請起,何須如此大禮。”


    皇後拉著我倆的手:“今後陳先生就是菟兒的老師了,你必要處處尊師重道。陳先生隻管對菟兒嚴加教導,行保傅之責。”


    皇上笑道:“皇後放心吧,這陳家見陳碩自幼勤勉好學,對她的教養不輸男兒,最基本的四書五經早已爛熟於心,可稱博學多才,亦精通楷隸草三書,尤以簪花小楷以為妙絕。”


    我興高采烈的說道:“是呢!一早聽聞先生書道精湛,心中很是向往!這腹有詩書,才能像先生這般離庸脫俗呀。”


    人沒有不愛聽讚美之言的,隻要能誇到點上,寥寥幾句,其人便會透出受用之色。


    皇上說道:“不過朕的禦書房諸事繁多,也離不開陳侍書,以後雙日才來與你上課,單日還是要在書房上值的。”


    我閃著無辜的眸子:“禦書房不是還有許侍書嗎?”


    皇上道:“她也是另有他職,隔日入宮一次罷了。”


    皇後笑道:“這樣也好,陳先生能者多勞嘛!菟兒身體弱,學一日歇一日的甚好,免得再累病了。”然後一推我倆道:“你該上課了,記得需對先生恭敬有禮!”


    “我記下了!耶耶,阿娘,那我們去了。”


    “去吧。”


    我們來在我的小書房,瞥見皇上和阿娘入了正寢,我不禁腹誹,這大白天的就往寢殿裏鑽,真叫人反感。


    這和陳碩相處的第一日沒聊什麽,隻是恭謹聽話的上了一下午的課。


    她著實是個有學問的,說話井井有條,教授知識也是章法分明。先是練字,在我快要疲乏之時,與我改換口講了一篇駢文,以防止厭學。


    而這駢文,就是四六文,以洛神賦和滕王閣序最為著名。而這一篇,是我從未聽過的《北山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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