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娘悄悄著宮女給阿秋送藥了,也怕她如今處境堪憂不得就醫,派女醫給她治傷了。


    我湊到阿娘身邊:“娘親,您會想念姐姐嗎?要不然叫她迴來吧。”


    阿娘笑歎道:“叫她迴來?不出三天你們兩個又得打起來。而且她此前到底自作主張,做了難迴頭的錯事。今次這番,興許也是受了誰的指使。”


    我眨眨眼睛:“隻要她不再覺得我是壞人,菟兒能和她好好相處。”


    可阿娘搖了搖頭:“現在不比當初,迴來延嘉殿也是奴婢。”


    我窩進娘的懷裏:“您和她相處的時間,其實比菟兒還多呢。阿娘,您把她當過女兒吧?”


    阿娘捋著我的衣裳:“是啊,菟兒還在凉蘇縣的時候,有一天娘突然就孤單了,想要養個孩子了。剛好又逢新培訓的小宮女待選老師,阿娘就在一大群孩子裏,挑了她。”


    “娘親為什麽挑了她呀?”


    “那時太後娘娘剛剛離宮修行,娘這個嘉壽殿的三品侍中也就閑置了。當時內官局有如日中天的王內司,二品的鍾作司和林作司,還有先皇後身邊的侍中大人,各宮的掌事大人。娘那時候已無實權,地位更是不如她們。可當咱們一大批人站在這些待選的小宮女麵前時,娘注意到,其中有一個一直看著娘。”


    “她就是阿秋姐姐。”


    “沒錯。別的孩子都在左顧右盼,或者隻盯著那些有權勢的大人們,唯獨她目光不離的看著娘。娘就覺得,這小東西與我有緣。當時她整個人黃瘦,缺乏滋養,跟了娘之後才猛長起來。哈哈,哪裏想過後來能長那麽高。”


    阿娘麵頰的紅潤從妝容裏透出來,眼角也向上翹著。我感受著香香暖暖的她:“娘親,您說起姐姐的時候,是高興的。”


    阿娘依舊微笑著:“那幾年是高興,她可比你聽話多了,處處都心疼娘。可是這人啊,心思難以捉摸,她越聽話越跟娘親,娘就越想念遠在西南的小菟子。”


    “為什麽呢?”


    “因為總覺得,自己親生的要是也這樣挨在身上,那得更甜糊了。於是我啊,就連寫了幾封書信給凡都督,想把你接到京裏來。”


    “阿耶怎麽說?”


    “你爹爹起初不願意,說老夫人千萬個離不了。後來又說,在家管不了你了,再這麽下去,該要上山修道去了。”


    我嘻嘻笑了。


    阿娘接著說:“自然,他也是覺得我常在宮中,若叫你也呆在宮裏,隻怕惹禍上身。這才又討論著,將你寄養在阿姨家。那娘肯定不願意啊。就這麽一來二去商量了一年多,反而磨嘰到了一個最差的時機。李灈逼著聖人選一批特殊的秀女,就這麽捎帶了你。”


    我垂下了睫毛:“可娘,遲遲都不願意認我。”


    阿娘摟著我,輕拍我的背道:“你也知道宮規森嚴,何況以你的性子,我怎敢輕易告知你真相。在你入宮之時,將你暫時安置在尚宮局隻為避人耳目,打算過些時日就找個由頭就把你調到內官局了。可是你非要鬧,隻好明麵上罰一罰你,去暴室憶苦思甜去。你倒是能折騰,又自謀生路住進青鸞宮了。貴妃當時扒著你不放,可是叫娘頭疼壞了。”


    我咯吱咯吱的笑了。


    “直到有一天和聖人無事閑談,聊起了你,這才來了機會。我說早在家鄉時候,你就認我做了幹娘,求聖人把你安排出來。你這小東西倒好,還天天敢對聖人大眼瞪小眼,你說說你,有多不懂事?!”


    我嘟著嘴:“可是娘也不顧菟兒的小小心靈啊,那個時候我對一切充滿了恐懼,隻有周貴妃敢明擺著罩我。”


    “你就沒想過你的遭遇是你自個兒一天天的不懂安分,總要上天入地嗎?”


    “何謂安分?進這宮裏,菟兒從來沒想過。”


    “你不想和娘呆在一起是麽?不過也是,自打偷跑迴凉蘇縣,娘就該知道的。”


    我趕緊貼了貼娘:“不是的,那時候娘隻是姑姑,雖說有時候很像娘親,可需要模模糊糊的去猜。當時姐姐不喜歡我,姑姑痛打了我,我,就想離開了。可阿耶又態度堅定的把我送迴來,我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麽,後來還是得靠猜……如今有些明白了,是不是因為打算要把我嫁給李成蘊,娘和阿耶甚至是耶耶都達成了共識,所以才這樣對嗎?”


    阿娘低頭盯著我的眼睛,隻說到:“你是我生的,你的一切我說了算。”


    霎時間我的鼻子酸了,眼睛變得霧蒙蒙了。


    “哭?你憑什麽委屈?”


    我顫抖著嘴唇,有兩滴眼淚滑在了臉上。


    “娘的一切,婆婆也沒有說了算。”


    阿娘的表情有些狡黠:“很遺憾,你沒有我的能耐。”說了此句,她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口,然後低聲說道:“下迴你再惹的我對你動板子,屁股還要打流血。”


    我情緒襲來,又恨又怒淅淅瀝瀝嗚嗚咽咽。


    阿娘緊緊的抱著我:“你要哭,就給你哭。當初你元婆婆收拾咱們的時候,可是一聲都不叫吭的。娘對你夠好了。”


    外婆從外麵走進來:“唉喲,你怎麽又把孩子弄哭了?”


    阿娘笑說:“她耍性子呢。蘇晝迴來了沒?今兒是他在神策軍上值的頭一天,也不知情況如何。”


    玫姨過來幫腔道:“老夫人您別管她,公主經常這樣。這要晚膳了,二郎應該快迴來了。”


    她們不再跟我搭腔,就把我箍在手臂裏,肆意哭去。


    而我原本想說,阿秋姐姐本就算義女,迴來也封個郡主什麽的,嫁給李成蘊就得了的玩笑話也沒有機會,更沒有必要再說了。畢竟連和我討論商量的態度都完全沒有。原本以為是互掏心窩的談話,又成了這樣的結尾。


    這時候天喜踏著小步子匆忙來報。


    “稟皇後娘娘,出事兒了!”


    阿娘的臉色立馬嚴肅起來:“何事?”


    “淑妃娘娘找來了幾個人,包括謝添將軍的養父母,一並往甘露殿去了。她說,謝將軍其實是當年白憲昭的小兒,被底下的人調了包!還說,您二位其實是兄妹,您是下落不明的那一個!”


    娘騰的坐直了身子,我也立馬收了眼淚。滿室的人麵麵相覷,眼裏皆迸發出憂仇的火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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