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來的野山雞用樹枝串了,在篝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再均勻撒上細鹽和胡椒,肚裏的饞蟲都活躍了。


    薛莫皟把大大的雞腿撕下來遞給我:“這個要大口吃才香!”


    我讓了讓黃將軍:“將軍先吃吧。”


    黃將軍哈哈笑道:“咱們此行就是來保衛郡主和皇嗣,郡主莫要客氣!”


    呃,他居然認出來我了。


    薛莫皟用小刀給一眾分著肉,顧不上自己,問黃將軍道:“迴京可有其他路可走?”


    將軍飲下一口燒酒:“往西去可是秦嶺八百裏山脈!往南跨過伏牛山,再到南陽,兜了個大圈子。最便捷的,還是從洛陽返京。”


    薛莫皟一臉作難:“那這如今,洛陽城的守衛,還不是堅如鐵桶。”


    “當時從行宮突圍,我等就直往南來。一來護主心切,這二來,洛陽城門必有重兵。”


    薛莫皟道:“今夜綁劉鱷奴的計劃尚需計議。除此之外,需得設法送郡主和小獾出城。”


    躺在羊皮上的小獾趕緊說道:“保護郡主就好,無需管我。”


    我想了想說道:“若是沒有封城,尚可蒙混出去。”


    黃將軍道:“有消息可知,今日城門早在未時正就早早關閉,正是他們準備動手的時辰。至於明日是否封城,還未可知啊!”


    而後他站起身,來到帳篷門口,一掀簾子,唿號的風便衝了進來,一霎之間整個人就被亂舞的暴雪包圍了。他不禁歎道:“這樣的下法兒,今夜這老君山,該如何攀的上去……”


    有個士兵從外頭抱了一捆柴進來:“將軍,雪太大了,快沒到膝蓋了!”


    薛莫皟掰斷了一根柴火:“這劉鱷奴究竟是何目的,難不成他想割地為王?!”


    黃將軍抱著雙臂,寬厚的肩膀阻止了想進來取暖的“雪蛾子”。


    他晃了晃脖頸,關節嘎吱作響,依舊深沉的盯著外頭說道:“依我看,正是如此。”


    薛莫皟用刀紮著一小塊肉送到嘴邊:“所以說,主上們全成了他手中的籌碼。嗬……這廝!”


    有位參軍說道:“薛郎將,您是如何帶郡主下山的?不知是否可再用此法,把二位皇子給偷帶出來。往嚴重了說,真到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時候,隻怕要棄車保帥了。”


    薛莫皟一咬牙,把刀紮在了砧板上:“嗐!我與郡主下山另因一事,誰曾料想到山下天已大變!”


    我一轉眸,小聲說道:“先別著急,這老君山如果咱們上不去,那麽守軍們也上不去,至於劉刺史,也下不來。這廂,不妨先擱著。”


    “今日洛陽守軍的任務完成的不費吹灰之力,幾乎把我方諸衛全殲。想必這會子,已卸下心防,一個個正在軍營裏喝酒吃肉,高歌慶祝。今夜喝醉的人,該不少吧。”


    眾人相視一笑。


    薛莫皟眉毛一聳:“再配著雪天兒紅爐,那就睡的更香了。”


    黃將軍搓著下巴思考著:“二位的意思是,夜半潛入敵營,偷幾張腰牌幾套盔甲,再酌情而動?”


    我和薛莫皟同時點頭:“是。”


    ——————


    爾虞我詐,兵戈鐵馬,一眾做了番部署規劃,留下二人看護我和小獾,他們在亥時左右,跨上了馬,踏雪而去了。


    帳篷內安靜了下來,我裹起被子蜷在簡陋的木床上打算睡一覺,人無論如何也要休息啊。


    調整著唿吸,摒除掉心中的擔憂,把傳入耳中的嘯嘯寒風當做樂曲,便很快打起了哈欠。


    就當睡眠的鎖正準備嘎嘣一聲兒與夢境連上之時,我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哭聲。


    是女孩的哭聲?還是夜貓的叫聲?


    我豎起耳朵,仔細分辨,一直在嗚嗚大哭。


    我唿叫侍衛:“你們快聽,營地的方向有人在哭!”


    他們騰地從半眯當中清醒過來,側耳傾聽之後說道:“還真的像是。”


    我疑惑道:“這個時候怎麽會有女子找來營地呢?”


    侍衛其一披上了蓑笠:“郡主別慌,屬下過去瞧瞧。”


    “好,注意安全。”


    不及多時,侍衛領迴了一個小人來。


    我注目一看,嚇了一跳!


    “我的天,怎麽是你啊!”


    渾身雪泥兒的大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過來:“我偷偷下山來尋駐軍,怎麽一個人也沒啊,可把我給嚇壞了!我以為我要凍死在這荒地裏了!”


    我趕緊替她脫下濡濕的外衣:“你身邊跟著十幾個嬤嬤宮女,上清宮外又有重兵把守,你怎麽下來的?”


    她接過侍衛遞來的杯子,吸溜著熱茶,抽著不通氣的鼻子說:“姐姐都見過我挖狗洞了,我這每到了一處老是下意識的找狗洞。就在後院裏找到了一個,窄的很,差點把我卡住!爬出來後從山的一側往下溜了一陣,再迴到山階上才下來的。嬤嬤她們以為我睡了,隻剩兩個值夜的,我就偷溜了。”


    “你太大膽了吧!滑下山坡怎麽辦?”我把聲音放低了些:“還有,你下來做什麽?!”


    “山上要出大事了,我想報告給奶奶,結果奶奶服了藥睡著怎麽都不醒!試著跟金侍中說,說了沒幾句她就不理我了……”


    我趕緊問道:“什麽大事?”


    她四周看看,先問我:“舅舅呢,舅舅去哪兒了?”


    “他因事出去了,過會兒就迴來!”說這話的時候,我心中沒底,撲通撲通擔心起他來。


    大公主附耳說道:“好,那我先告訴姐姐。劉刺史居然得了翁翁的示下,要割一大塊地出來,以洛陽為始,東到渤海邊上的青州,北到代州……地名兒太多,別的記不得了!璿兒不懂這些爭地盤的事,可他們竟然說要以我和兩個弟弟為質,以此要挾阿耶。翁翁為什麽要這樣?”


    我看著公主滿眼的不解:“這些你是怎麽聽來的?”


    “舅舅把姐姐捉走以後,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突然悟出來是怎麽迴事。而後就對這上清宮的郭道長起了疑,想去丹爐房請示翁翁。”


    “那丹爐房好難找啊,我溜著牆根尾隨了一個道童,曲曲繞繞的才尋見。然後躲在了丹爐房外間的一個大花瓶後,就聽見翁翁和劉刺史在聊什麽一方統轄……總結起來,就是方才我告訴姐姐的了。”


    我真的是滿滿疑問,這太上皇放著一朝不理,偏偏來做道士。如今還和別人籌謀來分裂自己親兒子的江山基業,是何道理啊?


    我眼眸一轉,除非……這個太上皇是假的!


    我隨即問道:“公主,你有沒有覺得皇翁翁有點不對勁?”


    最起碼對於我來說,我和我爹長的頗像,再論他和我爹的熟悉程度,居然認不出我來。


    公主眨眨眼睛:“我隻見過翁翁兩迴……今夜山頂上風太大,說好的帶我們觀星也沒了音訊。我總覺得翁翁過於冷淡了……”


    “你和皇翁翁之間的小秘密方便告訴姐姐嗎?”


    她垂下腦袋,默默將鞋子脫掉,捂著自己的涼腳丫。


    我笑道:“沒關係,自己的小秘密不願說多正常了。快去篝火處把小腳烤暖,咱們抓緊時間睡一覺。”


    她點點頭,順便拿了自己的濕鞋子也放在火堆旁烤著,然後坐在小胡凳上,對著火苗抖抖腳趾,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在這種情況下,能安睡一會兒仿佛成了難得的恩賜。


    當被叫醒的時候,天光已發藍。


    “薛莫皟,你迴來了啊!”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注視著他。


    一夜的驚險對於我來說隻是睡一覺的事,而對於他來說,到底經曆了什麽……


    不身臨其境,焉能體會。


    可好似他渾不在意,笑的極暖:“早迴來啦,已經睡了一覺咯,快套上這民女的衣裳,送你和公主出城。”


    我接過一身粗棉布衫裙,套在宮女製服外頭。


    大公主也從被窩裏鑽了出來:“舅舅,舅舅,你昨夜幹什麽去了?”


    薛莫皟認真的對我倆說道:“昨夜的行事還算順利,潛入敵營拿了一道校尉的令牌並幾套守軍鎧甲,現在你們就扮做親屬,送你們出城,等下切記不要害怕,以免露出馬腳來!”


    大公主點點頭:“好好,這個簡單,充大象我經常玩的!”


    薛莫皟胡擼了一把她的腦袋:“你啊!自己偷跑下來反倒把我懸著的心往下落了落,真是個鬼靈精~”


    我整理著衣裝,瞧了瞧帳篷內外:“黃將軍呢?”


    “我二人商議妥當,兩頭行動。黃將軍帶著人於一個時辰前上山了。”


    “連帶著將軍才一並二十五人,可能成事?”


    “跟去山上的那百十個禦前守衛皆是京中高門大戶的子弟,想必劉鱷奴不會輕易對他們下手。北衙有專屬的信號聲,不同的鳥叫代表不同的意思,待將軍他們攀到山頂,會用此法聯絡。待信號一出,守衛們便知事有危急了!”


    我點頭,但無論如何,此時的老君山頂,都是險之又險。


    小獾兒揺了揺受傷的臂膀,咬了咬牙:“薛大人,要不我留下吧,今日裏隻怕拿不動刀劍,跟著走盡是累贅啊!”


    薛莫皟正色道:“都聽指揮,速度快點,這裏走到洛陽城門,尚需一個多時辰呢!”


    聽見一聲嗬斥,我們紛紛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將棉被抱到外頭的露天馬車上。


    咳,天雪雖小,仍舊簌簌,一夜之間香車不在,成了逃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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