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於相依舊冷淡,“我答應過銀殿下血債血償,從此兩清,自然是說話算話。”


    小夜這才訕訕的移開,嘀咕道:“左一個銀殿下右一個銀殿下,你又不是他的應聲蟲,難道就沒點自己的主見嗎?”


    於相又有點懵,疑道:“小姐是希望我殺了你謝罪?”


    小夜挪到個安全的地方,背靠大樹,不滿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該有自己的想法。”兩人就這樣隔著一片月光,各自靠著大樹聊了起來。


    於相輕笑一聲,道:“在下以為小姐隻會撿對自己有利的說。”


    “我就這麽無賴?”


    於相默不做聲,這更讓小夜氣憤。


    於相望著清冷的月光,自言自語道:“是消除仇恨比較幸福,還是遺忘比較幸福呢?”


    小夜忽閃著大眼睛看著於相,皎潔的月光灑在於相剛毅地棱角分明的臉上,別有一番雕像般的美感。


    於相歎口氣道:“我比你幸運,至少我曾經有父親的關愛,還得到漣殿下的教導,而你,”


    小夜表示很無語,這個於相還真不會聊天,真的讓人很想扭頭就走,都說人比人比死人,這還真的能把人比得想去跳崖。幸福都是比出來的一點不假,當覺得自己不幸時,看看比你更不幸的人,頓時就幸福感爆棚了。小夜癟癟嘴,反擊道:“可是,你的幸福是過去,讓你幸福的人都離開你了,如今也和我差不多慘,而我的未來一定有幸福在等我,老天總不會一直虧待我吧。再說了,大不了一死,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我還有小姐你。”於相淡淡地說,卻出奇地堅定。這個不會聊天的人居然分分鍾說出暖男的台詞。


    小夜滿臉黑線,嘟囔著:“我?激勵你奮發向上然後找機會幹掉我?仇恨確實是個催生劑……”


    於相沒有說話,隻默默地看著月亮,道:“難怪銀殿下說你不靠譜不用理會。”


    小夜皺著眉頭,這狼狽為奸的兩人居然在背後還拿她開涮,太不地道。卻見於相走了過來,伸出手停在她麵前。小夜愣愣地看著於相,問:“幹什麽,想殺人滅口可不帶這麽煽情的,我現在已經沒那麽弱小了,我會紅蓮業火!”


    於相微微一笑,道:“我也會。”


    小夜還是頭一次看到他笑,笑起來還真有點別扭。可是他為什麽也會紅蓮業火,難道這個技能的門檻這麽低?一定是爹爹教他的。


    於相接著道:“我父親和漣殿下都因你而死,我若殺你,他們豈不都白白犧牲了,你是漣府小姐,我是你的家丁。”


    此時此刻,小夜確實覺得畫風很煽情,她是不是該握住於相停在半空的手以示言和然後一笑泯恩仇,還是該擺出小姐的姿態驕傲地來個華麗的轉身,又或是給自己打點雞血好好地報複一迴。


    可小夜並沒什麽大誌向,擺譜也大多沒什麽譜,反而怯弱地說:“對,對不起啊,關於你父親……”


    於相收迴空落落的手,道:“那是父親的選擇。”


    小夜本就覺得無顏麵對,隻是長期自我屏蔽不去多想而已,如今得到於相的寬恕,越發看不到生命中的陰霾了,心裏頓時樂開了花,拍著於相的肩道:“那我們以後和平相處,我欠你的你隨便聲討,正好我有一身罕見的靈血,你要是傷了病了盡管來找我,包治百病!”


    於相哭笑不得,搖著頭道:“不靠譜,你跟漣殿下一點都不像。”


    小夜對此很不滿,道:“不像嗎?難道你像不成?何況以前銀說過有點像來著。”


    “嗯……”於相想了一會,道:“好像也是有點像。”小夜的平易近人確實挺有親和力,和漣殿下很像,就好像真的多了個朋友多了個妹妹一樣。於相自小在漣府長大,父親和漣殿下就是他僅有的親人,但他失去了他們,於相在顛沛流離時,他的心也跟著空了七年,而小夜的出現就如同重新找到家人。於相想起曾經在地窖裏喂了無數次飯的小女孩,連父親都沒去過地窖,漣殿下為什麽派他去,還時常問他“想不想有個妹妹玩耍”,想必是早料到會有今日,漣殿下是希望他們能互相扶持。


    小夜覺得於相真是條忠誠的寵物狗,銀說什麽就是什麽。


    於相解開心結,表情也釋然起來。小夜瞅著他一臉釋然很是不解,今天他得知父親的死難道不應該痛苦悲傷一番嗎,怎麽好像輕鬆的很,難道是心灰意冷生無可戀?小夜突然充滿了使命感,覺得一定要讓於相打起精神來,這也算是贖罪之一。


    小夜特地擺出個天然呆的表情,問:“你為什麽會紅蓮業火?”


    於相似乎有點動容,道:“自然是漣殿下教的。”


    果然,小夜心想,雖然心裏有點酸,但如果於相能打起精神來也算功德一件。便又補充道:“看來紅蓮業火這麽危險的本事居然人人都能學會。”


    “當然不是!”於相反駁道:“紅蓮業火從前隻有漣殿下一人會,你是漣殿下之女,自然也能學會。”


    “那你是為什麽?”小夜好奇著,難道人和人在一塊呆久了連本事都可以傳染的嗎。


    “我?”於相眼裏泛出少有的幸福和溫暖,道:“我父親說,我一出生就差點被仇家殺死了,是漣殿下用血救活了我。大概因為這樣,我才有幸能習得紅蓮業火吧。”


    天呐,又挖掘出一個驚為人天的大秘密,於相竟然是爹爹用靈血救迴來的,小夜內心都快酸得能釀酒了,深覺這個天已徹底聊死,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還是各迴各屋得了。於是假裝打了個哈欠,道:“累了,我迴去了。”33


    於相十分不識趣,道:“在下送小姐迴去。”


    小夜暗暗地翻了個白眼,整個人還沉浸在爹爹竟然用靈血救了於相的曆史中。


    二人走著黑黢黢的山路誰也不說話,於相是話少,小夜則是憋著一肚子的酸。


    山路太黑,小夜的半瞎眼睛自然是看不清的,全靠過去七年的經驗,如今經驗生疏,難免腳下一滑。於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道:“小姐小心!”


    小夜站穩瞪了於相一眼,心想著,到底是得了爹爹的靈血,連眼力都比常人好些。越發心裏不滿。


    於相被小夜瞪了一眼覺得十分莫名,想來這位小姐時常精神異常,之前在白雲鎮就發覺她喜歡一個人生悶氣,氣著氣著又呆呆地笑起來了,一定是小時侯被關地窖關出毛病了,不禁萌生憐憫,唉,漣殿下千好萬好就是對自己的女兒太苛刻了,怎麽能常年關在地窖裏呢。


    小夜甩開於相的攙扶,自顧自走著。


    於相跟在後麵,看著小夜倔強的背影,迴想起第一次去地窖送飯,她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地窖裏,動都不動,聽到他走進來時,臉上呆傻的表情似乎有了點變化,他走到她身邊,放下食盒,卻聽到小女孩肚子餓得咕咕在叫,趕忙說:“你的飯。”然後打開食盒將飯菜排開在小女孩麵前,她卻沒有動手。


    過了一會,她才伸手到處摸,也不知該往哪裏摸。年少的於相心裏咯噔一下,原來她看不見,於相端著一勺飯送到她嘴裏,小女孩鼓著腮幫子愣愣地嚼著。於相心裏很奇怪,這女孩是誰,看她身上的衣服倒都是上好的,可為什麽給關在這裏,難道之前都是漣殿下親自喂飯的?不禁喃喃地說:“漣殿下對你可真好。”


    於相歎了口氣,小姐的人生真是悲慘,好在還有白山夫人和銀殿下的關懷,道:“夫人和銀殿下對小姐也是很好的。”


    小夜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越發無言以對,這是悲慘的於相在安慰她悲慘的人生嗎……這年頭,連“慘”這個字都上不封頂、下無底線。不禁“唉”地長歎一聲。倒是對夫人的過去又幾分好奇,轉頭問道:“夫人以前真的和爹爹很好?”


    “嗯,”於相迴答,“瑾小姐,不,夫人,她以前時常來漣府玩耍的,我偶爾見過幾次,漣殿下也時常去玄武府做客。你看到夫人手上的白玉扳指沒?”


    小夜點點頭,那扳指看著不錯,是個好東西,夫人總戴著,但好像也沒什麽玄機。


    “那是漣殿下的貼身之物,從沒摘下過,聽說是漣殿下練就紅蓮業火時親自燒煉的兵器,旁人碰一下都會被灼傷。”


    小夜睜大了眼睛,當真這麽神奇!


    “漣殿下將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夫人,可見對夫人是極重視的。”


    小夜似懂非懂地連連點頭,又問:“因為玄武叛變,所以夫人就不能嫁給爹爹了?”


    於相搖搖頭,道:“好像也不全是,此事蹊蹺,我也不知道,但漣殿下和夫人的婚約很早就取消了,玄武叛變是後來的事。”


    “那是為了什麽!”


    “八成是因為你。”


    “我?”小夜想不明白,“那會還沒我呢。”小夜幻想著,如果爹爹和夫人成婚了,她就是爹爹和夫人的寶貝女兒,多麽美好。


    “唔……”於相摸著下巴思索著,“我記得以前漣殿下問過我想不想有個妹妹一塊玩耍,那會他們的婚約已經取消了,我也不明白哪來的妹妹,幾年後就看到你了。”


    小夜頓時酸得都能吐出來了,爹爹問他想不想要妹妹,好像於相真的是爹爹的兒子一樣……著實氣人。


    於相卻不是這樣想的,他覺得漣殿下一定是希望他能把“妹妹”當妹妹一樣愛護,好好相處,相互照顧。可惜過去幾年一直帶著仇恨,沒能理解漣殿下的用意。


    於相頓了頓,一邊推理一邊說:“漣殿下總讓我給你送飯,還囑咐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的存在。後來玄武叛變據說是要肅清王室,王室隻有三人,再加上你,隻有你是來曆不明的,這麽一來,不就是為了肅清你?”


    小夜早已表情呆滯了,她是要被肅清的。生母一生下她就想殺她,貴族要肅清她,害得爹爹用自己的命保她,害得雪和銀被圍剿,銀就是那時患上病的,害得夫人失去所有親人,失去美好婚姻和心愛之人苦苦獨居白山。全是因為她?!


    於相看著小夜呆滯的樣子,不禁詫異,問:“難道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這些過往的事情?”


    小夜迴想過去,她並不是一無所知,就算沒人說,她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到旁人的敵意,在王府一年多若不是族王雪的庇佑和銀的一次次保護,她早不知死在哪裏了。可她從不去思考這些,她不願思考,也不敢思考,她唯一的信念就是爹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保護族王”。而今,於相的一番言論徹底撕裂了最後一層朦朧,小夜覺得嗓子眼都在冒煙,拔腿就跑了出去。


    於相見了,深覺自己說錯話了,急忙在後麵追。


    小夜奮力狂奔著,冷冷的風刮在臉上,吹得小夜的腦子清醒如明鏡,她大概從來都沒有這樣清醒過,於相說的沒錯,她確實無顏活著。她明明就是個廢人,她能為族王做什麽呢?大概這都是爹爹為了讓她活著的托辭罷了。她覺得心很累很累,她總是假裝快樂假裝享樂,假裝沒心沒肺,可她一點也不快樂,麵對夫人的挽留她不敢要,麵對金二少的好她隻能退拒,麵對銀,她隻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傻笑著說要保護他,而事實是,她連累了銀一次又一次,銀更本不需要她。


    自我蒙蔽,自我欺騙,裝得太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淡淡夢路長歎息殤,伸手長河中任其流,難言之語已成空。


    小夜瘋跑著,她頭一次想去麵對事實,她想要去問清楚,如果是她的錯她要改正,如果是她的罪她要贖罪,如果她不該活著,那她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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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新年大宴後,青龍源就日日抱病關在屋子裏,癡癡地望著窗外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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