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應聲後,鬱廣冀上前一步,輕描淡寫的瞟了一眼地上之人,揚聲開口:“臣在迴京途中,突然被一窮困潦倒的走販攔住了去路,他向臣稟告,這真正的長玥公主已遭人頂替。”


    說著,他指向不遠處的謝予遲,神情激奮道:“如今殿前的那個,事實上是蒙漢利用了陛下您的思女之情,安插進宮的細作!”


    底下幾人沉默不語,但都在暗暗觀察乾安帝的反應。


    “來人!將走販帶上來!”鬱廣冀朝外高喊一句。


    沒過多久,一身形瘦弱佝僂的男子便被帶了上來,他衣著襤褸,裸露出的皮膚黝黑,麵色黯淡黃蠟,一雙眼咕嚕轉著,似在打量周圍,見到輝煌大氣的金鑾殿,男人眼神放光,神情間滿是豔羨,對上鬱廣冀的淩冽目光,忙不迭地低下頭跪下。


    “草民李延,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身吧。”乾安帝揮手。


    “謝陛下!”李延連連謝恩,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來,他撇見自己腳下的泥漬似乎弄髒了地麵,便小心翼翼的用鞋去攆淨,豈料經他這麽一做,那光滑的地麵沾染的汙漬反而更多了。


    慌忙收迴腳,他唯唯諾諾地站定。


    “方才你在偏殿也應當聽見了本王所言,你說,本來說得是否屬實?”鬱廣冀開始發問。


    “是是是!”那男人在地上磕頭,“大人說得都沒錯!”


    “能證明公主的信物何在?”


    “王爺,陛下,信物就在草民手上。”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麻布包裹著的東西,朝著乾安帝恭敬地舉過頭頂奉上。


    站在乾安帝身邊的孫籍走下去,從李延手裏接過黑布包,端送到乾安帝前。


    乾安帝接過,解開黑布,裏麵靜靜躺著一把紅木篦梳,那篦梳呈弧狀,光滑圓潤,如散著清輝半月銀盤,末端刻著兩朵帶葉梅花。


    停滯半響,乾安帝將篦梳握在手裏,似想起舊事而眼中混沌,他啞聲問道:“那真正的公主現下在何處?”


    “稟陛下,那名走販乃是救下公主的恩人,現在他已將公主安置妥當,待此案結束後,臣會親自送公主入宮與陛下團聚。”鬱廣冀出聲迴答。


    座上的乾安帝神情懨懨,又問:“還有其它?”


    “迴陛下,當時這人入宮,身上隻留下奉命入蒙漢迎接公主孟將軍的腰牌,但並未留有陛下送去的信物,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公主,哪裏來的信物!”


    “長玥。”乾安帝朝殿前轉去,“姑且先這般喚你,你可有辯解之言啊?”


    謝予遲垂下眼簾,略略沉吟:“稟陛下,並無。”


    聽到這話,乾安帝臉上難掩失落神色,停頓許久,他又繼續開口:“睿王,那你如何證明她是蒙漢細作?”


    “陛下,此人能操控鳥雀替人傳信,自她入府之後,臣有屬下多次見自景寧公主府飛出體格纖小的信雀,同他在京雍城中藏匿的手下聯係。”


    “而且,刑部曾派人前往城西那處荒廢的白家宅院查探時發現,曾有多人暫居痕跡。”鬱廣冀踱步,緩至謝予遲側方。


    “刑部已經捉拿住一弧刀黑衛,陛下若是想當朝審問,臣這便可以帶人上來。”


    “可是親口指認了長玥?”乾安帝低聲詢問。


    “是,確已招供。”


    “不僅如此,在這些黑衛撤逃至江家染坊,同長玥在染坊會麵之時,不慎被跟著長玥的景寧公主所發現,為了掩飾蹤跡,長玥竟直接打算殺公主滅口!”


    直到鬱廣冀提及到鬱燁,謝予遲眼中黯然眸色方有一絲波瀾。


    聽到這裏,乾安帝忍不住看向地上的謝予遲,“如何證實此事?”


    鬱廣冀微揚了頭,神情倨傲。


    “景寧公主應已經到了殿外,她會親自上朝證明此事。”


    得知鬱燁會到場指認長玥之時,乾安帝不免得有些吃驚,就昨夜同鬱廣冀談話,他隱約知曉鬱燁是有維護長玥的意思,僅僅一個晚上,一切便倒轉過來了?


    底下的司徒浩然也不禁壓低了聲音同一邊的徐坤竊竊私語,“原以為,這迴睿王是針對景寧公下手,沒想到他竟抓住了什麽蒙漢細作?他折騰這麽久,難道就為了揪出個奸細,事情絕對不可能這般簡單,但我一時也不看不出他到底意欲何為?”


    “有什麽複雜的。”徐坤強忍下打哈欠的欲望,無所事事地開口:“這幅架勢,看來長玥是細作的身份已逃脫不了,睿王無非就是搏一個忠君護國的名聲。”


    如今他也算是知曉這兵部為何落在晁鞏手中了,司徒浩然忽的緘默,無意與徐坤多言,便挪正了身形繼續觀望前方形勢。


    任憑他人如何揣度謝予遲的處境,為這美人的下場唏噓感歎,而正主卻是坦然自若,仿佛周遭憐憫探尋甚至是痛恨的目光都無關自身。


    謝予遲記得昨晚謝琉就來大牢裏找他時,表情戲謔地說了幾句話。


    “人終究還是自私的,常常作弄人心的太子殿下竟在女人身上碰了壁,不過是作繭自縛,明日鬱燁會順應鬱廣冀的意思,將所有罪名推到你身上,以保全她的景寧公主府。”


    “怎麽樣,今夜我可帶你出去,迴楚穎好好當你的太子,如何?”


    最後他是如何迴答的,謝予遲有些記不清了,但是最後他隻知謝琉氣急敗壞的離開,並留下一句:“那你便死在晉雍牢裏吧!”


    謝予遲最終會離開晉雍,這是他初入這裏便定下的結局,但他清楚地知曉,如果他現在走了,鬱廣冀極有可能將所有矛頭的對向景寧公主府。


    他會離開,但絕對不是現在。


    縱使不能許下留在公主府伴她一生的承諾,也要保她一世無慮。


    所以現在鬱燁選擇棄他,謝予遲倒是鬆了一口氣。


    至於其它,謝予遲也隻能說幸好,他們之間都足夠清醒,誰都沒有說出一聲喜歡。


    金鑾殿門口,守在外頭的官員侍衛自動為緩步走來的鬱燁讓開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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