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個女人躺在三人座上睡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其他人躺在那長椅上的腿微微蜷屈著,以致於占據的公共空間僅僅限於一雙沒穿鞋子的腳,而她把腿舒展到了過道對麵的座位上,整條腿便橫在了過道上空。


    如果你以為過道對麵的座位上沒有人,那麽你想錯了。


    那裏坐著一個大叔,女人相比較於男人的優勢其實有很多,比如此時此景,“女性特權”盡顯於此。


    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從隔壁伸過來的一雙女人的小腳,哪怕是個陌生的女人,哪怕這腳已經快蹬到了自己的.....(此處省略兩個字,脖子以下特俗區域不讓寫),哪怕這腳不是那麽優雅甚至可以說,沒素質。


    步啟走到了跟前,本來想拍拍她好讓自己過去。不過又看看她那心安理得的睡姿實在不忍心吵醒她,同時左邊的那位大叔注意到了步啟。他仰起腦袋看看步啟,又迴過頭閉上眼睛假寐,雙臂交叉著搭在身前腦袋以最自然舒適的姿勢耷拉在那裏。


    這時候一個端著碗麵的後生也從這裏路過,愣了一下然後直接邁腿跨過去了。步啟在一邊有點茫然,緊接著又有個老大爺拉著一個小女孩要從這裏過去。


    大爺輕輕拍拍那女人的腿,然後抬起頭故作不經意的別過臉。女人的穿著對於大爺來說可能是個視覺上的挑戰,而且還是這樣一個角度。


    那邊睡得極度舒適的女人應該沒有感覺到有人拍她,大爺又拍拍女人的腿。


    “唉!閨女,我過去一下。你.....挪挪?”


    那女人扭扭身子揉揉惺忪睡眼並沒有睜開,繼續扭頭換個方向睡了。嘴裏嘟囔:“哎呀~直接跨過去不就行了嗎?”


    大爺有點懵。


    “爺爺爺爺~這個阿姨生病了嗎?”小女孩奶聲奶氣的拽著大爺衣角,仰著小腦袋眨著清澈明亮的眼睛問。


    這時候坐在過道對麵的大叔站起身子來,伸出手來說:“來我扶著您點兒,火車上都是個這,人多了.....”


    “嗨——沒事我自己能行。”說著準備抬腿,然後又停下步子。


    大爺先把小孫女舉起來往對麵放,那邊的大叔幫忙接著。然後老爺子慢慢地騎上女人的(此處省略還幾個字)兩手扶著椅子背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然後拉著小孫女往車廂那頭去了。


    看了半晌,步啟還是跨了過去,想來那女人應該也更希望如此吧。她躺下並伸出(省略倆字)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人從身上騎過的心理準備吧。步啟迴頭看看她那極具靈魂的睡姿,然後往下一節車廂去了。


    果然,這麵的車廂裏不僅沒13號和12號那麽擁擠,而且還有好多空出來的位置。步啟走向這節車廂,在過道邊就近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車廂裏有點吵鬧,盡管看起來人比前麵的車廂少了很多。步啟坐在靠近廁所的位置,翻出水杯擱在小桌子上。


    剛坐下他環顧一下周圍,盡管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的上午車窗外麵也是陽光初照,微微的暖意逐漸開始隨著陽光的蔓延一起舒展,很大一部分人還是抱著雙臂在那裏打盹兒,身上蓋著外套或是毯子。


    有的以盡可能舒服的姿勢耷拉著腦袋,還有的趴在桌子上悶頭睡著,也有那些躺在三人長椅上的,在過道上方突兀的伸出一兩隻腳來.....這些想必都是前一天就已經在車上的旅客了吧,他們看起來臉上都是一路風塵的滄桑和熬過深夜後的倦容。他們有的眼窩深陷,有些麵部略微地開始浮腫,女人們的頭發開始變得蓬亂,她們有的將腿蜷縮在椅子下然後趴在小桌子上睡著,有的仰靠在座位上,身子下滑到較為舒適的斜度,然後將那沒穿鞋子的小腳蹬在對麵的座位上。


    然而又有另外一些乘客看起來又是那樣精神,她們似乎永遠不知道疲憊。尤其是她們嘴邊的肌肉群。


    幾個男人和兩個婦女在步啟左前方的位置嘰嘰喳喳有說有笑,聽口音有點不太好分辨。事實上隻是步啟當時這樣認為,他不太熟悉除了家鄉附近以外的方言,他能確定的隻有這幾個人不是山西人,僅此而已。


    他比較佩服那些和陌生人幾分鍾就可以聊得火熱的人,坐在步啟正對麵的一個中年男子,大概三十多四十歲的模樣,身形微胖。皮膚細膩油滑,顴骨處的兩坨肉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都會反光。


    他側著身子和旁邊的女生說著什麽,女生時而嬌羞的捂著嘴笑,時而做出大方得體的樣子禮貌性地點頭以示迴應,有時候又望向車窗外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從那男人的小心翼翼和儒雅端正的做派,以及側身交談時的殷勤,步啟並不難看得出,這兩個人隻是在此萍水相逢。


    或許是同性相斥,或許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本能,他隻覺得那男人的嘴臉有些讓人厭惡。


    他繼續和女生說著什麽,而她隻是托著下巴望著窗戶外。時而迴過頭來一兩次,步啟不知道那幾次迴頭的意思是告訴男子自己在聽,還是想說這家夥怎麽還喋喋不休個沒完。


    不管怎麽樣,那男人嘴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肉嘟嘟的嘴裏吧啦吧啦出各種話題,有關旅行,一些地方的風俗特色,或者哪裏哪裏的學校如何,再或是人生道理哲學也能來上那麽一段,嘴裏滔滔不絕的同時還牽引著他那顴骨肉頭上油亮亮的反光。


    “唉?這位朋友,你是哪兒下車呀?”許是話題終歸枯竭了,又或是女生難以捉摸的態度讓他有些亂,再或者,為了打破這略微尷尬的情形。


    步啟微微一笑,抬手拿過桌子上的玻璃瓶然後擰開蓋子。他低頭喝水,隻輕輕抿了一小口而且也沒想急著咽下去。他並不是很渴,而且總是這樣倒了水房放在一邊忘了喝。


    他又擰緊瓶蓋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順便往窗外望去,看看女生是瞧見了什麽有趣的東西,看得這麽出神投入。還沒來得及迴身靠好,彼時不遠處又傳來那兩個女人殺豬一樣的笑聲。


    步啟沒有迴答胖男人的話,抱起胳膊低頭準備眯一會兒。卻才注意到自己的座位裏邊,椅子布罩上幾隻大大的鞋印,還是濕漉漉踩上去的那種。隻不過現在已經幹透了看得不是那麽乍眼。然而髒乎乎的依然讓人頗為不悅,有那麽幾秒鍾步啟甚至都想猛地站起來,他都開始有點不確定自己皮穀(此處省略兩個字,不解釋了)下是不是也有這麽大一攤子泥腳印。


    在火車上椅子上有鞋印是很正常不過的了,畢竟總是有些發育不充分的乘客需要踩著椅子去夠那行李架上的箱子和行囊,這是避免不了的。而且絕大部分在踩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把布罩掀起來,這類乘客發育未充分的證據,顯然已經不止體現在身高上了。


    大多數時候步啟總是會拍拍布罩上的土,然後再拍拍手繼續坐在那裏。不過這次他站起來了,準備去拿頭頂行李架上的書包。


    “怎麽了小兄弟?”對麵的男人看見步啟的目光盯著座位,又過來搭話。坐在他旁邊的女孩子也往這裏瞧瞧。


    步啟拿下書包拎在手裏,又彎身去拿過放在小方桌上那裝著水的玻璃瓶子。然後往車廂裏邊瞧去,同時走出過道。


    裏邊的空座位很多,步啟想並不需要著急先過去。他轉身走向廁所的位置,再往裏麵一點是兩節車廂的連接處,吸煙區通常設在這裏。他背起書包往那邊走去,然後摸出兜裏的半包哈德門。


    邊走邊聽見身後嘀嘀咕咕的聲音,“這小孩真有意思,你說會不會是聾啞人?”


    “唉?你知道你們那裏最有名的那所聾啞學校嗎?”


    “......”


    “......”


    步啟徑直走到車廂門那裏,靠在晃動的牆壁上抽出一支煙然後低頭點燃。另一邊的牆角和門後坐著兩三個男人,有一個蹲著靠在那裏,另外兩個坐在一起帶上車來的編織袋上,裏麵裝著卷好的鋪蓋。


    步啟這邊的門口處坐著一個年輕的後生,耳朵裏塞著耳機,皮鼓(錯別字不解釋)下麵坐著一本雜誌。從露在外麵的一角,大概是那些不孕不育醫院大街上到處免費發的那種廣告冊子,又或者像是《知音》之類的。


    步啟站到那後生的對麵,免得煙灰掉落到別人頭上。


    他扭過臉望著車窗外唿嘯而過的風景,高速行駛的列車將眼前每一幀的畫麵拉得模糊混亂,隻有兩旁一片片被拖拽過的蔥蔥綠綠飛速倒退著。


    步啟岔開雙腿好讓自己站得更穩當些,車廂連接處地板那交錯在一起的鋼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他也跟著車子左右來迴的晃,車廂縫隙處唿唿的風灌進來。讓這擁擠沉悶的鐵盒子裏似乎有了幾分舒暢痛快。


    步啟吞下一口煙霧,然後狠狠地吸入胸腔。這煙草的味道他很熟悉,沒有紅塔山1956那麽剛烈,又沒有黃果樹那麽濃的焦油味道。有點綿香卻少了些勁道,他在太穀的這段日子裏抽過的最多的就是哈德門了。


    這讓他想起陳洋,很多因素不僅僅是因為在太穀的日子,還有這煙草的綿軟正如他那從不急躁的性格,可那家夥竟然更喜歡紅塔山。哈哈,好些事並不是非得按照固定的邏輯來的不是嗎?沒有那麽多理所當然,或者你意識裏所想的那樣。


    想想這包煙還是走之前陳洋塞進自己包裏的,沒記錯的話應該還有一包。也難怪自己納悶怎麽這麽久....自己好像又好幾天沒有買過煙了,從在太穀連續下雨的那幾天開始。


    正胡亂尋思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有新的短信發來,想必一定是陳洋問自己到哪裏了。


    步啟掏出手機打開翻蓋,信封的圖標在屏幕上閃爍著。


    “新信息惠惠”


    他扒拉起掛在牆壁上那煙灰盒的蓋子,把煙蒂塞進去按滅。然後往車廂裏麵去了,一邊走一邊翻閱短信。


    “我剛起床,今天周末不用去給孩子們上課。你呢小子?工作累不累?手傷好了嗎?有沒有想我?嘿嘿:)


    丫頭”


    步啟往裏走著一邊搜尋著空座位,一邊合上手機。路過之前那個座位的時候,他隻意識到那油膩膩的男人和身旁的姑娘抬著頭看自己,卻一定沒有意識到自己那難以隱藏的笑容已經爬上了眉梢。


    本計劃馬上迴信息的,卻想到自己已經被老路打發了出來。怎麽和她說呢?說實話,就說自己現在有多倒黴?


    不,不要那樣!


    那樣他心愛的丫頭會跟著胡亂擔心的,盡管她比自己大兩歲,可是女生遇到各種事情的時候總是最先亂了方寸。他可不想讓她為自己擔心,而且......這事情多少並不是那麽光彩體麵不是嗎?


    管他呢!反正每次有惠丫頭的信息來,步啟就會很開心。並不需要有什麽好消息,隻要隨便發點什麽來,隻有是她發來的。


    本想著會是陳洋,沒想到......還真是有點喜出望外呢。不過陳洋現在肯定在忙,他一定想發信息來問自己到了哪裏隻是手頭的活計抽不出手來吧,或者他想打個電話來又礙著老路總是在身邊轉來轉去,有好多話又不方便說。


    無所謂啦,今天外麵的天氣看起來不錯呢。步啟找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對麵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士,在那裏抱著一本厚厚的英文詞典翻閱著。


    他又想起惠惠剛才的信息,想著自己還是迴複一下的好。畢竟從她那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就不難察覺的到她有多急切地收到迴複。當然了,步啟想過這或許和她每天教小朋友們上課讀書的職業習慣有關。


    那就迴信息說自己很好吧,但是千萬不能讓她知道自己此時已經坐上了火車。而這火車再有四五個小時即將到達她所在的城市——高平。


    想到這裏,步啟的心裏很是複雜。說不清楚的感覺,有期待,有憧憬和幻想。然而又害怕結果和自己想的差距太大,萬一她對自己的不期而至感到生氣不滿呢?畢竟先斬後奏這種事風險是很大的。


    還有,自己從未去過高平,步啟不確定自己能否順利的找到地方。如果驚喜沒給成反而把自己弄丟了,豈不是更糗大了!到時候反倒得麻煩惠惠去接自己,而且還留一個笑柄方便她以後抓著這件糗事臊自己。


    好糾結,好期待,好複雜,好矛盾,卻又傻傻的好開心。


    他拿出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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