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總是這樣,口渴的時候急著去倒了水涼著,然後便一直放在那裏反倒不急著喝了。


    他靠在椅背上,盡管洗了臉眼睛還是恍恍惚惚,腦袋也有點迷糊。昨晚實在睡得太晚了些。他揉揉眼角,往候車室出口上的led指示牌看去,盯著上麵2501次列車的雨季到站時間不停地變動著。


    預計時間:8:45分


    預計時間:9:12分


    預計時間:9:30分


    預計時間:9:20分


    預計時間:9:50分


    然後又不出所料的滾動出一條加粗的字體


    2501次列車此次預計晚點:80分鍾


    步啟微微閉起眼睛小憩起來,一邊尋思著些什麽。


    再等了一個多小時,這車終於來了。還沒進站的時候檢票員便扯著嗓子高聲吆喝道:


    “2501!2501!檢票咯啊~!”


    人群中嗡嗡的喧嚷著,大抵上是些抱怨,可也沒有辦法隻能跟著有些擁擠的隊伍往前一點點挪動著。


    步啟是不喜歡在這樣的人堆裏排隊的,他總是喜歡留到最後的時候再過去。畢竟檢票員都是合理預估過時間的,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火車已經就要開走了而這邊要進站的人們還沒檢完票。那簡直太荒唐了不是嗎?


    車站的工作人員是不會讓這麽愚蠢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車站的,關於坐火車步啟是很有經驗的,盡管他現在的年齡看起來隻是個小屁孩兒。


    如果此刻在你眼前的這個小孩子告訴你,我們國家的客車車廂大體上隻有兩種座位分部方式。你一定覺得這愛說大話的娃娃在胡扯,事實上步啟並不是那種多話的人,但著並不意味著話越多知道的就更多。


    如果這孩子接著告訴你一種是可以坐116人的車廂,兒另一種可以坐118人。你定會在心裏想:“嗯~就算是這麽迴事,又怎麽樣?一個火車車廂而已咩!你也說了,區別僅僅是差兩個座位而已。”


    然後他接著告訴你116定員車廂和118定員車廂裏的座位規律時,你或許才會被驚訝到。幾乎每次出行,每一節車廂裏都會有那麽一位最“見多識廣”的侃爺,正如每個男生宿舍都會有一個歡樂多多的胖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關於火車這孩子知道的絲毫不比那些“侃爺”了解的少,而且他很低調像是個靦腆害羞經事尚淺的孩子,甚至從略微邋遢的形象上看來,就是個沒怎麽見過世麵沒怎麽出過門的孩子。


    直到他問你幾個讓你啞口無言的問題時。


    “座位編號是5、6、7的是三人座還是4、5、6的是三人座?”


    “所有靠著窗戶的座位號又有什麽規律?”


    “尾號2、7、3、8和1、6、2、7哪種靠近過道?那麽1、2和3、4呢?”


    118個座位的車廂居多,沒有列車辦公席,實際上可以坐116個乘客。票號尾數是0、5的便是三連坐上靠窗戶的位置,尾號4、9的則是另一側兩人坐靠窗戶的位置,118例外靠窗,而且身後便是廁所。


    票號尾數是2、7、3、8的話那就是靠近過道的位置了,尾號2、7的右邊是過道,尾數3、8的緊緊挨在過道的右邊。116例外靠著過道,按照慣例身後也是廁所。


    這邊是最常見的火車上的座位分布,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坐著火車上學,包括放假迴家。另一種有列車辦公席位的車廂又是另一種排列規律了,隻記得7號座位和8號座位緊緊挨著那個圈起來的席位,然而裏麵經常沒有人。


    有事情需要找工作人員的時候,如果你隻是被辦公席上那牌子所迷惑繼而傻傻的在那裏等半天可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當然在火車上除了補票以外,也沒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找列車上的跟著人員的。


    而說到補票,又有多少人會吃飽了撐的主動去找那些麻煩的家夥呢?對於那些老油子的乘客而言,“補票”這種事隻會發生在那種情非得已的時候。而火車上每天也隻是例行檢票最多兩次,其餘時候幾乎都是雷打不動的。這樣想來,列車辦公席上經常沒人似乎就也很好理解了。


    關於坐火車,步啟已經算得上是精於此道了,然而他的精明世故之處也僅限於此。畢竟他當時也隻不過是一個十來歲尚未成年的小後生,對於車站和火車的熟悉也隻是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得不去非常遠的地方上學讀書。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起,就在縣城裏的寄宿學校。那時候還不用坐火車去上學,但是從初中開始他就得自己坐火車迴家了,和小學的時候一樣,都是兩周放假一次,每次放假便得坐兩次火車。


    記得第一次去新學校的時候還是父親送他去的車站,然後陪他坐上2501次列車。度過兩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便到了長治北。


    再以後的日子裏,更多時候都是隻剩下他自己坐車迴家,有時候自己一個人,有的時候有同學陪著。如果某一天你有機會去翻開步啟念書時候背過的那個挎肩書包,你就會發現他書包裏夾滿了1552、2674的票,還有一些k904的。這些都是迴家的票,然而更多一些的還是2501,同時那趟車也是步啟心裏印象最深的。


    第一次父親帶他去學校坐過的車,也是所有車裏最喜歡晚點的一趟。開往同一個方向的還有一列2673,那是上午十點左右的車。但是從家裏去了縣城再到火車站買票時間就會不那麽夠用了,所以步啟那時候去上學的每個周末上午從家裏出發,然後在沁州城裏慢慢踱步到車站,背著書包站在窗口買好票再出去找星仔會合,在網吧裏一直玩到下午一點。盡管這樣,當他們迴去車站候車室依然有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那趟車似乎知道孩子們的小心思,他們有多麽喜歡賴在這裏,火車晚一點到自己就可以晚一些再去學校,每一個周末離開沁州城的下午總是那樣不舍,盡管有時候這“神車”已經晚點到天邊有了暮色。


    而對於其他車次的火車,步啟大抵上也是知道他們的一些共性。所以現在人們都湧著往門口擠去,他還是習慣等到稍微靠後些再過去檢票。他不喜歡一哄而上,那樣子簡直像極了某些小動物見了遠遠扔來的一塊骨頭。又或是由於某物散發出他們無比喜歡的味道而引來好一陣子嗡嗡嗡的哄搶。


    終於,在九點五十左右的時候,火車那拉得長長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此時步啟已經檢好了票,也跟著出來到了月台上。


    他把書包抱在胸前拍拍捏捏,像是檢查著有沒有落下什麽東西。隨後又把書包背好,掏出手機來編輯信息。


    “我離開太穀了,”打出這麽幾個字後他又躊躇片刻,緊接著又全都刪除掉了。重新輸入“在幹嘛呢丫頭,起床了沒有?”


    哢嚓哢嚓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抬起頭看看遠處慢慢駛來的火車,想想有沒有其他什麽要說的,還有最近幾天的事情要不要給她知道。


    “算了,先不和她說,直接過去然後再突然出現,她一定會很驚喜的!嗯~就這樣!”他心裏邊想邊對自己說。


    低頭,抬手,按下發送。合上手機,火車也過來了。


    每次在月台上等車的時候,火車站的接車人員總會問你在那個車廂,然後信誓旦旦的告訴你和那些剛從檢票口出來的人們幾號幾號車廂的在哪裏哪裏排隊。然而等火車真正駛進站的時候,乘客們又都不得不拖著箱子拎著大包小包再追著車廂跑上那麽一大截路,有的甚至還得扛著一隻由於塞太滿而變得圓滾滾的編織袋,手裏再拖個箱子或是拉個孩子。


    步啟讀書時候開始,就已經見慣了這些在車站間東奔西走的人們。


    對於那些沒有買到有座位車票的旅客,跟在哪一列隊伍後排隊又有什麽區別呢!更何況,他們告訴你所對應的排隊地與火車來了之後的實際對應點又差距那麽多。這玩意簡直比早期的天氣預報還不靠譜。


    步啟的票是有座位的,不過他沒有計劃去車票上標注的11號車廂。盡管有座位,可是步啟也隻是買了到榆社的票。而他要到的地方,是高平。


    別問為什麽,如果你明白便不會這樣問,如果你不明白,那麽最好不明白。


    火車已經停靠穩了,車上的乘務員打開車廂門抬起擋板。車上的各色乘客開始往下走,他麽小心翼翼地探著腳尖,那梯子實在太陡了。一個姑娘慢慢探著腿下來,然後轉過身張開手臂,看著一位上了歲數的阿姨慢慢地往下走。


    “您可慢著點兒!後麵的先別急啊~”車上站在門口的乘務員說。


    車上的人站在甲板上看著老太太側著身子抓緊扶手,一步步的往下探著步子。下麵的姑娘也緊忙著過來攙扶。


    後麵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往下走,有年輕的小後生直接把包先扔下來的,還有自己先下來然後迴過身去接同伴手裏的箱子。還有些年輕的後生在前麵走著,高高的舉著手讓身後的女孩子抓著自己。


    拄著拐棍的老先生顫巍巍的往下邁著步子,走到最後一階擺擺手並推開本已準備好過來攙扶自己的手。


    “你爹我還沒那麽差勁呢。”說著伸出拐棍撐著站台,另一隻手依然緊緊的抓著那條焊在甲板上的扶手。然後自己踏上地麵的時候如釋重負的輕輕跺跺腳,朝著身邊有點無可奈何的年輕後生狡黠的笑著,那一瞬間卻也像個調皮的孩子。


    也就兩三分鍾的時間,車廂上麵該下來的人也都在乘務員的催促下陸陸續續地下來。


    步啟跟著人流慢慢地移步到車上,老式的站台上車是總是要踩著頗為陡峭的梯子然後擠上那狹窄的鐵皮門,同時你的手必須牢牢抓著扶手。而當你提著一口氣謹慎的擠上門口後,又往往會被前麵上去的人堵在那裏停滯不前。


    他們總是傻乎乎的到了車廂連接處不知道該往左走還是右走,一個又一個的擠在那裏原地打轉,看看這邊再望望那邊。坐在不鏽鋼洗手池子上的“先來者”端著泡麵的紙碗,一手舉著叉子看著這些剛上車的人用冷眼打量著,那些背著雙肩背包的轉來轉去的人也從來不會去考慮和留意自己身後是否有剛踩著梯子上來的老人和孩子。


    乘務員在外麵的門口一邊掃視一張張遞到眼跟前的車票,一邊抽空就往裏麵伸長脖子叫喊:“都往裏走啦往裏走啦~不要都擠在車廂門口!”


    “抓緊時間啦!列車就要啟動了!”


    “那個戴帽子的,你票檢了嗎?”


    “趕緊往裏走了啊!一個挨著一個,不要擠。”


    那些一隻手扶著扛在肩頭那麻袋的,另一隻手裏總是還得拎著其他行李。上車的時候他們總是會提前將票拿出來抿著一角夾在嘴裏,乘務員往往看一眼他們那蹣跚吃力的模樣,再抬眼看看那叼在嘴裏的粉紅色車票,直接擺擺手示意他們趕緊上車別磨蹭。


    步啟很難想象,他們是怎樣扛著那龐然大物又不能騰出另一隻手去抓著欄杆然而還是會在那並不寬敞的梯子上穩步走上車廂。尤其是車廂裏還沒有一個人給自己搭把手接行李的時候。


    終於擠上了車廂,步啟是在13號車廂上的車。他本不計劃去坐自己票上那對應的座位的,但是上來後他才發現,這節車廂實在是太擠了!


    他隻好往11號那邊走走看,希望那邊可以寬鬆些,算了,幹脆還是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好了。


    他把書包轉到身前,側著身子在車廂過道裏穿行。座位上都坐滿了乘客,有的雙手擱在膝蓋上端坐著,有的靠在窗戶邊歪著腦袋張著嘴唿唿睡著,還有的側坐在靠近過道的位置上,同過道對麵座位上的人談天說地。


    朝著過道盡頭遠遠望去,在走廊的上空總會間或的伸出那麽一對沒穿鞋子的腳,那是有人躺在三人座位上。


    步啟側著身子在過道裏穿行,盡量不碰到別人。火車車廂上總是彌漫著那熟悉而又特別的味道。


    那味道和網吧裏的很相似,卻又不大一樣。同樣的是洗手間裏返上來的疝氣再混合著泡麵油包那頗有代表性的味道,如果這兩樣還不太夠,那麽再加上一些劣質二手煙彌漫出來的焦油和一氧化碳混合味道,那就是十足的相仿了。


    不同的地方在於,網吧裏又夾著線路板發熱以及塑膠電線和機箱被微微烘烤過後溢出來的味道。而火車上夾雜著的,是從車廂的間隙處灌進來的凜凜冷風。


    步啟繼續往前走著,突然被一個女人攔住了去路。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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