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微卻是淡然一笑。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可迴答鏗鏘有力。


    “我乾坤派從開山立派到如今,千萬年來經曆的風風雨雨並不在少數,其中更有比今日情況更嚴重的局麵!可祖師們不曾與誰聯姻,不曾仰仗誰的勢力和照拂!”


    “敢問峰主,若與大妖山無涯洞聯姻,我乾坤派千萬年來的氣節何在?!你我又要以怎樣的顏麵去麵對辛辛苦苦經營了一輩子的祖師們?”


    不敬祖師的罪名兜頭打下,陣峰峰主頓時汗如漿下,貼身穿的衣服都變得濕漉漉的,他幹笑說道:“我…我身為乾坤派陣峰之峰主,又豈會置門派氣節於不顧!可如今…”


    如今這形勢不一樣啊!


    “嗬嗬,”純微笑得無害,氣勢卻是盛氣淩人,“我純微一心為了乾坤派,敢說毫無愧疚!峰主之所言‘顛覆宗門、謀取私利’,那是無稽之談!隻要我純微還有乾坤派掌門這個頭銜,便不需要任何門下弟子去與妖族聯姻!”


    陣峰峰主抹掉腦門上的汗水,幹巴巴說道:“是極!是極!”


    他就知道純微不好對付!


    難怪那群家夥推了他出來!


    結果才打照麵,還沒說上兩句話,他就被純微嚇得話都不敢多說了!


    但陣峰峰主還是小瞧了純微,因為接下來的幾句話不止讓他不敢多說話,更是連腿兒都不由自主地抖了。


    純微笑道:“我知藍師弟身為一峰之主,不僅日理萬機。還要時時檢查門派內大陣的運作。可你也不能糊塗到聽信讒言,非但魯莽地跑來質問本掌教,更是被蠱惑得懷疑本掌教對宗門居心莫測。如此挑撥離間,可謂狼子野心,當誅之!”


    當誅之!


    若他說這是他口不擇言的後果,純微會不會抹了他的陣峰峰主頭銜?


    陣峰峰主藍登咽了一口口水,悄悄地瞥了純微一眼。


    純微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眼中意思一看便能明了——你敢承認,那麽陣峰峰主也不要繼續做了,這位子得換個合適的人!


    用腳趾頭去想都知道。純微絕不會讓藍登與龍澶一條心的人做了陣峰峰主。下一任峰主隻會是中立派或者親近純微一係的人!


    藍登冷汗連連,他勉強一笑,試圖糊弄過去:“嗬嗬…”


    純微端的是寸步不讓:“藍師弟不覺得那人該死嗎?難道…這是藍師弟的臆想?”


    純微故作震驚,隨後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


    藍登消息靈通。無涯洞妖王前腳剛走。他後腳就來了。


    若說藍登沒有與妖族私底下存著聯係。純微是決然不信的。


    不過,純微的消息渠道並不比藍登差,他知道龍澶這段時間忙得很。根本沒有心思應付乾坤派內部的各種事情。


    也是因此,龍澶尚未知曉泰蘭真君被封印修為在懲戒之地思過。


    若果龍澶就在門派之中,泰蘭真君之事是否能順利解決還是一個未知數。


    而藍登冒然前來質問,這也是龍澶不在宗門的證據之一。


    龍澶好歹是個半步化神,活了三千多年老早就成精成賊了,又豈會讓藍登這種無勇無謀的家夥送上門去給人拿捏把柄?


    在純微麵前,藍登的段數實在不夠看。


    隻三言兩語,純微便以心懷莫測的罪名將藍登的忠實臂膀拆卸了一隻,他還罰了符峰一筆不小的靈石,因為藍登“行事不經大腦”。


    走出通天寶殿的時候,藍登整個人都蔫掉了,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寫著沮喪、後悔。


    麻蛋!


    再也不和純微打交道了!


    再也不和那群家夥做朋友了!


    他隻是想做一個峰主,怎麽就這麽難呢?


    沒帶腦子出門的藍登隻是橫在純微與顧涼麵前的小小困難,也不知道龍澶一係的長老和峰主怎麽活動,竟是請動了剛剛將泰蘭封印的正衡真尊。


    “你說說,為何不能讓喬嫵與妖王結為道侶?”


    正衡真尊與純微同席而坐,她看起來五十歲上下,長相十分出挑,穿戴得宛如世俗界的侯門夫人,而且是手握重權、殺伐鐵血的權閥貴婦,不怒自威。


    在正衡真尊麵前,純微的氣勢也不得不收斂了一半。


    他主動為正衡真尊倒茶,一邊緩聲說道:“此等小事微不足道,我想真尊應當無暇關心。那喬嫵與泰蘭師兄情深如許,將她與妖王做了道侶並非良緣,反而容易成了一對怨偶。如此行事,於乾坤派便是有害而無益了。”


    乾坤派有三位化神真尊,顧惜雅一向不怎麽理事,涵瑜真尊常年在外遊曆更是不會插手門派內務,這位骨齡最大的正衡真尊反倒是最活躍那個。


    正衡微微頷首,卻道:“師徒相戀有悖人倫,聽說那妖王也是花叢中流連的,長得俊修為高,天資也不差。若將喬嫵許給她,過一些時日大概能收心…若是不能收心,本尊略施小計也是無妨。”


    這話裏話外,卻是必須將喬嫵與妖王湊對。


    純微不由得在心中暗罵龍澶等人的狡猾,以這位祖宗的習慣和性情,他若不拿出點實質的好處來,此事多半得順了她的意。


    可喬嫵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禍害,這才幾天,居然又被無涯洞的妖王看上眼了!


    純微說道:“真尊有所不知,喬嫵是個不安分的,她還得罪了大妖山鳳凰木……”


    將喬嫵與離火朱雀的恩恩怨怨盡數道來,純微望向正衡,肅容說道:“孔玉已與我協商,若想抹平此事,隻有將喬嫵驅逐!與無涯洞聯姻未必能交好。但是必定會開罪鳳凰木,若是到時候…隻怕我乾坤派將有大危機!”


    東洲微妙的局勢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鳳凰木選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涯洞忽然要求聯姻顯然也不是打什麽好主意。


    正衡並非對外界形勢一無所知,純微抬出鳳凰木做幌子,她也想到那隻臭美又深不可測的大孔雀,神色也微微一變。


    在神荒世界,化神修士亦是為數不少,但孔玉的實力絕對是化神當中數一數二的出眾。正衡之於孔玉,就如風林菀之於顧弦。那是比都沒法放在一塊兒比的。


    恰好純微搭了台階。正衡也就順著台階走下來,改口道:“既然如此,倒是本尊不了解情況,那就算了吧。”


    孔玉實力太高太恐怖。她惹不起。


    事情到了這裏。應該告一段落。可身為當事人的喬嫵卻鬧了起來。


    也不知她怎麽思考的,竟然想應下妖王的求親,以乾坤派弟子的身份去聯姻妖王。要為乾坤派盡了最後一份心意。


    顧涼心想:你乖乖地宣告天下要與乾坤派脫離關係,這便是最大的心意了!


    幸好有掌門人純微親自出馬,溫言軟語安慰一番,這才勸得喬嫵不再自暴自棄,熱淚盈眶地說一定不會連累到宗門。


    顧涼心想:這下子應該差不多了吧?


    離火朱雀與王照被各自的勢力拘禁著,對喬嫵的現狀幾乎一無所知;慕容朝歌因隨雲城受挫,還在閉關修行;泰蘭真君已經與門派協商完畢,不會再起波瀾。


    至於提親的北野衍與無涯洞妖王,前者未必是一心一意地喜歡喬嫵,他可是魔修;後者或許有自己的小算盤,但在泰蘭真君“隕落”後,應該不會再打喬嫵的主意。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盡早令得喬嫵脫離乾坤派,並且讓她主動宣告天下自己與乾坤派再無任何的聯係。


    可現實又給了顧涼迎麵一擊。


    距離喬嫵被安慰還沒有兩刻鍾,顧涼便收到了顧天陽給她發來的一道傳訊符,符上訊息很簡短,也很要命——


    蘇妮被龍澶擄走了!


    蘇妮失蹤之事早已被鬧得沸沸揚揚,不過短短數日,幾乎整個神荒世界都知道了。


    兩儀宗自是怒不可遏,大感丟臉,掌門甚至派出了與霍輕輕等人齊名的樂歡,勢要將兇手緝拿歸案。


    顧涼也曾有過猜想,可她根本沒想到敢在這個關頭作死的人居然真的是龍澶!


    “所以你想與我聯手將蘇妮救出?”


    攬月城地上城某間偏僻的茶樓裏,顧涼走進預訂好的一間廂房,關上門後,方將頭上幕籬垂下的紗料撩起,露出清婉柔媚的真容。


    顧天陽則裝扮成一個長相平凡的儒修,若非早知道他身份,說不定顧涼都要被他的表相欺騙了去。


    在顧涼落座後,這位名義上的堂兄假裝隨意地說道:“知道此事之人並非我一個,還有兩儀宗的胡休。”


    顧天陽對乾坤派沒有多少好感,一心隻想弄垮這個門派為顧圓圓報仇,


    可顧圓圓是這個門派的一員,他爹是這個門派的一員,他也在這個門派長大,多多少少都有點感情。


    若乾坤派的聲名被弄臭了,顧天陽也會下意識地覺得不舒服。


    顧涼靜靜地看著他,閱讀過原著,她對顧天陽的心理了然於心。


    可顧涼並未馬上答應下來:“你得知道,龍澶是半步化神,遠非你我能對付。”


    龍澶與顧天陽有仇。


    或者說,得罪了顧天陽的就是龍澶,害死顧圓圓的也是龍澶。


    是以,當顧天陽收了裘洛貞做小弟遭到林空藍三番四次的追殺後,他算計了林空藍,將這個驕橫跋扈的大小姐送給龍澶。


    林空藍被龍澶采補至死,她爹得知消息,立馬趕來東洲殺掉龍澶,還在乾坤派的宗門自爆,從而拉開了妖族與人類大戰的帷幕。


    如此一石三鳥之毒計,自然是碧珠暗中促成的,它不僅一次性解決了顧天陽的兩大仇人,還毀掉偌大一個乾坤派。


    顧天陽從來都不是善人。


    顧涼不覺得他會有那個心思去救蘇妮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尤其蘇妮還是一個原著之中不曾出現的人物。


    當然,她很感激顧天陽的傳訊,應約前來也確有與他合作救出蘇妮的目的。


    顧天陽看懂了顧涼的眼神。


    他微垂了眼簾,看著杯中酒液,淡淡說道:“龍澶受了重傷,也中了劇毒,修為跌降得很厲害。而且,你不也與龍澶有仇麽?”


    這家夥也知道她與龍澶之間的恩怨?


    顧涼略微挑了挑眉,看到顧天陽複抬頭,無聲地朝她做了個嘴型。


    純靈之體。


    他真的知道顧涼與龍澶的恩怨,而且知道得十分詳細。


    可他如何能知道?


    顧涼盯著顧天陽。


    半餉,顧涼喝盡杯中淡酒,放下酒杯說道:“原來她的後招落在了這裏,我就說,在褚柳華戰敗後為何她不再對我出手。”


    是許靈霄。


    天下任何事,都瞞不過許家人的耳目,從中得知一些秘聞更是輕而易舉。


    龍澶不會無緣無故去見雲朵朵,哪怕雲朵朵的任務被顧涼接了,他開初的時候也是沒有反應的。


    變化在顧涼舉行了拜師儀式之後,更正確點,是在她定罪了明輝之後開始的。


    如果不是因為許靈霄,顧天陽根本不會知道她與龍澶之間的恩怨。


    他沒有那個條件,也沒有這樣的心思。


    對顧涼話語中的篤定,顧天陽並未否認,他帶了幾分銳利的目光落在顧涼臉上,緩聲說道:“很抱歉,此事我本是在那日便告知你。”


    許靈霄之死,顧涼並不肩負著責任。


    可惜他們的談話談崩了,最後還遭到了伏擊。


    顧涼認真說道:“謝謝。”


    接著她問道:“你打算怎麽對付龍澶?”


    顧涼折了一隻紙鶴,一邊將龍澶重傷且身中劇毒的消息寫上去,一邊附上自己的一滴精血設下封印。


    這種封印類似密碼鎖,隻有知道解法的人才能看到飛鶴中訊息。


    “我師父也與龍澶有仇,龍澶老而不死是為賊,他意欲竊取門派大權為己用,好發動乾坤派弟子尋求延壽或進階之道。”


    顧涼將紙鶴放飛,關了窗子後落座,看著顧天陽平靜說道:“我們都想要龍澶去死,那就合作一把好了。”


    這是天賜的良機。


    趁他病,要他命!


    這種事顧涼做得很熟練,先有諸宸衣,後有顧玉竹,現在又多出一個龍澶。


    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兩人當即商議了細節問題,又敲定對付龍澶的方案,打算天色一黑馬上動手。


    至於龍澶怎麽受了傷,又是怎麽被下了劇毒,顧天陽沒問,顧涼也就沒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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