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通天寶殿,顧涼一五一十地將廂房裏自己與顧天陽的交談告訴純微。


    對方倒是笑得開懷地解了她的惑:“曾聽聞毒修薑瓏在尋一味毒草,恰好龍澶的庫房裏藏著有,我便將消息泄了出去。”


    原來是純微設的局?


    顧涼忍不住摸了摸自個兒的小心髒,越發覺得純微的城府深沉得可怕。


    純微沒發覺自己又在無意中嚇到了徒弟,續道:“不是我,這隻是巧合。蘇妮在不久前與白露山的薑嵐定下婚約,薑嵐可是薑瓏的親侄兒,侄兒媳婦無辜遭難,他焉有不插手之理?”


    “我知龍澶一直暗中對女修下手,之前沒抓到他的把柄,也就當做沒有這迴事。龍澶這段時間大概是被吃了腦子,居然招惹大有來頭的蘇妮,落得如今地步也是活該。”


    原來還有這一典故?


    顧涼心中仍是不怎麽相信,說是巧合,這未免巧了些。


    但純微知道龍澶重傷時的神態不似作偽,她便也放下疑惑,再怎麽著,他還不至於欺騙她這親傳徒弟。


    在顧涼思索的時候,純微也撥動星盤推演天機,隨著結果逐步得出,他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片刻,純微抹掉星盤上的推演,看著顧涼說道:“容素,你與顧天陽的實力確實不低,可你們太過想當然了。”


    “龍澶是半步化神的高階修士,即便被薑瓏下了無解劇毒又遭到重傷。他想要捏死你們依舊隨意得很。”


    顧涼對純微的消息渠道靈通程度早有體會,他說出顧天陽的名字,她也不覺得驚訝,隻將關注的重點放在在後半段內容上。


    純微這話的意思是,龍澶的傷勢和劇毒其實不算太厲害?


    顧涼略微蹙了蹙眉,心中仔細迴想著顧天陽的態度和話語,覺得他還不至於自不量力到拉著她去送死。


    深思片刻,顧涼看向臉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的純微,心中斟酌了一下措辭,方開口問道:“師父可是覺得此事過於巧合。是一個等著我們跳進去的圈套?”


    大概是顧涼一向倒黴慣了。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地進行。


    常沂和李密迴到宗門可以挽救結丹大典也就罷了,龍澶居然也在這個節骨眼上受了重傷,就像是暗中有一隻手在悄悄地撥動局勢並且令其有利於她那般!


    顧涼的直覺一向敏銳,自是不會將心中的微妙情緒忽略。所以。在與顧天陽商議完畢後。她第一時間就來尋了純微。


    純微斜睨著座下的二弟子,口中輕輕哼了一聲,姿態依舊縹緲超然仿佛世外高人。說出的話卻是帶著濃濃紅塵味的嘲諷:“能發覺不妥,還將此事說與我知曉,倒不算愚蠢。”


    “你若與顧天陽一同去殺龍澶,卦象上顯示的結果隻有九死一生,而且那一生應在顧天陽而非你身上。”


    顧涼不由得一皺眉。


    她的動作沒有一點缺漏地落在純微眼中,看著這個頗讓自己得意的二弟子,他翹了翹唇角,緩聲問道:“你可能找出一些線索來?”


    以純微的七巧玲瓏心,早在看到卦象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將前因後果盡悉於心。


    這般詢問顧涼,其實也並非是詢問,而是考量。


    相較於原秀逸與聞人飛渡,純微對顧涼抱有的期望更大些,也希望她能早早做到獨當一麵,即便沒有他這個師父撐腰也能傲然立於世。


    顧涼大約也是知道這點的,她又思考了一段時間,總算從龐大而駁雜的消息中分析整理出自己想要的。


    抬起頭望向純微,顧涼的目光很肯定,語氣裏卻是頗有遲疑之色:“可是與黑市少主慕容朝歌有關?或者是北野家的北野衍?”


    純微掀了掀眼皮子,神態不可置否。


    果然!


    看到純微的表情,顧涼麵上也淡定了。


    她在心裏打了草稿,徐徐將自己與黑市大少主暗地裏的一些來往告訴純微。


    因著黑市做的都是肮髒生意,顧涼趁機夾帶私貨,不僅將異域中出現的魔女及對魔界的猜測一並說出,還有意無意地誘導純微將魔女要尋的人定位在喬嫵身上。


    卻說純微,他的外表看似飄然如仙不沾凡塵,其骨子裏仍是一隻奸詐狡猾的老狐狸,又豈會不知道顧涼在耍小心機?


    不過顧涼藏著掖著還找借口,明顯是不欲他追問太多,純微也就當做沒發覺,支著頭聽得津津有味,還有閑暇提醒她:“別跑了題,為師問的不是喬嫵,而是龍澶。”


    顧涼看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說道:“在門派安危麵前,即便是龍澶也需讓道。再者,龍澶也不過是這場博弈之中的一顆棋,論起重要性,喬嫵更甚於他。”


    頓了一下,顧涼將不久前給風林菀和徐貞二人看過的沙盤取出來拜在純微麵前,繼續分析道:“如今,東洲的局勢十分微妙,表麵上看似一潭靜水,各大勢力井水不犯河水。實則上,這潭水隻要滿足了某一個條件,它馬上便能燒開。”


    “最關鍵的便是我們乾坤派!誰都知道,乾坤派已經沒落,東洲霸主的地位再也無法維係,跌落神壇隻是時間問題。”


    “在這個時候,隻消一兩個不怎麽好的消息傳出,重壓之下,乾坤派或許會從頂級宗門淪為一流勢力。哪怕三位化神真尊仍在,黑市、東方學苑、馭獸宗等不安分的也會一擁而上,妄想在乾坤派身上撈得好處!”


    “作為神荒世界的頂級勢力,兩儀宗、六合劍派等大概不會袖手旁觀。可他們的動作隻會比黑市這些勢力更快更兇猛,在黑市等勢力未曾下口之前。他們已經從乾坤派身上撕扯下一大塊肉……”


    若將神荒世界比作草原,那麽包括大明寺在內的七大宗門就是雄獅,黑市、東方學苑是草原獵豹,而馭獸宗則是鬣狗。


    乾坤派這頭雄獅垂垂老矣,卻霸占著大塊的地盤,實在可惡。在大明寺或者是其它雄獅的暗中撩撥下,煉器門與白露山按捺不住,想要探一探乾坤派的底。


    結果最先出手的煉器門傷了爪子(石光真尊被顧惜雅打得跌落化神境界),白露山的實力與煉器門差不多,不敢有太多的動作。而大明寺、兩儀宗等更是按兵不動。


    然後毀滅迷宮出世。純微與乾坤派成了大贏家,忽然冒出的一頭獅子(中洲四姓門閥)又被教訓一番,剩餘各大勢力很有默契地閉了嘴。


    奈何項城城主贏子徹因病去世、罹禍真君閉生死關、龍澶真君壽元將盡,恰如乾坤派這隻老獅子舊傷發作。雖不致命。但誰都知道它已日薄西山、時日無多矣。


    草原的局勢頓時變得十分微妙。誰都知道老獅子的地盤肯定守不到最後,雄獅們虎視眈眈之餘又在相互提防。


    水晶宮與鳳凰木都感覺到這種氣氛,他們不願做這場草原廝殺的犧牲者。即便被欺負了也是悶聲不響。


    但其它獅子並不這麽想,豹子們、鬣狗們也不這麽想。


    既然妖族不願被當成刀子使,那麽他們悄悄聯合起來,在各種“巧合”之下,也可以弄出龍澶被重傷一事。


    所以,龍澶的重傷其實是一個針對乾坤派的試探,端的就看乾坤派如何處理!


    龍澶與泰蘭就好比老獅子鋒利的牙,隕落其一已是不得了,更何況兩個一起隕落!


    常沂與李密是新長出的牙,雖然證明了老獅子猶有生機,可他們終究太年輕,還無法在獵物身上撕咬出致命的傷口。


    如果純微選擇對龍澶真君下手,緊接著泰蘭真君隕落,那麽乾坤派這頭老獅子或許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因為草原即將有大禍來臨,許是鋪天蓋地的大雪災,許是綿延千萬裏的大幹旱,所有的動物都要做好麵對災難的準備!


    可草原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多,為了存活下去,犧牲掉一部分老弱病殘的動物作為口糧,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龍澶的重傷確實是慕容朝歌與北野衍聯手所導致,或許還有其他人摻和其中,他們的目的有喬嫵,更重要的卻是將乾坤派從東洲霸主的位置上拉扯下來!


    此二人未必能知道即將到來的災厄,可他們背後的人知道,於是一出簡單的事情便演變成諸勢力對乾坤派的試探。


    顧涼一番話說完,通天寶殿也陷入了長久的寂靜之中。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純微抬頭看著顧涼清澈如許的眼睛,微微歎息道:“你推斷得不錯,這就是我們門派必須麵臨的暴風雨。”


    “這不是我的推斷。”顧涼很誠實地說道。


    她開了掛,她看過原著。


    純微了然一笑,並不追問她如何知道的,他看著麵前的沙盤,想起不久前顧涼對待喬嫵與泰蘭真君的強硬態度,忽然問道:“你怕嗎?”


    在明知道乾坤派麵臨如此困局的情況下,顧涼還想著去爭一爭而不是獨善其身,她的心性比他想象的更好。


    然而,站在師父的角度,純微並不支持顧涼的決定——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顧涼於情之一字太過重視,這並不利於她的修行。


    如司徒安、花想容,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又得舍棄什麽,時刻將自己的性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此類修士才是修真界的大流。


    “開初是怕的,但是後來不怕了。”顧涼微垂了眼,想起冰封識海中自己彎弓搭箭破了蒼穹時的心態,又想起誅殺魚璿璣過去身、大膽地讓顧天陽斬下頭顱的時候,徐徐說道,“左右不過一死,何懼之有?”


    她確實惜命怕死,可一個人活著,不能僅僅為了活著。


    惡毒女配的命運能夠擺脫,為何乾坤派沒落的結局不能改變?


    顧涼想的真的不多,三個字便能概括——遂心意。


    不遂心意,處處委曲求全,她所求的逍遙道便不再是逍遙道。


    “挺好的。”純微也給出三個字評價。


    他施施然地起了身,看著牆壁上描繪的華美壁畫,淡淡說道,“龍澶重傷且身中劇毒,如此機會實在難得,我必定要與無妄聯手將其斬殺。”


    遮遮掩掩已是無用,乾坤派的沒落也是大勢所向,與其粉飾太平,倒不如主動將這層厚厚的粉洗刷掉,那樣至少能掌握部分主動。


    純微終究是以掌門的身份做了選擇。


    顧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壁畫上的內容恰是乾坤派輝煌的曆史,也是開山立派以來麵臨的最大一次風雨。


    當時,整個妖族都宣布與乾坤派開戰,其餘六大宗門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東洲淪為戰場而無動於衷。


    乾坤派最終熬過了那場風雨,將妖族驅趕至大妖山老家,並且暗中離間,令得大妖山分裂為三支。


    如今,乾坤派又一次麵臨可怕的暴風雨,還有一場更大更可怕的颶風正在朝著整個神荒世界襲來。


    “至於門派內部,你代表著通天峰一脈,應當知道如何去做。”純微側頭看向顧涼,眉梢微挑,惑人風情自然流露而出,“顧容素,我給你權力,你敢接嗎?”


    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


    純微對顧涼這個弟子,也著實是期待不小。


    顧涼一聽便知道,純微與無妄真君對斬殺龍澶並不抱以太大希望,他做出如此吩咐,無非是為了避免龍澶禍害宗門,直接將其黨羽剪除。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聲說道:“師父,你忘了一件事。弟子是陷空城的城主,手掌陷空城的城主令,與顧天陽密謀擊殺龍澶,未必就是沒有勝算的。”


    那些被關在監獄又被放出來的外世界大能者,都欠了顧涼一份人情。


    欠了的東西,總得還迴去。


    這是顧涼有底氣與顧天陽密謀誅殺龍澶的原因,也是顧涼決定與乾坤派榮辱與共的原因——她有小天道紅衣做靠山。


    說完這句話,顧涼對純微露出慣有的溫和笑臉:“師父想要鍛煉弟子的能力,不惜將如此重要之事交到弟子手上,弟子自是不願委屈了師父的一腔心意。”


    純微都敢把這樣重要的事交給她,為什麽不敢接!


    “不過,在此之前,弟子願意為乾坤派而戰,讓他們瞧一瞧我乾坤派的年輕一代到底有沒有人!”


    顧涼並不放棄與顧天陽的密謀,龍澶實力太強不能作為對手,可設局的北野衍與慕容朝歌總歸是她能對付的。


    對她個人下手,她可以看著他們的背景適當作出退避之舉;但是對乾坤派下手,哪怕他們實力背景深厚也不能額外縱容!


    純微歎息,望著顧涼的目光平和而溫柔:“你呀,當真是與你兄長一模一樣。”他擺了擺手,“既然想做,那就去做罷。本君隨了你的意,出了事也能幫你兜著,放心。”


    顧涼退下,去尋刑之樊、風林菀、徐貞等人,認認真真地準備,打算將黑市和北野家的繼承人永久留在東洲乾坤派的地頭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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