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檀冷眼旁觀廢墟上的戰局,看到修士們隕落重傷,臉上也無一絲明顯的情緒波動,就像一尊沒有情感的雕像。


    目光梭巡一圈,他的視線重新落在顧妍身上。


    顧妍的神魂不同於顧涼的玲瓏剔透,它仿佛一輪冉冉升起的驕陽,隻待爬上最高點,便能長久地照耀人世,帶來無盡的光明與溫暖。


    但她現在做的事情卻是把驕陽的光輝提前綻放,用不了多久,這輪驕陽便會因為失去光芒而隕落,最後崩碎成無數片。


    在魚檀的眼中,他能見到燦燦的金光從虛空中落下,照耀在顧妍身上,將她的整個人都化作耀眼的小太陽。


    這是功德的金光,也是眾生棋盤裏無數巫族的願力。


    若是顧妍能夠堅持到最後,憑借天道降下的功德金光,她的修道之路將會一路平坦,甚至有資格封聖,乃至於問鼎三千大世界至尊之位。


    她不應該隕落得如此之早,至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隕落。


    魚檀低了頭思索片刻,在掌心畫出一道神符,然後抬手將神符對準顧妍印下。神符從他的手上剝離,帶著血淋淋的皮肉化作一枚玄妙文字印在顧妍的額頭,給她帶來了絕對的守護之力。


    顧妍身上的神聖氣息頓時為之一蕩,巨大的白色靈力圈倏忽間擴散至整片廢墟,無形屏障以她為中心在方圓五裏內豎了起來。


    屏障外的修士尚不覺得有什麽,屏障裏的修士卻是身上一沉。臉色驟變。也不知是何種原因,無論他們原來的修為有多高,在此方天地裏,他們所能發揮的實力竟然隻有築基後期!


    這是何等霸道的領域規則!


    眾修看向飄蕩在空中的顧妍,心下忌憚,不管是否奪得眾生棋盤,這個女修是絕對不能留了!


    假以時日她成長起來,絕對是一大威脅!


    也在此時,風林菀、刑之樊等人均被一股大力牽扯而來,四散在顧妍周圍。他們識海中迴蕩著一個強大存在的命令:“保護她!”


    話音落下一瞬間。風林菀等人身上的傷勢頓時痊愈,神識真元俱恢複至最強大最完滿的狀態。更有數件威力強大的秘寶從廢墟各個角落中飛出撞在他們手中,居然與他們的靈根、功法顯得格外契合。


    李密顧涼不在,顧成和紀子悔也不在。眾人將目光投向風林菀。


    風林菀將峨眉刺收起。掂量著手中能讓化神修士都眼熱的古修士秘寶。望向眾人沉聲說道:“顧妍乃我乾坤派弟子,即便沒有秘寶相助,我們淪落至如此境地。亦不能坐視她被小人所欺!敢欺我乾坤派門人者,但凡實力之能及,必定令他有來無迴!”


    到了如今地步,還能怎樣做?


    唯有盡自己之所能,然後爭取最大限度地活下去!


    風林菀不知道在他們識海裏發話的是誰,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按照他的命令去做,對方一個念頭就能讓他們萬劫不複。


    她隻是乾坤派內門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弟子,但她現在是師弟師妹們的師姐,她必須為他們的生死負責。


    她沒有選擇。


    魚檀的布置卻還沒有結束,他被撕開皮肉的掌心在滴血,但他渾然不覺痛意,雙掌合一用力在眼前一劈而下。


    虛空被蠻力劈開一條寬闊通道,然後以一種極其強勢的姿態將此方世界與九幽相連。霎時間,幽冥的陰冷氣息從通道中滾滾而來,幾個唿吸間已經淹過大半天際,將廢墟的一半化作陰森鬼域。


    巨大的浪濤聲從通道另一邊傳來,卻是流淌在九幽深處的真正黃泉,有河水漫出,緩慢地在天際流淌而過,帶走數量眾多的鬼族。


    與此同時,天空忽然裂開,璀璨星空的背景下,黑色冥火靜靜燃燒。無數慘綠色的英靈在星光下蜂擁而至,它們如潮水般湧入黃泉,被河水帶著流入幽冥。


    人間界並非鬼族應該停留的地方,黑山上的英靈被黑山所鎮,無數年來,隻能困於此地,永無離開之日。


    如今恰逢幽冥之門大開,黃泉之水流淌而過,此時不前往九幽,更待何時?


    至於廢墟上已經變成鬼物的巫族,眾生棋盤不可能再為他們築起堅實的保護,與其停留廢墟之中懷念過去,不如前往九幽提高實力,他日再臨巔峰!


    更多的功德金光撒落,直將顧妍淹沒。


    眾生棋盤上一道道裂痕縱橫交錯,湧出的光點不比推搡前往九幽的英靈少多少,聖潔白光竭盡全力地挽救即將消失的生靈,顧妍的麵容也越來越蒼白,然後趨於透明。


    遠遠看著,聖潔白光就如覆蓋顧妍身上的火焰,以她的生命力和本源在熱烈燃燒,如同茫茫黑暗裏忽然亮起的火炬。


    魚檀的手掌已經停止了滴血,其蒼白的麵容並不比顧妍健康,他靜靜注視著天穹下這個燃燒自我拯救巫族眾生的女修,心中肅然起敬。


    無論什麽時候,勇於犧牲、勇於追求自己的道的人,總是值得任何人尊敬,這個任何人也包括了他。


    這一幕同樣落在黑山山頂的小宴眼中,他注視著緊閉雙目的顧妍,忽然感到十分心虛羞愧。麵對這樣的一個人,任何懷疑和試探落在她身上,都隻是褻瀆和不敬。


    這是一個很善良很溫暖的人。


    他不能因為從未見識過,便一味地懷疑其不存在。


    小宴思考良久,最終對冰晶地麵打出複雜的法訣,他有能力幫助顧妍,他要幫助她,即是為了償還救命之恩,也是不願見到如此可愛可敬之人隕落。


    冰晶上浮現幽幽燃燒的黑色冥火,堅實地麵仿佛被融化成液體。在夜風下吹出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小宴打算踏足其中,耳邊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宴道友,請留步。”


    小宴迴過頭,看到身穿著秘寶法衣的女人就在數丈開外,以他之能,甚至無法得知她是何時出現又是怎樣出現的。


    “碧珠道友。”小宴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心中暗暗警惕。


    在他的記憶裏,顧天陽雖強大冷酷,卻可以用長久的忠誠維係。眼前這女人,卻是無所不利用。聰明理智得令人恐懼害怕。也沒有任何的弱點,隻除了顧天陽。


    小宴對碧珠的防範,遠甚於顧天陽和戮天。


    碧珠微微一笑,宛若春花盛開。很容易就能令人放下心防:“小宴道友無需緊張。我不會害你。隻是想與你談談事情。”


    小宴的心中波瀾不驚,臉上神色卻柔和了些:“道友請說。”


    碧珠笑盈盈地看著小宴,說道:“我知你與戮天合謀。要對我的天陽哥哥不利,這件事是真的吧?先別激動,我站在這裏和你說話,而不是對你施展殺招,相信這已經充分展現了我的誠意。”


    小宴盯著她,對她的鬼話一個字都不相信,隻慢慢問道:“那你打算怎樣?”


    碧珠想起顧天陽,眼神不由一黯,隨即她的神色變得微冷,目光也格外堅定起來:“我欲加入你們,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不得殺死他,也不得傷他太深。”


    小宴露出一個毫無情緒的笑:“碧珠道友,我想你找錯人了。我與師父無冤無仇,與戮天前輩反而是深仇大恨,要謀害師父,你還是親自與戮天商量吧。”


    碧珠亦是一笑,意味深長道:“別拒絕得太早,事實上,我覺得你會後悔。”


    “哦?”小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望向碧珠的目光依舊謹慎而警惕,顯然不為所動。


    碧珠對自己的條件顯得極其自信,盯著小宴一字一頓地說道:“若我說,我能幫你擺脫那隻翻天之手的掌控,你真的不會後悔?”


    小宴的瞳孔驟然一縮,雖然臉上神色未變,但這一切又怎能瞞得過一直盯著他的碧珠?


    “你會後悔。”碧珠輕笑道,笑容裏流露出強大而自信的掌控力,仿佛小宴必定會按照她鋪好的路向前走。


    小宴卻是神色如常地搖了搖頭,很堅定地說道:“不,我不會後悔。道友,你真的找錯人了。”


    碧珠神色微僵,臉上露出一絲惱意,可她顯然對小宴有所顧忌,並不立刻翻臉,而是改以激將法。


    “你不敢?”碧珠抬起下巴,目光裏帶著挑釁和輕微的鄙夷。


    小宴說道:“不是不敢,而是不願意。”


    碧珠盯了他一會,心知小宴不會輕易改變主意,不由有些挫敗:“那就算了。剛才的承諾,你若改變主意,隨時都可以告訴我!”


    碧珠丟出一枚玉符,被小宴接了個正著,她諷刺一笑,依舊不死心地問道:“若是順手幫我一個忙呢,道友可否願意?”


    小宴沒有迴答是,也沒有明確表示不願意。


    碧珠便說道:“我欲斬殺戮天,到時候還望小宴道友能以冥火助我一臂之力。”


    小宴思索了片刻,迴答道:“看情況。”


    “好!祝你好運!”碧珠對小宴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迴身向前跨出一步,仿佛登上一條無形的階梯,幾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宴看著碧珠離開,臉上一片沉沉。


    世上沒有憑空得來的好處,今日得到了多少,明天便要付出多少。小宴又何嚐不知碧珠許出的好處有多麽吸引人,不可否認,他也確實有那麽一瞬間的動搖。但正是因為他的動搖,所以更不能答應碧珠。


    碧珠絕不是好相與之輩,哪怕是霸道驕橫如顧弦,他也比這個瘋女人更好說話。


    小宴心中告誡著自己,相當小心地檢查了自己身上,確定沒有被種下小手段,才踩進水波漾動的中心,緩緩沉了下去。


    麵對那等強大之存在,碧珠底氣再足,謀算得再厲害,沒有相對應的實力,她也隻是一顆棋子,與他沒有任何區別。


    小宴離開了山頂。


    虛空裏,碧珠踩著無形的天梯緩步走下,她從來都沒有離開,剛才的消失,隻是讓小宴看的一場戲。


    來到小宴沉沒之處,碧珠抬腳用力地踩了踩,地麵依舊是地麵。


    毛團子趴在碧珠肩上,懶洋洋說道:“你必須想辦法進去,然後我才能幫你竊取眾生願力,助你一步登天,立刻成就元嬰之境。”


    碧珠咬了咬下唇:“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毛團子說道:“天道果已碎,眾生棋盤不會認你為主,蠻城我對它無可奈何,除了竊取眾生願力,你沒有其它辦法了。”


    碧珠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進到裏麵去。”


    毛團子嗤笑一聲,在碧珠的肩膀打了個滾,紅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哈哈!你沒有能力搶奪了巫獸空的後裔,也不能說服這個不人不鬼的家夥,更沒本事將白山奪取,還敢問我有沒有其他方法?”


    碧珠壓下心中的慍怒,思忖片刻,說道:“我是登仙梯之主,可否借登仙梯之力將黑山強行打開?”


    毛團子瞧了瞧她,倒沒有拒絕:“可以,但不是現在。再來,目前的你甚至沒有解開我第一重封印的能力,所以,這事你隻能想想罷了。”


    碧珠的眉頭皺得更緊,深思許久,她遺憾地看了看冰晶地麵,說道:“帶我去找他吧。”


    她沒有能力,並不代表顧天陽沒有能力。


    不過,如果不是自己確實沒辦法,碧珠真心不想找顧天陽。


    “他已經在裏麵了。”毛團子給出令碧珠失望的迴答,它不太高興地說道,“你本來就不應該貪圖方便甩掉他,現在倒好,他能進去,你卻不能。”


    碧珠動了動鼻子,嗅到夜風傳來的腐臭味,輕聲說道:“也不是沒有其它的辦法,畢竟那一位還沒有進去呢。”


    雖然找上那一位是與虎謀皮,但她有登仙梯在手,又掌握著三元界之中的大秘密,未必不能成事。


    再來,她想要的不是黑山也不是眾生棋盤,與那一位不存在任何的利益瓜葛,甚至還能在某個方麵幫助他成事…


    “就這麽定了。”碧珠心中一番思索,決定賭一賭,她取出一件飛行法器踩在腳下,向風吹來的方向飛了過去。


    巫族其實不算什麽,真正厲害的,還是這一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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