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鳳劍是火屬性的法器,它的劍鋒卻是冰冷鋒利。顧涼的手稍微往下一壓,便感覺到有輕微的刺痛感傳來,血肉的纖維被割開,黏稠微腥的液體也順著脖子緩緩淌下。


    寂靜的黑暗裏隻有她一人,鮮血滴落地麵的聲音顯得無比清晰。


    失血的暈眩很快浮了上來,顧涼扶著牆壁勉強站著,黑暗中看不到她的麵容,隻能聽到她的唿吸聲平穩如初。


    小片刻後,黑暗裏透入微弱的昏光,墨竹真君的聲音也冷若寒霜地傳入顧涼耳中:“收起你的那些小手段!”


    一道氣息透過牆壁而來,顧涼脖子上猙獰的血口瞬間痊愈,她腳下的鮮血滋滋冒著泡,消失得一幹二淨。


    隨之失去效用的,還有狹小空間裏若有若無的冷香。


    顧涼若無其事的放下火鳳劍歸入鞘中,惋惜的歎了一聲,也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布置被看穿還是因為墨竹真君的現身。


    “師父,居然真的是您呢。”下一刻,顧涼仰首望著頭頂,語氣欣喜且愉悅,帶著滿滿的慶幸和劫後餘生,“弟子還以為是其他人把弟子擒了,可真把弟子給嚇壞了!”


    “不過,師父,您怎麽沒有去我們門派的駐地?您要找弟子,直接和弟子說一聲便是,為何把弟子關在這裏?”


    墨竹真君沒有迴答她。


    顧涼心中暗道難搞,她靜靜的等了一會兒,麵上適時露出些許的迷惘和疑惑。聲音也轉低,帶著幾分被冤枉的委屈:“師父方才為何嗬斥我?”


    “是不是弟子做錯了什麽,惹得師父生氣了?弟子也不知道是師父,如果是師父,他怎麽會在我上戰場的時候把我活擒了?師父,您別生氣了好嗎?”


    顧涼的聲音壓得更低,微微顫抖著,哀求說道:“師父,您和弟子說句話,就一句話。好嗎?弟子真的很害怕…”


    聽著法器裏小弟子的聲音。墨竹真君滿心的狐疑和不信,心底卻又有很輕微的動搖和遲疑。


    他曾親眼目睹這個弟子果敢殺伐的手段,對待魔物鬼物如是,對待意圖借亂起事的修士亦如是。被他擒了之後。她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冷靜下來思考如何去做。還誤導他以為她是自殺。


    幸虧他曾偶然知道那些從血液裏散發出來的冷香是何物。立刻將地上的血抹去,不然真的著了道,捉人不成反被暗算。


    但是。剝除強大實力的外衣和冷靜的心性,他這個弟子確實是個隻有二十歲的小姑娘。她能在二十歲金丹,憑借的不是自身煉丹術煉出的丹藥,而是自身的勤奮,這天資和毅力委實是連他都要說一句不錯。


    一個聰明又有天資,還願意勤奮,並且始終忠於門派與家族的弟子,是所有師父的希望。


    “好了,別哭。”少女斷斷續續的哭聲聽在耳中,的確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包括自認為心腸冷硬的墨竹真君。


    終究是女修,表現得再冷厲殺伐,也是容易受到情感的羈絆。


    墨竹真君心裏生出幾分柔軟,溫聲說道:“你沒有做錯,我此番進三元界是秘密行事,把你拘在法器裏也是不得已的情況。”


    顧涼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聲音也軟糯著,聽起來滿含撒嬌和埋怨的意味:“既然是這樣,師父怎麽不早點說?”又問道,“師父,什麽時候把我放出來?這裏麵真的好窄呢…”


    顧涼還在完美扮演著一個乖巧女弟子的角色,墨竹真君已經迴了自己的臨時洞府。


    他的洞府很簡陋,連個打坐的蒲團都沒有,當中隻有一口一丈高的四足方鼎。大鼎底下幽幽綠火安靜燃燒,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甜膩動人的芳香,仿佛世俗界貴族女子的香閨。


    顧涼眼前忽然一亮,她的身形晃了晃,已被從法器裏放出。


    墨竹真君沒有收走她的介子袋和儲物戒,也沒有禁錮她的修為,隻溫和說道:“宗門的事情暫時不需要憂心,你現在隻需好好聽話,幫我把這爐丹煉成便是。”


    顧涼乖順的點頭,一邊好奇打量著洞府的環境,麵上毫無慌亂緊張之色,心卻是一寸寸的下沉。


    洞府裏到處都是禁製與陣法,別說她隻是陣法半吊子的金丹修士,就連元嬰修士和陣法大師都要被困不短的時間。


    顧涼很好的壓著內心翻湧的情緒,轉頭望向墨竹真君,問道:“師父找我來做什麽?”


    墨竹真君從架子上取了十多個裝著靈草的玉盒,掐了法訣將它們投入鼎中,吩咐說道:“看好爐火,不要讓它躥高,也不要讓它熄滅。”他頓了頓,看著顧涼說道,“想要什麽和我說,有什麽事也可以告訴我,我就在裏麵煉藥。”


    “隻是看爐火嗎?”顧涼問道。


    墨竹真君耐著心教了她一種全新的禦火訣,說道:“你也是煉丹師,知道爐火有多重要。這一爐丹藥的成與不成,斷的是看爐火怎樣。你還不熟悉,熟悉一些,我再教你其它的。”


    顧涼點點頭,她在綠火旁坐了下來,專心看火。


    綠火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它仿佛能感覺到火爐前換了人,猛地躥起數丈高,連洞府頂部都燒紅了,也差點沒把顧涼點著。


    顧涼不敢有所閃失,她退後了一些,雙手飛快地打出各種法訣,體內真元與神識一同湧出,就像一張大網對著桀驁不馴的綠火扣下。


    施展這個禦火訣頗為費力,不多時,顧涼的麵上便多了一層細密汗滴。她緊咬下唇,忍著腦海裏因為神識被大量抽離的不適,專心致誌的將最後一重法訣打出。


    綠火不甘地翻了個身。便馴服下來,乖乖焚燒著大鼎底部。


    墨竹真君眼中有一縷失望飛快閃過,他取出一個嗡嗡作響的小瓶遞給顧涼,溫和說道:“我倒忘了你剛才受傷損失了精血,把這顆丹吃了,感覺會好一些。”又補充一句,“不必過多憂慮,這是極品丹,沒有丹毒和火毒。”


    顧涼伸手接了過來,感覺到墨竹真君的指甲輕輕刮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癢癢的就像羽毛在撓。她也當做不知道,仰起下頜露出了甜甜的笑:“謝謝師父,師父對我真好呢。”


    顧涼顏色極好,甚至可以用綺麗二字形容。墨竹真君眼內湧出一抹暗色。他順手在顧涼額頭上揉了揉:“你是我徒兒。自是要對你好。”


    顧涼雙眼微眯,小動物般在墨竹真君手下蹭了蹭,便低頭把瓶中的丹藥倒出來放入口中。閉上雙眼沉下心神,開始煉化藥力。


    墨竹真君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心裏的不信又打消了一些。


    即便親密是師徒父子的關係,也鮮少能做到安心在對方麵前入定,否則一個不慎就是走火入魔形如廢人。


    他這個弟子,該說是心機城府太深,還是單純的對他這個師父給予不設防的全心信任呢?


    墨竹真君不知道答案,但是他對自己的實力擁有足夠強大的自信心,顧涼是虛與委蛇還是真的信任,於他而言差別並不大。


    女弟子的長相實在是妍麗悅目,是他最喜愛的年紀,也是他最喜愛的類型。


    墨竹真君以純欣賞的目光細看片刻,俯身將顧涼鬢間略顯淩亂的發絲撫順,兩人距離的拉進也讓他的鼻端嗅到少女獨有的體息和淡淡血腥味,他眸中的暗色驟然變得更加濃鬱。


    似是想起了什麽,墨竹真君驀地沉了麵色,他收迴自己的手,毫不留戀地進了洞府深處。


    過了許久,顧涼睜開眼睛,她麵無表情的看著洞府深處,臉上不見半分柔和順從之色。


    十六年過去,她結了金丹,墨竹真君也終於要對她伸手了。


    不過,三元界隻允許四百歲以下的人類修士踏足,墨竹真君早已不止四百歲,他怎樣混進來?他進來這裏的目的又是什麽?


    顧涼想起紀子悔說過的黑石雕像,心底隱隱有了猜測,更多的疑慮卻像野草一樣肆意的在她心裏生長。


    墨竹真君出現得太過突兀,恰好就把她給擒了。看著像是墨竹真君的一己之願,但是耐心推敲其中的細節,很容易就能發現這件事帶著古怪。


    她進入三元界的時間也不算短,足足有大半年,為何墨竹真君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時候來?


    在這個時候,魚璿璣、月光和紅衣三人因為藐視眾生而被天道打落巫族荒野,黑夜與白晝大陸湮滅為虛空;在這個時候,戰線向第四大陸推移了三分之一,再過一段時間,巨魔便會成為光杆司令…


    也是這個時候,傳送陣忽然開了,無數優秀修士湧入三元界,在一座水晶碑的誘惑下,放下成見共同對付巨魔…


    顧涼撇開自己的身份,站在局外人的立場冷靜思考,得出的結果卻讓她都覺得不敢置信。


    顧涼搖了搖頭,按下這個驚人的猜測,開始分析目前的困境。


    有膽量在金丹期恢複身份,也敢出現在居心莫測的墨竹真君前,顧涼自是做了全方位的考慮和打算。


    足以瞬殺元嬰魔將的強大神識和已經激發並且掌握的天火,這就是顧涼的底氣和依仗。


    天火之威,在於它的無物不燃。這個物,既包括了可以觸摸的有形之物,也包括了不能觸摸的無形之物,例如神識、神魂、本源和識海。


    顧涼拿禁錮她的法器沒辦法,是因為她的修為不到,但是這可不代表她對修道者體內的元嬰、神魂等至關重要之物也沒有辦法。


    被拘於法器之中的冷香固然能夠出其不意地暗算一把墨竹真君,但那些終究是外物,隻要有心防備,便不能起作用。


    但是,如何讓墨竹真君不設防的把自己的元嬰和神魂展露在她麵前,這是個值得慢慢琢磨的問題。


    而且,在這之前,她還得弄清楚一件事:墨竹真君究竟要用哪種方法掠奪天火。


    三元界戰場上的廝殺並沒有因為少了一個顧涼而結束,不過,顧涼消失在戰場、一天一夜都沒有消息,這件事在乾坤派諸弟子中還是掀起了一陣波瀾。


    無論是作為煉丹師還是作為上戰場的戰友,顧涼都足夠出色。這樣一個弟子,若是隕落在戰場成了魔物和鬼物的口中餐,無疑令人扼腕歎息。


    相對新來的弟子,原本的弟子心中更多了幾分憂慮。他們都吃過顧涼煉的丹藥,或者與顧涼一同攜手對敵,對顧涼的感情也深。


    戰場到處都是魔物和鬼物,沒有團隊的協助,哪怕顧涼能以一己之力大戰四位金丹魔物,身上帶著大量的丹藥,她也撐不了太久。


    聽著同門憂心小師妹的話語,常沂麵色微沉,他低頭看了看掌心不斷振翅想要飛起來卻不得的黑背甲蟲,心裏暗暗歎了一聲。


    師父到底還是下手了。


    常沂把關著甲蟲的盅形法器丟入介子袋,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往嘴裏灌了兩口烈酒,轉身進了內室。


    元靜還在裏麵等著他。


    ……


    第四大陸。


    某個偏僻的並未被開辟成戰場的角落裏,鮮紅的岩漿不斷噴湧,形成一個寬闊的岩漿湖。此處熱浪蒸騰,極致的高溫就連常年生活在岩漿裏的生物都不敢接近這個湖分毫。


    湖岸卻踉踉蹌蹌的跑來一個形容狼狽的少年,他看到橫貫眼前的岩漿巨湖,又迴頭望了望,滿心都是絕望。


    “她追來了!”少年拍著拽在他手臂上的斷手,尖聲叫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她怎會追來!”


    斷手牢牢抓著他的手臂,一點勁都不鬆,到了這個時候,什麽高人風範都是浮雲,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閉嘴!”斷手也很煩躁,它在少年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指痕,惱怒罵道,“若非你小子猶豫不決不敢做,老子又豈會淪落至如此地步?”


    少年卻一點都不害怕它,他用力撕扯著斷手,還狠狠咬了兩口。


    在差點被摳掉牙齒乃至於拔掉舌頭後,他甚至蹲下來忍著快要烤熟的痛苦,想要將斷手丟進湖裏毀掉,嘴裏恨聲罵道:“該收聲的是你!滾!快滾!你這個惡魔!”


    斷手靈活避開沸騰的岩漿,對自己當初的決定實在是後悔到骨子裏,它厲聲喊道:“殺了我,你也跟著死!你想死嗎?”


    這一喊響在心底,少年頓時無力癱坐在地,連高熱的熔岩把他的皮肉燒得滋滋響也渾然不在意,他呆呆望著眼前的岩漿,喃喃說道:“我要死了…”


    那不是傾城絕色的美豔佳人,而是一條狠毒如斯的美人蛇,他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對她起了邪念?


    他當初怎麽就因為憐惜放了她一馬?


    若能在開始的時候就殺了她,現在也不至於淪為被追逐的獵物。


    他好悔!


    他好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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