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1月13號的早晨,沙利葉打開了他那間辦公室的窗戶,對於人類來說,13是一個不吉利的數字,但對於沙利葉來說,這個數字並不能帶給他什麽意外的厄運,作為地獄的君主,厄運之神見到它還避之不及呢,又怎麽會不知死活地去招惹它。

    窗外,春天還要一個月後才會帶來,然而冰雪已經開始漸漸融化,霍博肯告別了白色之城的日子,小鎮開始露出它原有的顏色,屋子的褐色、樹木的青翠、街道的白灰以及,天空的碧藍。

    由於冰雪融化的關係,寒冷的天氣籠罩著霍博肯,人們都包在厚厚的衣服中,而惡魔還是隻穿了一件潔白的襯衫和一條米黃色的呢布褲,沙利葉的心情很愉快,連平時討厭的太陽在它眼中也變得可愛起來,再見了,我那經濟拮據的冬天,它在心裏這樣說著,而眼光則落到它那好心情的源頭,辦公室外一條忙碌的身影上麵。

    那是一個女孩,名字叫普莎,自從她到來之後,這間事務所開始有起色起來,普莎很能幹,她規範了事務所的服務條例並編寫成冊,不同的服務將收取相應的報酬,單是這一點,便比沙利葉那沒有一個明確的收費標準強。再下來,她通過馬克神父將事務所的名字推廣至整個霍博肯,半個月下來,事務所雖然沒有接到大型的委托,但一些小委托倒是不小,哪怕這些委托事後證明是事主自己的疑心在作祟,卻讓事務所的收入比以前連翻幾番。最後,普莎自己當起了會計員,精確的記錄著每一條收入,細心的把握著每一筆支出,由於普莎的付出,沙利葉的事務所終於告別了負資產,惡魔也再不用擔心被餓死了。

    至於沙利葉是如何得到普莎這個寶貝,則要從聖誕節過後的另一個委托說起了,事實再一次說明,某些人,或者說是某些惡魔的快樂,確實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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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們把時間調迴到12月25號,對,也就是沙利葉捉到了綠精萊西的第二天。

    聖誕節的晚上,當沙利葉一手捉著馬克神父送的烤火雞,一手拿著一聽啤酒正享受著稍微奢侈的夜宵時、當可憐的波比被惡魔強製性地學習著隱晦難解的大文字時、當馬克神父做好晚上的禱告準備就寢時、勞特,霍博肯的警長,一個體重超過兩百磅的中年人,正咬著煙鬥在他兒子的臥室裏,為九歲的泰德講著睡前的故事,隻是,一個鬼故事無論如何也不適合小孩子在睡覺前聽,因此,泰德正縮在他的被子中,隻露出半個頭來。

    “……查理正在跑著,他使勁地跑,後麵的林子中,傳來拖遝的腳步聲,不,那聽上去不像走也不像跑,反而像什麽東西在拖著滑過並不青翠的草地,那是什麽,是活死人,還是妖怪,查理不知道,他也不敢迴頭去望,他害怕突然一隻腐爛的手拍上他的肩膀,你知道的,就像電影‘活死人之墓’裏那些行屍的手,紅色的,爛掉的肉從露出骨頭的手上掉下來,我保證,那味道絕對不好受,就像夏天裏爛掉的豬肉一樣……”勞特一邊抽著煙,一邊添油加醋的描繪著恐怖的畫麵,煙霧隱隱遮住勞特那張肥頭大耳的臉,這更讓小泰德害怕,父親那看不清的臉讓他覺得沒有安全感。

    “……就在查理看見了普拉斯基高速公路的時候,一輛大卡車剛好從黑暗的,路的那一頭駛過來,車上的司機正在聽著爵士樂,或者其它的什麽音樂,總之,他並沒有看到從林肯公園裏跑出來的一個小男孩正在向他招手,他也不會知道,這個可憐的小男孩將在十幾秒後被殘忍的殺害,或者說是,被吃掉。查理看到了卡車,他使勁地搖著手,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的他在心裏祈禱著,上帝啊,請讓我搭上那輛車,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架、每天會在門限前迴家,隻要我搭上那輛車。但顯然的,夜晚並不是上帝工作的時間,卡車唿嘯著從公路上疾馳而過,並沒有為了一個小男孩而停下,查理哭喊著,他向著卡車離去的方向跑去,但跑不到幾步,他被絆倒了,好像絆到了石頭吧,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腳正被什麽握著一般,牛仔褲被拽得緊緊的,是的,他被捉到了,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查理,難道你不想和我玩了嗎?”,聲音很冰冷,說得很慢,查理痛哭著,他的兄弟,去年死於火災中的森姆正看著他,並裂開嘴笑著說道,天啊,那嘴巴一直裂到了耳根,被燒焦的肉糊一塊塊地掉下,查理一邊哭著,一邊用雙手向前爬著,他試圖逃離,但是,森姆顯然不舍得他的兄弟,查理突然覺得肩頭一重,他的兄弟剛好和他臉對著臉,查理可以聞得到森姆那空洞的嘴中飄出來的腐肉味,他嚇壞了,大叫著用手一擺,森姆的頭就這樣被掃到了草地的一邊,但上帝啊,他的身體卻緊緊趴在查理身上,森姆在怪笑著,而沒有頭的身體卻……”

    說到這裏,勞特停下嘴來,眼睛盯著泰德一動不動,小男孩是又害怕又好奇,窩在被子裏的他小聲問:“然後怎樣了,爸爸。”

    “然後啊,他…。。”勞特特意將聲調拖慢,因為這樣一來更有氣氛,果然,小泰德的頭越來越縮進被子中,就在這種緊張的氣氛快達到高潮時,“蓬”的一聲,房門被打開來,泰德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中去。

    “親愛的,你又在講你那些鬼故事了嗎?”進來的是勞特的妻子,她正努力地把被子中的泰德拉出來,看到嚇著的孩子,海倫不禁責備她的丈夫。

    “噢,親愛的,聽鬼故事有助於我們的小男子漢增長膽識。”勞特拍了一下泰德的屁股並大笑著,屋子裏原先那種詭異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何況,泰德……”

    勞特將小男孩抱到眼前,嚴肅地看著他的兒子。

    “現在你知道了,如果你在晚上不迴家的話,或者就會遇到可怕的怪物,它們會在下水道裏,在垃圾桶後,盯著那些夜晚還在街上遊蕩的孩子。”

    “好了,勞特,別嚇到孩子,布迪已經在樓下等著你了,我想你還是快點下去吧。”

    海倫從勞特手裏抱過了泰德,並哄著孩子睡下。

    “聽著,親愛的,我這是為了他好。”發著牢騷的中年男人接過妻子遞過來的警察外套,有點笨拙地穿上它,然後像一隻熊一般走出了泰德的房間。

    “這些故事,可是我的爸爸講給我聽的,而爸爸,則是從爺爺那聽來的,它讓我們警惕外邊的世界,不在夜晚不迴家而在街上閑逛著,如此而以。”

    勞特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海倫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勞特並不壞,相反,他是一個老好人,他講這些故事確實也是出於關心自己的兒子,但是,親愛的,如果我們的孩子沒有增長膽識反而變得更膽小,如果他變得不敢在夜裏自己上廁所,變得害怕獨自打開自己的衣櫃,那麽,你這些老掉牙的故事又有什麽好處呢,哪怕它們是從你某個連名字也忘記了的曾曾曾祖父那裏傳下來的。

    當海倫正在哄著泰德入睡的時候,勞特從他那所三層高的房子中走出來,十一點多的街道上,冷清得連一隻耗子都沒有,隻有寒冷的風在打著旋,在吹過小巷時發出空洞的“嗚嗚”聲,這讓勞特不由縮了縮脖子,即使年紀大了,小時候聽的那些鬼怪的故事還在他的心中留下陰影,讓中年男人總是習慣性地瞄了瞄一些陰暗的角落,生怕那裏會突然撲出像森姆那樣的怪物。

    “嗨,警長!”

    街的對麵,警車裏的探員布迪伸出了腦袋正同勞特打著招唿,霍博肯這個小地方,警長勞特和探員布迪便是這個小城鎮的全部警力,胖子勞特和瘦子布迪,人們總會在背後這樣稱唿他們兩個。霍博肯很小,小到發生的案件也就是某家的寵物失蹤了、或者某家發生了失竊,但即使是這樣的小案件,一年也就那麽四五宗,從另一個側麵來說,霍博肯的治安還是挺好的,也就意味著,兩個警官們很空閑,一天的工作也就是呆在警局裏打打盹,或者開著車四處巡邏一下,對於這樣清閑的工作,胖子和瘦子並無怨言,當然,如果不用在每天晚上的十二點前繞著霍博肯夜巡一次的話,那這份工作簡直就是完美。

    勞特使勁地擠上副駕駛的座位,警車出現了一陣搖晃,就像一艘泊於水上的小船不斷搖晃著,對於太過肥胖的勞特而言,每天上警車也是一份苦差,警長抱怨著明年要向紐約總局申請一輛座位大一點的警車,而這樣的怨言布迪幾乎每天都會聽到,上帝在上,我的耳朵都快聽得生繭了,布迪苦笑著,並為自己係上了安全帶,將身體緊緊固定在座位上而不至於因為勞特的大動作被搖出警車外邊。

    “嗯,好了,布迪,那麽讓我們開始幹活吧,該死的,這麽冷的天,別人都在被窩裏的時候我們卻還在這冷清的大街上,嘿嘿,鬼影都沒一個的大街。”

    “我也這麽認為,或許,霍博肯需要一個酒吧,有著熱辣的女郎和冰冷啤灑的那一種。”

    在勞特坐好後,布迪開動了發動機並掛上了自動檔,藍灰色的警車慢吞吞地開動起來,噴出白色的熱氣,警車緩緩駛上霍博肯大街,黑暗在街的另一頭,那裏麵誰又知道會有什麽東西在等著我們,而我們卻像豬一般往前衝去,勞特在心裏自嘲著,每一次看見未端在黑暗裏的大街,勞特都會這樣想,他說不清這些和小時候聽的鬼故事有沒有關係,總之,警長不喜歡這種自己將自己往黑暗中送的感覺,所以,坐在駕駛位上的是布迪而不是他。

    輕快的黑人音樂出現在車廂中,布迪跟著哼起來,而勞特則把視線轉向窗外,盡量不去看警車前方的黑暗,但是夥計,相信我,要發生的事始終還是會發生,那不是你扭過頭去就可以忽略它的存在,瞧,它在竊笑著,它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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