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升打眼望了望這一桌子人。


    桓尢鸛吃了口菜,喃喃道:“三年前我就問過了,前不久我也問了,沒戲。”


    桓尢牧氣度儒雅神情從容,緩緩道:“那可不一定。”


    張東升端起一杯酒,在手中晃了晃,而他一旁的獨孤昆侖完全沒發現飯桌上氣氛的微妙,大快朵頤完全就不管周圍的人怎麽看。


    輕輕抿了一口,張東升麵帶笑意,眼光掃過桌上的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桓尢牧身上,“我怎麽突然聽不懂總兵大人的話了?”


    桓尢牧與張東升四目相對後隱晦一笑,輕聲道:“軍中有張通緝令,要各關卡捉拿一個白發年輕人,三年前他與一老翁在大河邊上殺了潼南侯李應,手段極其殘忍,據圍觀的商旅所言,李應一塊肉都沒剩下,隻剩一具白骨。”


    說到白發年輕人幾個字的時候,桓尢牧特意加重了語氣,提醒著張東升。


    張東升聞言側頭笑道:“總兵大人,我也不與你繞彎子,大河邊上那白發年輕人,正是在下。”


    對於張東升這樣直白的認罪,桓尢鸛也是一驚。


    張東升如沒事人一般,緊接著說道:“不過,我可沒有殺一方諸侯的膽子,殺人的是那位老翁,那老翁是誰我也可以告訴你,他是釣龍人玄嶽畢,既然有圍觀商旅活下來,那麽我所說便可以一一得到印證。我不僅沒殺李應,就連他那幾個狗腿子的性命,我也沒傷,總不能讓我這個無事人為李應的死背鍋吧?”


    桓尢牧靜靜的聽著,“可山東的李家可不這麽看,這次的追捕令便是出自東閣大學士李知正之手,內閣要抓你,具體你做了什麽事,還重要嗎?”


    聽了這話,桓尢鸛瞳孔微縮,心中凜然。


    東閣大學士雖是個正五品的官,一開始並無實權,負責奉陳規誨,點檢題奏,票擬批答等事宜。後成祖吳闕民設內閣,四殿兩閣大學士成為內閣大學士,內閣有商議國政之權,且皇帝逐漸倚重內閣,殿閣大學士權力從此便達到了巔峰,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張東升探出筷子,夾了一口菜,“這麽說,我若入了黑羽役,東閣大學生便拿我沒辦法了?”


    “不然,”桓尢牧搖搖頭,“隻是之後的事,便是由我與左軍都督大人,外加大將軍王典國擔著了,與你便再無瓜葛。”


    “因為在下這麽個小人物而欠王家這麽大一個人情,總兵大人覺得很劃算?”


    桓尢牧看了看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桓尢鸛,他繼續道:“我這位堂弟相人從未出過差池,三年前他與你見過一麵後,就時常與我提及,對你這名雲遮霧罩的秉一觀叛徒評價可是高得很啊,如今邊關戰事連年收緊,正是用人之際,我豈能讓你這麽個大才從我手中給溜掉了?”


    張東升放下筷子,平聲靜氣的望著桓尢牧,“我如果拒絕呢?”


    桓尢牧笑意仍在臉上,“那今天你就走不出這北塵樓了,明天就會被押解迴京。”


    張東升搖了搖腦袋,“你怎麽就知道我就沒有靠山?而且你怎麽知道憑借這一樓的人就能攔住我?”


    這一桌就數獨孤昆侖吃得最高興,一個勁憨傻樂嗬,根本不去管他們之間在聊些什麽。


    “哦?”桓尢牧頓時來了興趣,“你說的靠山是敖子臣?還是範君怡?如今這樣的台麵,你不會以為荊襄一個小小的敖家能罩得住吧?汝南範家雖是巨富,可士農工商,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為你說話。你在路上遇見的那個竇家士子,短短的萍水相逢,肯為你出頭?扯虎皮做大旗才嚇唬得住人,可你這虎皮不好扯啊!”


    張東升喝了口酒水,抬頭問道:“總兵大人可真是把我身邊人都摸了個通透,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啊。”


    對於張東升的故作鎮定,桓尢牧是勝券在握,如今昭德王朝缺的就是這麽一員猛將,況且此子心思活絡,光是此刻展現出來的臨危不懼的氣度也不俗,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涉世未深才無知者無懼也罷,這份定力未來必當大用。


    桓尢牧笑顏答道:“畢竟知己知彼,才能打勝仗。”


    張東升正思量著下一步該如何的時候,樓下急匆匆的跑上來一位年輕兵卒,急匆匆來報,“總兵大人,梁王世子來了!”


    桓尢牧一愣,繼而扭頭望向張東升,雖然震撼,臉上卻也不失笑容,“小子,你覺得是來給你解圍的?這張虎皮可大得遮天蔽日啊!”


    張東升站起身來笑道:“下去看看便知道了。”


    北塵樓下,數十精騎在街道上威武而立,梁王士子吳古安騎著一匹白馬,直愣愣的望著北塵樓的大門。


    隨著一行人出來,跪倒在地他才翻身下馬,唯獨將張東升給迎了起來。


    這一幕落在桓尢牧眼中極為震撼,因為他派人各方了解了張東升的生平,竟從未找到過他何時與梁王攀上了關係。


    張東升望著眼前的梁王士子,訕訕而笑:“你啊,果然不姓竇。”


    一旁跪倒著的桓尢牧此刻才釋懷開來,那竇姓士子原來是出門遊曆的梁王世子。


    吳古安也就是曾經的竇問天,他望著張東升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奇怪的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姓竇的?”


    張東升賣了個關子,問道:“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入關了?”


    吳古安像個市井潑皮一般,罵道:“老子在漢陽等你入關,一等就是三年,直到前些時候,有下人來報,說有個白發年輕人跟著黑羽役一同往幽驢關而來,我這才帶人來尋你,你怎麽又和黑羽役混在一起了?”


    張東升望了望仍舊跪在地上的一幹人,訕訕而笑:“順路撞見了。”


    吳古安拉著張東升離開,並扭頭對桓尢牧等人道:“這人我等了他三年,我就先請走了,你們也甭跪了。”


    桓尢牧站起身來與張東升兩兩相望,相視一笑,這一局終歸還是張東升勝了。


    張東升卻對著樓上喊道:“昆侖,別吃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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