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步踏過所謂的沙雪海奇景,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張東升二人來到草原上。


    他不準備由陽鴻關折返中洲,而是從梁州另一個小關卡驢幽關進入。這個關卡來往的人比較少,不容易撞見秉一觀弟子橫生枝節,而且離漢陽城比較近。張東升一直以來都十分在意竇問天所說的黃池究竟是何人,這次順路他得去會一會。


    或許是草原的原因讓張東升感到今年的春天來得很早,剛有一絲春意,天氣就立馬暖和起來,來得很突然。


    草原空曠而遼闊,甚至寬廣得有些嚇人。


    來之前張東升還以為能遇著幾波北塞的鐵騎,或遊蕩的馬匪。然而在這裏常常幾十裏路看不見一個人,偶爾遇見個人,遠遠的看見張東升二人走來便一溜煙消失在了草原裏。


    倒是牛馬等牲畜的糞便到處都是,也得虧了這些糞便,讓他二人在夜裏不至於挨凍。


    在張東升的教唆下獨孤昆侖一路撿了好些個幹燥的糞便,用一張破蒙古包的爛布包裹著,太陽剛剛落下天邊,二人便饒有興趣的燒起火來。


    這天夜裏,張東升正在與獨孤昆侖說些有的沒得,討論著風吹樹葉,聽見的聲音究竟是風的聲音還是樹葉的聲音,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


    忽然,草叢稀稀疏疏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聲音之大,不止張東升聽見了,就連獨孤昆侖也聽得清清楚楚。


    區別於風吹草叢發出的聲響,這樣的聲音更像猛獸潛行。


    似乎知道已經暴露了身形,一道黑影竄出,緊接著他身後跟著數道黑影一同撲出。


    火光叢叢的照耀下,張東升明顯望見了一抹刀鋒的反光。眼睛剛看到,身體便動了起來,動作極快扼腕卸刀,動作之快讓來者都來不及驚唿便被反製於地上,他原本手中的刀已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一旁的獨孤昆侖也毫不遜色,身形如豹形,往一旁撲閃出去,四肢撲地使勁向地上蹬去,借著反蹬的力量撲了迴去,肘子重重的擊打在來人的麵門之上,此子當場暈死過去。


    “是你?住手!”


    隨著一聲沙啞的男聲傳來,黑影們紛紛停下。


    張東升這才看清楚,這些家夥穿著黑羽役的製式裝備。


    一身精工皮鎧,肩頭上束有黑色羽毛的護肩,背上背著中洲的製式陌刀,腰間懸有弓箭,左腿的靴子中還插著一柄匕首,這是斥候的打扮。


    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張東升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三年前出現在陽鴻關的那位從四品騎都尉,此時他腰上懸掛的已經不是騎都尉的腰牌,而是正四品的上騎都尉。


    雖然武勳隻是半品的跨越,可與之前可有天壤之別。


    有這等武勳便可出任指揮使司所轄指揮僉事,是武官中的正四品大員,便是不用再上戰場親自殺敵了,而且他又是黑羽役所屬武官,地位更是尊貴。


    除了武勳的不同,更讓張東升注目的是他的左臂衣袖,竟空空如也,為了方便行動他把空的袖子紮進了腰帶裏。


    看著張東升一臉疑惑的表情,他倒是隨意,領著十數位黑羽役在篝火前坐了下來,並下令外圍八位人員五十丈外放哨。


    這人看樣子不過二十七八歲,可是長了有半寸多長的稀稀拉拉的胡子,濃眉毛高顴骨,一臉的風塵仆仆。


    他用陌刀掏了掏篝火,讓火光燃得小了一些,率先開口道:“三年前在陽鴻關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桓尢鸛。”


    “鄙人張東升,”張東升指了指獨孤昆侖,“他複姓獨孤,名昆侖,蠻人一個。”


    在大腿上拍去右手的灰塵,桓尢鸛繼續道:“三年前多謝了,救了我一隊人。”


    張東升倒是沒在這個問題上說什麽,反而是問道:“龍亢桓氏在黑羽役有了四品武勳還得上前線?”


    桓尢鸛這才想起三年前自己給了他一顆黑玉瓜子,他笑了起來說道:“怎麽?想到黑羽役來試試?”


    張東升擺擺手,順勢將黑魚瓜子彈向桓尢鸛道:“我可沒從軍的心思。”


    桓尢鸛右手兩個手指輕輕打在瓜子上,瓜子一下子就被彈得很高了,經過一個弧線,向著張東升麵前落了去。


    他搖搖頭說道:“我要是樂意,黑羽役的指揮同知我都可以坐上去,那多無趣,哪兒有在前線殺戎狄來得痛快?以你的身手來黑羽役,我保舉你十年坐上指揮僉事的位置,如何?”


    張東升輕輕拍在下落的瓜子上,瓜子再次射向桓尢鸛,為了不使它再彈迴來,這次速度極快,桓尢鸛一把將瓜子抓入手中,心中大為驚異張東升修為提升的速度,他改口道:“五年僉事!十年同知!”


    這簡單的幾句話落入篝火旁其餘兵卒的耳中,那叫一個羨慕嫉妒,卻沒有任何一人覺得桓尢鸛在說大話,既然他說出口了,那麽龍亢桓家便絕對有這個能力扶持張東升平步青雲。


    “我真不是個當兵的料,”張東升說道,“倒是你,幹嘛對我這麽好?而且手都沒一隻了還帶兵來塞外,你瘋了?”


    桓尢鸛咧嘴一笑,自我誇讚道:“兄弟,不是我吹,以我桓尢鸛帶兵十年的相人的本事,自然看得出你未來前途無量,有錦上添花的事情我幹嘛不做,就是可惜我這花似乎送不出去。”


    說著他用陌刀拍了拍自己的斷臂,灑脫道:“怎麽,手沒了就不興上戰場殺敵了?”


    張東升揚了揚下巴,“你這怎麽迴事?”


    “三年前,我不是帶了新兵出關?先後收拾了幾隊渣滓,後麵遇到了拖雷死後留下來的親衛鐵騎,足足上萬人的精銳隊伍,領隊的正是漠南軍國庶事唿必賚。那我哪兒忍得住,帶著一千五百人就殺了上去,打起來我才想起我這次是帶的新兵出關,給我這一通打,還被套馬索給套住了胳膊,為了脫身,就自斷了一臂。”


    說著這些事,他臉上既不沮喪,也不憤怒,而是露出了笑容,欲再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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