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蕭淮初打掉了石音在他眼前晃動的手,“說說吧,為何不接受?”


    石音鼓了鼓嘴,“真的行啊你,還能扯迴來。”她低頭看茶杯裏麵漂浮的、孤零零的茶葉,沉思半天,還是覺得實誠麵對比較好,“畢竟他要找方煙若姑娘嘛,這麽多年,哪裏是一時半會兒能改過來的。”


    蕭淮初心下了然,心裏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快意,很好,非常好,凡事有因有果,雲楚璧,你三年前做了什麽事必須要承受什麽樣的果報,現在你糾結的難過的,無非都拜你自己所賜罷了。


    石音看著他,“師兄也認識方煙若姑娘嗎?”


    “你知道為什麽我沒有大弟子嗎?”蕭淮初不答反問,石音誠實的搖了搖頭,“因為我的大弟子,就是她啊。”


    “啊???”


    石音覺得最近自己真的需要好好休息,睡上一覺,這些天接受的信息量有些太大了,明晨沒死、苗月和明夜居然是親兄妹、上古聖物霓裳釵居然真的能把一個人的樣貌改變的如此徹底、蕭淮初身有病痛、方煙若居然是自己的師侄、蕭淮初和雲楚璧關係不睦也是為了方煙若……


    她真的快要被這些事情搞得暈頭轉向。


    蕭淮初勾了勾唇角,“怎麽,羅書漠沒給你講過?”


    “他就沒跟我講過什麽關於方姑娘的事情啊。”石音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整個人伏在桌子上,“這都是些什麽事情啊。”


    蕭淮初笑著把她扶起來,“行了行了,別亂想那麽多,眼看著快要吃晚飯了,你同我一道還是自己迴去吃?”


    石音暗想你就吹吧,怎麽可能和你一起,你能出門嗎?她做出一種難以接受的表情,站起身道,“我還是運動一下接受這些事實吧,去給你把飯拿來然後我自己迴去吃,我得早早休息,不行不行腦袋都要大了……”


    轉身的一瞬間神情卻有些落寞,蕭淮初一直不跟她提那些火盆的緣由,說明他壓根兒就不想讓她知道,既然如此,還何必問一句“師兄你身體好些了嗎”這種讓他難堪的話呢。


    有時候啊,她總在想,蕭淮初真的是一個夠溫柔的人,原來是他自己把尖銳的東西都包裹住了,所以在他身邊才能溫暖柔和,挑不出難過來,也挑不出棱角來,這樣好的一個人呐。


    難怪自己上輩子會喜歡。她微微一笑,之後驟然將笑容斂去,可惜,這輩子非上輩子,自己,也非自己了。


    因著這幾日旅途奔波,晚飯石音帶迴去沒動多少就匆匆洗漱睡覺了,在別人都在精神的時候睡覺,自然的代價就是……夜半三更,下弦月在蒼穹中寂靜又淒冷,石音睜著一雙毫無困意的眼睛,披了一件外袍坐在窗前看月亮。


    她睡得太足了,現在一點都睡不著,可是現在萬家燈火隕落,都在睡夢之中,她一個人百無聊賴能做什麽,糾結半晌,她慢吞吞換下了衣服,戴上兜帽打起風燈,沿著牆根散起步來。


    其實沒人知道,她雖然怕黑卻十分喜歡這種時候,安靜的人世間,沒有白日裏的喧囂,沒有平日裏的吵鬧,那樣安寧的人間,才是她心裏真正的、活著的世界該有的模樣。


    腳下雪地鬆軟,一步一步踏下去傳來簌簌的雪聲,就這麽沿著牆根慢慢走,偶爾還能被枝頭上垂下的細雪砸了個頭彩,她恍然不覺,找了一下平閱派所在的東方,改了方向。


    靠著這一雙腳,就沿著這一個方向一直走,會不會就走迴去了?這種念頭隻冒出來了一瞬,就被眼前重重樓閣阻攔住了,十方塢可不比平閱派自在,四四方方的模樣困得人難受。


    她無比想念漫山遍野的梨花林。


    兜兜轉轉,她成功的又在十方塢迷了路,她哭笑不得,怎麽在修寧山莊那種地方都不會迷路,在十方塢裏卻跟一隻籠中鳥一樣,找尋不到方向,也辨不出自己所要前往何方。


    十方塢這次是徹底沒有燈火,深更半夜自然也將那所謂的引路明燈熄滅來供眾人休息,她緩緩挪到一處低矮的房屋,那裏是十方塢裏侍候灑掃的下人居住的地方,她扶額,這下子可算是找到了個標誌性建築。


    十方塢坐北朝南,建立在高山之巔,後麵便是深不可測的懸崖,天塹一樣崇山,下麵是湍急的河流,侍候灑掃的下人住在最北的位置,也就是離天塹最近的位置,後麵還有個小院子種蘿卜白菜土豆一類。


    “你個死丫頭又躲到哪去了?”本來以為會寂靜無聲,石音打算原路返迴的時候,低矮的房間裏卻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咒罵,她不由自主駐足,迴頭望去見幾盞蠟燭已經點亮。


    幾個奴仆形容的老婦人一臉不耐煩,但還是披著衣服拿著燈籠,進了點亮蠟燭的房間,“秀娘,厭惹出去玩了,今天風雪大,她怕是過幾日才能迴來。”


    “死丫頭,等她迴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秀娘在一陣喋喋不休的勸慰中發足了牢騷也使足了狠勁兒,幾盞蠟燭熄了,那些剛剛進去的老婦人魚貫而出。


    雖然表情是不耐煩的,但剛才說的話卻是耐心十足,並不見麵上那般不耐的神色,石音好奇心作祟,跟上去問了幾句。


    “幾位大娘,敢問剛剛那是……”


    像是沒大接受這麽晚還能不睡覺的人,那幾個人眼睛都直了,見鬼一樣打量著石音,看她手裏提著風燈才沒叫嚷出來,歎了口氣道,“老毛病了,三年來隔三差五就要這樣鬧上一次。”


    “她女兒三年前走丟了,也有人說是死了,有人還說她女兒是十方塢二小姐,怎麽可能呢,她不過就是個下人。”


    一人見另一個越說越偏,急忙拽了拽她,“秀娘啊從小帶她女兒,不知道是不是親生,反正我看秀娘打她女兒是真的狠,三年前她女兒丟了,我還以為她能挺開心,畢竟平時也不見她待她女兒多好,還起名叫“厭惹”,惹人生厭的意思,你說能疼她到哪裏去,卻沒想到忽然瘋了,就要找她女兒,這不,今晚又鬧起來。”


    “哎睡覺吧睡覺吧,姑娘啊,別嚇著你,這半夜三更的,趕緊迴去休息吧。”那幾個老婦人打著哈欠迴屋睡覺了,風雪吹過卷起石音的裙擺,她有些發愣。


    如果剛剛沒聽錯的話,她們說的那個秀娘的女兒叫“厭惹”,而那個方二小姐叫煙若,都是三年前失蹤的,這未免也太巧了點。


    她沒按捺住自己的步子,慢慢推開屋門,屋內燈光昏暗,床褥都有些發舊,借著窗戶的一點點亮光能看到床上躺著的是個年逾五十的女人,雙手生了凍瘡,卻還在這種沒有暖爐的屋子裏,擱到了被子外麵。


    原因無他,那一雙手攥著一隻小小的鈴鐺,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帶的,石音將風燈放在門口,躡手躡腳走了過去,秀娘應該是睡熟了,抑或是鬧累了,石音的動作全然沒有打擾到她,睡得正安穩。


    她湊近看了看,上麵寫著扭扭歪歪的兩個字“厭惹”。


    “也沒見她有多疼她女兒啊,好像還不是親生的吧,嘖嘖,怎麽就能瘋了呢?”石音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心裏很不是滋味,養母也好生母也好,既然能把她帶在身邊這麽多年,無論如何都會是有點喜歡的吧。


    雖然給她起這樣的名字,雖然是個女孩,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那又如何呢,現在在睡夢裏,在神誌不清的時候,念念不忘的,不還是這個女兒嗎?


    如果她女兒知道了,會迴來的吧?無論是怪她的念頭也好,還是想她的念頭也罷,這裏終歸有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表麵上無比嫌棄,實際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放著你。


    “厭惹……”秀娘起皮的嘴唇蠕動了兩下,鈴鐺輕輕一聲響,沒有驚擾到她。


    石音不知為何,突然想喚她一聲,“娘。”於是她真的這麽做了,輕輕的,輕輕的,幾乎微不可聞,卻在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濕了眼眶。


    可憐天下父母心呐,方平嵐也好,秀娘也罷,他們都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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