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整裝出發,將身後或疑惑或不忿的議論遠遠拋開,石音駕馬而去,臨行前還是沒忍住迴頭看了一眼蕭淮初,他一身雪白的外袍加身,雙手攏在袖子裏,一副怕寒的模樣。


    望見她遞過來的眼神,蕭淮初慢慢從袖中抽出手,衝她遠遠擺了擺,冷冷的寒風吹過,蕭淮初骨關節上很快就泛起了不正常的紅色,羅書漠瞥見,嗬了嗬手。


    “外麵冷,進屋吧。”羅書漠拽了他一把,“三年前看就被四方陣傷了,一到冬天就邪火流竄,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不好受吧?還不趕緊進去待一會兒?”


    蕭淮初苦笑一下,把手伸迴袖子裏,“無礙,習慣就好。”


    “你之前不是不喜歡阿音接觸雲楚璧嗎?”羅書漠擰緊了眉頭,“現在就這麽放人了?”


    蕭淮初橫他一眼,一語中的,“吃味了?”


    石音對雲楚璧的依賴信賴日益明顯,愈發深刻,羅書漠不是個多粗枝大葉的人,日常生活裏的細枝末節就足以讓他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就這麽直接了當被戳破多少有點跌麵子。


    “哪會呢?沒有。”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是好奇而已,吃什麽味啊,上輩子她還喜歡你呢,你看我吃味了嗎?”


    蕭淮初轉身進了屋子,屋內火盆燒的很旺,他解下外袍踱過去取暖,“你不說是一迴事,心裏想的又是另外一迴事。”


    “蕭淮初……”羅書漠走過去做勢要掐死他。


    對於架在脖子上的那雙手,蕭淮初眼睛眨也不眨,專心擺弄火盆裏的炭火,“從小到大跟你一起長大的,你怎麽想我還不知道?你在我這不用說謊,瞞不過我的。”


    “那你怎麽就能瞞得過我呢?你是有什麽其他武功嗎?還是修煉了讀心術啊?”同住一起,為何他就看不透蕭淮初的心思呢。


    羅書漠本就是隨口一說,卻歪打正著,成功將在那裏若無其事翻炭火的蕭淮初釘在原地,他瞞了什麽?瞞了一件對於他和羅書漠來說,都是天大的事,他對不起羅書漠。


    可他就是不能說。


    蕭淮初頓住的動作沒有那麽明顯,讓人覺得他隻是在看飛濺出來的火星,稍一片刻就轉移了注意力,“哪天讓我故意瞞瞞試試。”


    羅書漠哈哈大笑,話題圓滑的結束掉,仿若隻是開了個不鹹不淡的玩笑,可惜他沒看見蕭淮初那雙顫抖不已的手。


    那邊廂寒冬臘月時節飛奔的三個人表情嚴肅,說出一句話都能凍的牙齒打顫,索性閉嘴,一邊走一邊用手勢眼神交流,是以一路都靜默如斯,在一個飄著小雪的日子進入了修寧山莊。


    修寧山莊的氣質氣度頗複合他們的名字——修身安寧,這天進來的時候門口還有掃雪的弟子,穿著厚厚的棉襖,帶著棉絨的帽子,一雙耳朵也藏在發間和帽簷下,相比之下他們三個可以說是形容狼狽。


    那小弟子見他們來微微瞪了瞪眼,扔了掃帚過來衝他們略施一禮,“閣下三位從何而來?此處乃修寧山莊,不見外人已久。”


    雲楚璧上前一步道,“在下鄭國胥陽劍棲山莊莊主雲楚璧,此番前來求見修寧山莊莊主宇文席,勞煩傳告一聲。”


    那弟子立刻表情嚴肅起來,皮笑肉不笑,“原來是雲莊主,久仰大名,我這就去告訴莊主,你們三位請跟我來吧。”


    修寧山莊雖然和劍棲山莊一樣都擔了一個山莊的名號,但內裏布置卻更合平閱派的風格,依山而建,保留了大量山內的景色,房屋都是掩藏在山林樹木之間,茫茫雪白一片,更顯靜謐。


    哪像劍棲山莊和十方塢都是開山鑿石,修建成一方庭院一般。


    石音兜兜轉轉,心裏拚命的記錄來時候的路程,這地方山林無規律,七拐八拐的早就不記得來時何方,萬一修寧山莊真的意欲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他們三個跑都跑不掉。


    那小弟子微微一笑,“這裏山路複雜難行,且設有陣法變換,怕是諸位會迷路,所以在休息之後切莫胡亂走動,否則很難能轉出來,那就不好了。”


    雲楚璧微微頷首,“多謝。”


    他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全然不緊張自己會迷路,還是顧則煦沒忍住拽了拽石音,在她耳邊低低道,“他真不怕出事?”


    石音搖搖頭,看向前方一派篤定之色的男子,在紛紛揚揚的細雪間顯得格外朦朧不真切。


    雲楚璧似乎察覺到了身後投來的目光,迴過頭看他倆神色緊張的模樣,勾唇一笑,“這裏是修寧山莊啊,你們別走得那麽遠,萬一迷路兩邊都不好交代也不方便找人。”


    寥寥幾語,他們心下一片了然——修寧山莊到底是不是心懷叵測、藏了墨梵城少主都是未知之數,但是眾所周知的是他們一起去了修寧山莊,無論如何宇文席都不會讓他們在這片土地上有任何意外。


    原來如此,石音笑答,“知道啦。”凜冽的寒風就把她的聲音切割的支離破碎。


    一共安置了三個屋子,剛剛收拾沒多久就有人過來請雲楚璧,小弟子是個十五六歲的人少年,一看就沒怎麽對外說過話,勉為其難地表達出宇文席清淨管了,不方便這麽多人一起去拜見的意思。


    萬事開頭難,雲楚璧自然是第一個前去會會這位清淨高人。


    石音就順理成章成了第二個。


    “為何我是第二個?”石音瞪大了眼睛,看著顧則煦手上漫不經心扒拉著火盆裏的碳,時不時飛濺起來的火星燙了手也不見他躲一下。


    “你想啊,第一個是雲楚璧,第二個要是我的話宇文席肯定覺得不耐煩啊,雖然我倆長得都還行,但也不能全都清一色男人去轟炸啊,而且宇文席肯定也是修煉多年很少見過姑娘了吧……”


    石音一個茶杯扔到他腦袋上,“胡說八道,修寧山莊裏麵也有姑娘。”


    顧則煦抱頭求饒,“那之前說的總該有點道理吧?”


    石音“哼哼”兩聲,看著他一字一頓語句清晰,“歪。理。”


    但到底還是在雲楚璧迴來之後,石音第二個去造訪,一身白衣的莊主披雪而歸,手裏還折了一支紅梅,在風中顫顫巍巍的格外鮮豔,顧則煦手欠去拿,被雲楚璧輕描淡寫避開。


    石音托腮看他,“修寧山莊的紅梅乃是世間一絕,素有北林杏花修寧梅的說法,我去找個瓶插上。”


    雲楚璧點點頭,“阿音理解我的意思。”


    吃了個癟的顧則煦對那枝隻能看不能玩的紅梅報以鄙夷之情,“宇文席怎麽樣啊?”


    “交談一二,滴水不漏。”雲楚璧抬手倒了杯熱茶暖手,“不過宇文席此人倒是活得通透,真通透假通透就不知道了。”


    “能說得通透的,大概都是假通透吧。”顧則煦十分不齒這個說法“所以你的理由呢?告訴宇文席千裏迢迢的來,為的什麽?”


    雲楚璧把梅花放進石音拿過來的瓶子裏,“剛剛阿音不是已經說過了?”


    顧則煦一愣,“她說什麽了?”


    “北林杏花修寧梅,北林雅境的弟子在此次比武擂台上拔得頭籌,可惜已經過了看北林杏花的好時候,正好寒冬臘月,天下太平,就來修寧山莊踏雪賞梅,豈不美哉?”雲楚璧攤攤手,被燙出來的手心微微紅,“原話。”


    顧則煦抱抱拳,“雲兄,顧某人服了。”


    “更何況宇文莊主一直不問世事,與他談經論道一類也是一種說辭。”雲楚璧對他剛剛的發言並不理會,“阿音,你去吧,將當與他聊聊天也是好的。”


    傳說中比蕭淮初還有仙氣的人……石音平複了一下心情,在考慮自己要不要頂禮膜拜去見他,順便帶上香爐和香什麽的。


    她還記得她臨別前看蕭淮初的最後一眼,一身白衣的蕭淮初笑得滴水不漏,整個人仿若仙人臨世,寒風將他的身影裹的極為消瘦頎長,而他就在寒風冽冽之中衝她擺手告別。


    宇文席修行的地方在修寧山莊深處,一眼溫泉旁邊,旁邊種植了許多青翠鬆樹,白雪一壓,四季常青的樹木如同藏在雪間的翡翠碎玉,甚是好看。


    “石音姑娘,這邊請。”小弟子的輕喚聲讓她迴過神來,微微羞怯一笑,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不遠處就是一幢二層小樓,掩藏在交錯鬆柏之間,想必就是宇文席所在之處,果不其然,小弟子緩緩住了腳步,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就轉身走掉了。


    石音還在怔然,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


    “草木無情,鬆柏常青。”一聲又低又磁的歎息傳出來,仿佛就算是五丈開外都是一個音量,“這有什麽看不透的呢?時隔多年許久不見,趕快進來吧。”


    許久不見?她怎麽從來都不記得她們有過見麵?就算是上輩子,她也老老實實在平閱派中待著,怎麽會和他還有相見的機會,聽他的語氣還是比較熟稔的故人,這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


    石音心下卻無比鎮定,大步走過去輕敲了幾下門,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立刻被屋裏的溫暖席卷了全身,趕緊把風雪寒冷都關在門外。


    她見到了一個人,在窗前透進來的陽光中,雙手輕輕摸著懷裏的暖爐,一雙丹鳳眼含笑望著她。


    他說,“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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