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關——


    陳清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病房內。低頭看去,他便能望見,自己的身上已經有十餘處被包裹上了紗布。


    但這些都不過是小傷而已,真正讓陳清心慌的,是他胸前的那道傷口。


    在他昏迷前,那頭驚悚級邪魔留給他的這一記,直接在他的胸前開除了一道長越兩掌的豁口。若非是救助得當,恐怕此刻陳清根本就沒有機會在這裏感受疼痛了。


    沉默著,陳清勉強側了側身子,扭過頭,他看向了一旁的窗戶。


    在那裏,好像還有些尚未消散的硝煙彌漫著。有過耳的槍炮轟鳴聲,震得那窗戶都在微微顫抖著。


    這裏距離前線應該不遠,畢竟在如此烈度的戰場上,南關戰區也騰不出人手,來將如陳清這般的傷員運往北市區的守備點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算是能暫時離開了那片血肉磨盤吧?


    陳清沉默著,但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中有一絲慶幸的情緒。沒辦法,在他昏迷之前,許青木老爺子留給他的那一道背影,實在是令他有些揪心。


    和豪情不減的許老爺子不同,此刻陳清卻是感覺,有些莫名的恥辱感浮上心頭。


    年輕人不堪用,自然隻能讓老人頂上去了.....


    到頭來能夠守護南關的,不是被南關武道界交口稱讚了十餘年的‘年輕一代俊傑’,而是已經老邁至極的曾經的南關支柱。


    這個事實,讓陳清難以釋懷。


    但緊接著,陳清便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順便痛恨一下自己的弱小了。病房的大門被拍開,又有一張病床被推了進來。


    而且,那張病床上躺著的人,是陳清的熟人。


    看著那人身上剛剛才被包紮完畢的十餘處創口,陳清不由得思考了起來,自己當初從前線被拎下來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此淒慘。


    不過那人也的確是個漢子,即便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被如此收拾,也愣是沒有喊出一聲。


    一直等到那幾位軍部醫生退出了房間,陳清這才伸出手,借著滑輪將自己的這張病床移了過去。


    “徐渺,咱倆也算是同病相憐了吧?”


    陳清停下手裏的動作,緩了口氣這才說道。不過在這一句中,陳清好像帶著點感慨。


    徐渺,可是被公認為南關年輕一代領軍的人物,自己這個失敗者竟然也有和他一般淒慘的時候?


    不對,看起來他身上的傷勢似乎還要更嚴重一些.....


    帶著些感慨的,陳清喘了口氣,便清楚的嗅到了徐渺身上那屬於第一線的血火味道。同時,還有些邪魔血液的腥味夾雜其間.....


    徐渺也聽見了陳清的聲音,似乎是愣了一下,他那一雙眼睛中才終於又有了些光芒。很是吃力的扭過頭,徐渺便望見了躺在一旁,被包裹得和木乃伊差不多的陳清。


    隻是看過了一眼,徐渺的眼睛裏便湧起了些白光,那塗抹著尚未擦幹的鮮血的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陳,陳清兄弟?”


    徐渺的聲音嘶啞至極,而躺在一旁的陳清則有些茫然。徐渺,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而且咱們兩個都能活下來,這難道不是一件應該高興的事情嗎?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的,看著徐渺的那一副麵容,陳清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而且,也有些不祥的預感浮上了他的心頭。


    “陳清,陳清.....”


    無視了自己身上的傷勢,徐渺將身子竭力抬起,側轉著頭看向陳清。有清晰可見的淚痕向下劃著,飛躍了他的麵孔。


    “王館主,王館主他去了.....”


    隻說過了這一句,徐渺的身子便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直接癱倒向下。而和麵上布滿淚痕的他不同,躺在一旁的陳清的臉上卻還滿是茫然。


    徐渺他在說些什麽啊?


    他剛剛才從前線上撤下來,難不成是見過了師父?


    不過,他為什麽說話隻說半截?師父去了哪裏,他也不知道說清楚些。


    陳清臉色茫然,想著想著卻是不自覺的將雙臂抬起。直到那一雙顫著紗布的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陳清才發現,有些水光向下垂落。


    不應該啊,不應該的啊!


    我這樣一個小內氣武者都能活下來,師父他在內氣境打磨了幾十年,沒理由走不下那片戰場啊.....


    我一定是聽錯了吧,一定是聽錯了吧?


    陳清很想轉過頭,伸出手揪住徐渺的脖子,讓他大聲的告訴自己,是他看錯了,記錯了,說錯了而已。


    但末了,陳清隻是用雙手按著自己的眼睛。胸前的傷口,牽扯得陳清無論再怎麽努力,也沒法將那向下垂落的水光全部堵迴去。


    而且,他也已經沒有力氣了。


    北線戰場前端——


    陳到將自己的拳頭從那頭四階噩夢級詭物的身軀內抽出來,順便扯出了一片不知道是內髒還是血肉的古怪物件。


    緊接著,陳到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再向前進了一步。


    沒有理會那頭詭物遞向自己胸前的那一條手臂,陳到的拳頭先一步抵達了那頭四階詭物的頭顱。


    炸裂聲中,那頭此前給陳到帶來了天大麻煩的四階詭物,竟然在這一拳下直接爆成碎片。隻不過,這些碎片隻是飛揚了片刻,便又再度聚攏。


    它們相互拚接著,最後在十餘步外重新凝結成那頭詭物。


    隻不過此刻再度先生,那頭詭物的模樣已經淒慘至極。甚至肉眼可見的,還有些漆黑如墨的鮮血,正從它身軀的拚合處向外滲著。


    這頭詭物的保命能力的確強悍,但在失去了兩頭四階邪魔為它掩護後。近身搏殺能力並不出色的它,也隻能是在陳到的雙拳下瑟瑟發抖了。


    而陳到,則沒有理會那頭詭物眼睛中的怨恨,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為了方才的那一拳,陳到也付出良多。他能夠清楚的察覺到,自己胸前的那處創口,似乎又有了些重新破裂的跡象。


    在這樣強度的戰鬥中,哪怕是潛能點的修複能力,也似乎有些跟不太上了。


    但就算如此,陳到也沒有露出任何的疲態。抬起頭,陳到再度向前邁去。


    而望見了這一幕,十餘步外那頭四階詭物的臉上,也不由得浮起了些許絕望。


    這個人類,是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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