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種著櫻桃與芭蕉,院中海棠樹下還吊著一架秋千,他牽了袍角,在秋千上坐了,淡淡道:“你是指她就是宏烈的姬妾?”


    “當時因是奴婢一路相扶,對這女子的麵龐身段記得十分清晰,隻是沒想到她既是小誠親王的姬妾又是希大學士的女兒。”


    “本王雖與希大學士相交,卻從不曾聞得他將女兒許給誠親王府,”當日因是事關宏烈的姬妾,他貴為皇叔之尊,自然也不便打聽侄兒房中之事。


    “是否需奴婢將這女子的來龍去脈查個一清二楚?”


    隻因小誠親王不僅迎娶了銳建營馮將軍之女,又與內宮馮昭儀交好,那馮昭儀說來也是奇,以宮人的身份屢獲晉封,短短一年竟榮升為二品昭儀,如今除了皇後,宮中便以她為尊。


    此女最擅吹枕邊風,朝中大臣但凡有難事,隻要求了她,和帝一準答應,那小誠親王因與她們馮家是姻親,步步高升自不在話下,新近和帝準他以宗親的身份議政,逢議政王大臣會議總能見他活躍的身影。


    朝庭大臣及皇室子弟自然看好小誠親王前途無量,雖不至依附於他,卻也是心有所向,隱隱與貞王有平分秋色之勢,自然威脅到貞王的權威。


    “你去查訪一下也是極好的。”


    不論是初見還是再見,貞王除了覺著希希頗為可憐,其實並不曾對她上心,能夠在舉手之勞間順帶助人一臂之力,是他廣結善緣的慣常用作派。


    可沒有想到,偏是這樣一個小女子,竟與宏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而他不論是與宏烈火還是與希大學士又有這麽多的淵源,非常奇妙。


    多年以後,每當貞王憶起與希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想應該就是那個分花拂柳的暖陽天,在一道橫亙於深巷的高牆下……


    他對她的側目,無關乎於男女之間的情愫,隻因錯綜複雜的關係,以及政治及局勢的需要。


    待得香雲將她所打探索的消息一一稟報,果然應證了他心中所想,無外乎是才子佳人之間始亂終棄的糊塗事,這樣的*韻事,於他而言算不得新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個風流成性的人。


    醉臥美人膝,醒臥天下權,天下的男人沒幾個不好美色與權勢的。


    “你打發幾個人暗中跟著她,”他吩咐香雲跟蹤希希,心中關於打擊宏烈的主意也由此而生,在最初的開始,貞王就布了一個局,希希在他的局中隻是一塊香餌。


    馬車載著希希入了皇城,穿過十裏長街便是貞王府,那些年少時與榮帝的經年往事,就這麽泠泠的響起,又這麽轟隆地被碾成齏粉。


    除了心上那道迴想起來如車轍般清晰的傷痛……事到如今,其實她早已麻木,早已在冷酷的現實中,一寸一寸的被歲月磨平了悲辛。


    沒什麽是邁不過的坎。


    希希歸省迴來,又是一年春來早。冰雪雖未消融,可是貞王府院牆的迎春花卻鋪天蓋地,在寒冷的二月天妖嬈綻放,就如同她頑強而倔強的生命。


    適有王府的仆婦打起車簾,映入眼簾不是平日裏居住的上房,竟意外來到位於王府中路的銀安殿,在這個依舊寒冷的時節,兩旁種滿的銀杏還不曾發芽,光禿禿的枝椏下,映著覆滿綠璃璃的正殿,十分蕭索。


    希希心道,榮帝雖隔三差五從宮中摸了出來與她私會,可終究還不至於敢將這段不淪的關係公諸於世,究竟是誰膽敢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撞入貞王府,甚至還能指使轎夫將她抬來此地。


    直到兩溜一字排開的杏黃色儀駕從她的眼前掠過,數十個宮人捧著金八寶雙鳳紋輿盆,並金雲龍紋提爐,希希方勾著唇角,好一陣冷笑。


    原來是那位瞎眼老太太,按捺不住給她擺了鴻門宴,正等著興師問罪。


    希希緩步布入正殿,果見竇太後與馮太後兩個一左一右端坐於以翡翠鑲嵌的壽字圍屏下,不遠處置的紫檀寶座上盈盈坐著小皇後。


    她穿著正紅的織金雲龍紋錦袍,頭戴金累絲嵌珠寶五鳳鈿,兩側垂著的長長的綠鬆石流蘇映著她紅潤的小臉,越覺麵如滿月,氣色極佳,身後一幹後宮嬪妃,以淑妃為首,眾星捧月的隨侍在側,真真是好大陣仗,好大的見麵禮。


    希希端然行了見禮,不卑不亢,心中卻難免有些惱火,這些人憑什麽未經她的允許便登堂入室,欺身入內。


    “哀家與嫂子早就想來府上瞧瞧貞王妃的,自貞王仙逝後,說起來這還是頭一迴。”


    “有勞兩宮太後惦記,臣妾一個人也慣了,”希希不冷不熱地望了馮太後一眼,既然是她扯頭說的熱絡話,想來她應是又與竇太後達成了某種默楔。


    若不是為著沈天放,根本就不想搭理她,她們之間不僅是道不同不相與謀,在希希的心裏甚至隱隱有些許反感與厭惡。


    “皇嬸,兩位母後娘娘惦記著您,想來您一個守著這麽大的宅院想也是可憐,欲借此探望之際想順道接您入宮小住些時日……”


    年輕就是好,不論小皇後再如何心狠手辣,說起話來永遠都是清脆甜軟,聽著極其柔和悅耳,希希不僅不慢道:“臣妾青春守寡,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活雖屬不易,卻也沒覺著過不下去。”


    她算聽明白了,竇太後又是如法泡製。


    一是欲替榮帝掩蓋出宮偷情的汙名,二是又欲如從前一般將她哄賺入宮中,再變著花樣折磨她。


    “正是因為頭裏哀家吃盡了苦頭才惦記著你們母子,宮裏有太學將來小世子可與皇子及公主一並讀書,你又有我們這些人做伴……都是至親的骨肉,不能讓你們母子在外頭受苦。”


    這位老太太該不會還以為她是從前為了榮帝義無反顧的癡心小女子?還以為她是花為腸、雪為肚,說幾句好聽的話,再痛下黑手就能將她置之於死地的傻丫頭吧?


    時至今日,希希依舊是孤苦無依,卻深深地知道,同樣的曆史卻不會重演,在嚐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以後,她學會了勇敢與堅強。


    竇太後擺下鴻門宴,好,好得很,她不還一份大禮,怎麽對得起這麽昔日的惡婆婆,如今的瞎眼嫂子,希希以極其鄭重的口吻迴敬道:


    “在臣妾的心中,一直以竇太後娘娘為榜樣,娘娘從前一個人在藩府不也是無依無靠撫育皇上麽?娘娘這樣艱難尚且能夠自立門戶,臣妾母子在這天子腳下,又有眾位娘娘不時照拂,沒有理由不能夠將這家業操持下去,您沒瞧見,小世子讓臣妾帶得可好了,又能走路又能開口說話,過幾年臣妾也有兒子可以依傍了。”


    若竇太後還有幾分自知之明,就應當聽得出,她想要依靠的根本就不再是榮帝,之前貞王許給了她王妃之尊,以後天佑必能讓她母憑子貴。


    竇太後能夠辦得到的事,她希希同樣能夠辦到。


    “貞王妃真是有誌氣,”竇太後雖瞎了眼,瞧不見希希說話的神情,可聽得她一字一句說來,那樣明快,不但入情入理,滴水不漏,根本就是牢牢堵住了她的嘴,想要再“勸”已無法開口。


    一時殿中靜了下來,靜到連嬪妃發髻上墜著珠玉碰撞的聲竟都清晰可聞,顯然希希在首輪的交手中占了上峰。


    馮太後雖算不得見慣不驚,倒是有些驚詫於希希對竇太後的態度,如今連她見了竇太後都不免減了幾分氣勢,偏是希希能夠做到不卑不亢。


    她的心下有些淒淒然,怎麽自個兒地位已經如此尊貴,卻越活越卑微,而希希不過是個已故親王的孀妃,卻越活越大氣,越活越有滋味,因而有些泛酸道:“你又何必處處逞強?”


    “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臣妾效法竇太後娘娘雖不可同日而語,還請馮太後娘娘切莫恥笑了去。”希希知道外強中幹的表姐此刻對她不僅是刮目相看,隱隱還帶著幾分酸楚、又或者是喟歎。


    屬於馮太後的無限風光早已隨著和帝的駕崩,榮帝的登基轟轟烈烈的過去了,一個過了氣的太後,如今不得不仰人鼻息,看榮帝母子的臉色行事,卻也是可歎可憐。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靠山山會倒、靠水水會流”,希希之所以這樣說話也是旁敲側擊的警醒她,希望她不要在深宮的泥濘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她想讓天放幸福,所以在這刻還是希望馮太後能夠迴頭。


    正當希希欲先後擺布了兩宮太後,小皇後眼見僵住了,連忙插話打圓場:“皇嬸,依本宮之見此事還是得從長計議,兩宮太後都是為了您著想呀。”


    淑妃:“就是呀,皇後娘娘也都是再替您考慮!”


    ……


    “臣妾與兩位太後俱是叔母一輩的人,如今倒要教作小輩的來操心,真真是羞得無地自容,皇後娘娘、淑妃娘娘可否移步到偏殿少憩,就請留幾分薄麵給臣妾,容臣妾與兩宮太後說幾句體己話。”


    一群愚蠢的女人,合著嫌宮裏不夠亂還跑到她家裏來攪和?就算小皇後與淑妃貴為榮帝的妻妾,但她們似乎還沒這個資格參與到上一輩的事非恩怨。


    更何況,她不進宮倒也罷了,若是進宮,榮帝甚至不會多覷她們一眼……並不是她對榮帝充滿了自信,隻因她在這個時候恰當的抓住了他的軟肋。


    榮帝動了幾分涼薄的心思。


    之所以稱之為涼薄,一是不會改變後宮的格局,二是不涉及朝堂的利益,多給她幾分所謂的恩寵,甚至讓她“榮登”貴妃的副後之位,並不曾觸及榮帝的底線。


    榮帝曾經為了權勢而始亂終棄,希希可以選擇不再記恨,但他卻永遠失了她的信任。


    看得以小皇後為首的一幹後宮嬪妃懨懨離去,希希遞了一個眼色,王府的丫環上前帶上了雕花重門,她方往殿中明瓦下橫放著的玉屏寶座上施施然而坐。


    “兩宮太後擺駕至貞王府真是蓬蓽生輝,倘若能提前傳話出來,臣妾也不至於匆忙接駕,失了禮數。”希希這話說得到極軟,可飄入竇太後與馮太後耳中,卻是隱含諷刺。九九中文


    不請自到隻會沒得招人討厭。


    馮太後嗔道:“敢情貞王妃是嫌嫂子與哀家熱絡過頭了。”


    “兩宮太後的好意原不應辭,隻是事出突然,臣妾無一點準備。”


    希希因是端坐在以玻璃搭蓋的明瓦下,明亮的陽光如無屏障般穿透,暖融融的落在她的麵上,發出如金燦燦的光澤,舉手投足憑添了幾許不怒自威。


    竇太後雖瞎眼瞧不見,可馮太後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才是貞王府正妃合該有的氣韻與派頭。


    就算她們這些人母儀天下,貴為國母,可在希希的家裏,她們始終是客,反客為主這樣的事情,到了希希跟前是絕無可能的。


    竇太後當即道:“哀家聽明白了,貞王妃想是帶著責備的意思,但隻是這天下都是皇上的,哀家以為就算不曾傳話給你,亦不為逾禮。”


    “倘若是皇上的聖旨與兩宮太後的懿旨,以君臣之禮吩咐臣妾,臣妾自當遵從。”若她竇太後打著榮帝的名義,將她當做他的嬪妃以宮規來對待,那麽辦不到。


    上窮碧落下黃泉,她斷不會再任竇太後欺淩。


    希希強硬道:“臣妾是貞王之正妃,王爺雖不在了,這一生縱使太長也太難,仍會以遺孀的身份守下去,故貞王府的一切不勞兩宮太後操心。”


    希希送走兩宮太後及小皇後一幹宮眷,夜已經深了,霧汽漸起,下起了淅淅泣泣的春雨,打在琉璃瓦楞上颯颯有聲,她寬衣解裳鬆了羅襪,一身疲憊,累得不輕。


    想起竇太後在銀安殿被她噎得一句話也吭不出,還得維持體麵硬撐著臉皮子帶著後宮嬪妃與她一道用膳,希希赤足踏入浴桶中,樂得一捧一捧掬起熱水往身上撒花。


    對付竇太後這種既要臉麵又極其心狠手辣之輩,首先要撕碎那層虛情假義的麵紗,讓她無可遁行……希希都想好了,就等著榮帝前來興師問罪,思及此,她連忙披了衣迴到上房,並讓月娘拿過鎖頭從屋內將房門鎖了起來。


    將欲取出之先予之,不讓榮帝吃吃閉門羹,他必定又要替竇太後說話,她不想聽,也懶怠去聽,為了入情入理的堵住榮帝的嘴,沉默比起嘮叨訴委屈是更為有效的武器。


    果不其然,希希才鎖了門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卻是榮帝又趁著夜色出宮,急切的扣門,震得窗戶紙“嘩嘩”作響。


    希希充耳不聞,兀自掐熄了燈,躡手躡腳上了炕以被子蒙了頭隻作熟睡狀。


    榮帝進不了門,先是拍了一陣,雖叫喚了兩聲,又不好扯了嗓門鬧得人盡皆知,索性拔了腰間的佩劍,“咣啷、咣啷”的砸門。


    可惡的女人,不但將他的母親變著花樣攆了出去,還連帶讓他吃閉門羹,反了,真真是反了。


    榮帝怒。


    不過三兩下,孔武有力的榮帝便輕易砸開了房門,他冷冷的將侍從遠遠喝退至院門外三丈的地方,方掌了燈向放了錦幔珠簾的床帳深處走去。


    “希希,你好大的膽子?都這個時候了還敢裝睡。”


    希希一個翻身背對著榮帝,榮帝見了隻差恨得七竅生煙,當即伸手一揮扯去蓋在希希身上的錦被。


    直到被榮帝拎了起來,粉光融滑的小臉被他的胡茬子刮得生痛,希希方半睜了杏眼,嬌嗔道:“臣妾真的很困,在自個兒家裏哪有裝不裝睡的,分明就是困了。”


    “你!!!”


    “臣妾怎麽敢!!!”


    從前貞王在寵幸過王府的姬妾之後,若不想令其受孕,總用此法,既不傷女子的身體,又看不出壞形,她也曾“有幸領教”過。


    故除了喝避子的湯藥,她還暗中使用此法……曾經因為榮帝失去過第一個孩子,希希心中始終籠罩著一層陰影。


    “奴婢勸娘子還是不要再行此法,時辰已過,想必皇上的精血早已著入宮床。”隔著氤氳的熱氣,希希急切的望向月娘,月幾個年富力強的仆婦打簾子入內,極其陌生的臉孔。


    月娘領著眾人福了福,笑道:“這些都是皇上從宮裏挑選出來,專門伺候娘子坐褥期的。”


    “去迴了你主子,若我真懷上了,他就別來這貞王妃,恕我身懷六甲不能伺候。”


    希希怒,先是打翻了浴桶,撒滿玫瑰花瓣兒的浴湯濺了眾人一身,見月娘等人還殷殷地笑著,她指著她的鼻子,道:“在我貞王府,你膽敢再叫我一聲娘子!!!”


    “請王妃息怒,奴婢知罪,”月娘雖孝忠於榮帝,卻是那種極其懂得適當妥協的人,她按主子的意思向希希挑明了來意,榮帝已然占了上風。


    “可惡的丫頭,”月娘屈膝跪了下來,希希一腔積憤更無處可發,原來他許她地楔,許她闔府的安寧,都是為了在她的腹中種下一份羈絆。


    她若生下一男半女,這一生就徹徹底底被他毀了。


    希希無法,隻得去尋沈天放拿主意。


    風和日麗的春天,天放不在相府,按著相府奴仆所指,他去了帝都城外的護國寺,聽聞寺裏最近來了一位雲遊的大師,會起死迴生之術,天放已有一個月不曾迴府。


    相府的奴婢見慣了國舅爺不務正業,*不羈,可憐新娶入府的夫人,終日以淚洗麵,一臉憔悴瘦的不成人形,希希見了,隻覺頗為可憐。


    這位馮夫人雖也容貌出眾,遠不及宮中馮太後及馮淑妃,卻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神韻,因相勸道:“夫人與其坐在府中日夜啼哭,為何不軟言相勸,國舅爺耳根子軟,又架不住女子的柔情。”


    縱使無法成為恩愛的夫妻,能夠相敬如賓就也是一種圓滿。


    在經曆過那麽多的世事無常之後,希希越來越深刻的體會到,比起充滿著變數的兩情相悅,不如憑人力成就一份相敬如賓。


    “真的麽?真的可以麽?”


    望著馮氏眸中那一瞬的驚喜,希希點了點頭,心中隻道,她可真是年輕啊!少小年紀,才會問出如此稚嫩的言語,麵對人才兼備的沈天放,馮夫人恐怕還期許著他的痛惜。


    很多年前,她亦如是,她也曾天真地以為,憑著柔情與眼淚,能夠換得榮帝的痛惜,能夠換得貞王的相守……其實卻不然。


    出了帝都,沿著鄉間小道往南而行三十裏地,不遠處香山上,遠遠已能聞得梵音,這是帝都第一名刹護國寺,暮鼓晨鍾為帝都十景之首。


    聽得陣陣鍾磬的聲音,鳥語花香撲麵而來,已經是仲春了,帝都城內的繁花落盡,山寺的桃花卻才吐露枝頭,希希沉重的心情,沒來由的好了起來,特別是在桃夭李盛的花叢中見到頭戴著毗轤帽,身著青儐玉色袈裟盤膝而坐的沈天放,笑得上氣不接下去。


    “老僧入定,女施切莫恥笑。”


    “不恥笑你也成,給我一幅墮胎藥就行。”


    “阿彌陀佛,女施主怎能毒殺腹中未滿百日的胎兒。”


    “去你的,少跟我裝神弄鬼的,”若非是希希懷孕了,天放深知她不會在佛門清淨之地來尋他,他隻得定了定神,領著她往禪房一敘。


    乳泉水沏棋盤茶,盛入粗沙燒成的陶碗中,希希捧在手中,隻覺質樸而古拙,淺嚐了一口氣,滿口氣清雅的香氣,因讚道:“你比從前在宮中要自在許多。”


    “可惜我與佛的緣份太淺,誠如你所說,來這裏的確是裝神弄鬼。”


    “是為了避開新娶的夫人罷!”希希總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道出他的心事,天放點了點頭,因是吃了熱茶,額前沁出細膩的汗珠,便脫下毗轤帽,一頭青絲落下,被風吹得淩亂。


    希希順手從發髻裏拔出一隻玉簪,在天放的身後站定,纖手一挽,不過一時片刻便伶俐地替他梳了個團髻,借著琥珀色茶湯沁出的倒影,向天放笑道:“怎樣,不如我給你當夫人娘子。”


    “怪道他們都寵著你,就會討男人喜歡。”


    “我,沒有,”他這樣說,希希有些不自在,她從不曾替榮帝梳過頭,卻在跟了貞王以後,朝夕相伴,不論是針線,還是衣裳鞋襪,替他打理身旁的一切,從不曾假丫環之手。


    “玉兒,把孩子生下來罷,我來給你養。”


    “天放,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知她者莫若他……任她心裏再不情願與榮帝不清不楚的牽扯下去,可她還是想要腹中這個孩子的。


    不是因為天佑不夠親,即使她生下了親生的孩子,還是會視天佑如己出。


    隻因從前榮帝始亂終棄,貞王又從不曾給過她生兒育女的機會,希希在恐懼懷孕的同時,其實更盼著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聯的親生骨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豪門寵婚:老婆,別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我家子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我家子昂並收藏豪門寵婚:老婆,別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