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珣沒聞過這麽刺鼻的「食物」,忍不住懷疑道:「這是吃的?」


    「對呀。」薑舒窈得意地點頭。


    謝珣皺著眉頭,十分抗拒,薑舒窈撇嘴,「啪嗒」把蓋子合上了。


    車內一時無言。


    薑舒窈的母親出身不算顯貴,但祖輩正趕上開國皇帝改革商製,一躍成為赫赫有名的富商,又有皇家做靠山,一代比一代富有。


    據大丫鬟白芷稱,薑夫人胃口一直不太好,身子骨也越來越弱。要想後半輩子過得好,娘家撐腰必不可少,薑舒窈想抱緊襄陽伯夫人大腿,便從飲食方麵入口,緊趕慢趕熬製出了這罐茱萸油。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記住 .78zw m.78zщ


    薑夫人倒不是健康方麵出了問題,隻是當年和襄陽伯後院的鶯鶯燕燕鬥法時在飲食上吃了虧,節製飲食了數年後,胃口就一直不大好了。


    作為一個有名的美食博主,薑舒窈曾經出過幾期古法美食專題,其中就有專門介紹過茱萸油。在辣椒傳入中國前,食茱萸是川菜辣味香料的主要來源之一。


    《本草綱目》記,食茱萸「味辛而苦,土人八月采,搗濾取汁,入石灰攪成,名曰艾油,亦曰辣米油。」


    要說開胃,川菜絕對是排在前頭的。有了茱萸油,配上生薑、花椒,就可以製作出川菜的麻辣味了。


    馬車搖搖晃晃到了襄陽伯府,謝珣先一步下馬車。


    襄陽伯夫婦早在門口等候,見到了謝珣均是眼前一亮,又想到這是自己的女婿,兩人頗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和糟蹋了他的愧疚感。


    謝珣覺得兩人目光有些奇怪,但未做多想,先見禮,隨後側身扶薑舒窈下車。


    一迴頭就愣住了。


    隻見薑舒窈顫顫巍巍下了車,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踩著腳凳輕飄飄地「飄」了下來。


    平眉倒八,眼裏水波浮動,上前見禮,聲若蚊蠅:「父親,母親。」


    謝珣一項無波無瀾的臉上難得露出錯愕的神情。這和車上中氣十足說話抱著缸不撒手的薑舒窈是兩個人吧。


    襄陽伯夫人見狀滿意地點頭,上前扶住她的手:「窈窈……」


    襄陽伯見她行事規矩,應該沒給襄陽伯府丟臉,便對謝珣笑道:「小女嬌縱,望伯淵多多擔待。」伯淵是謝珣的字。


    謝珣輕咳一下,又恢復了謙謙公子的模樣,連忙附和,落後襄陽伯半步入府,幾個來迴就和襄陽伯相談甚歡。


    薑舒窈在出嫁前也和襄陽伯夫人相處過些時日,一眼就看出她此刻麵色不佳,關切道:「娘,你怎麽了?」


    襄陽伯夫人握著她的手力道加大了幾分,終究沒能忍住,抱怨道:「你可知道,剛才後院那幾個也想湊到前頭來迎接你們,這麽些年咱們府上鬧著也就算了,今日你迴門她們還想往跟前湊,真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那老糊塗東西居然還同意了,若不是我跟他細細辯了一番,恐怕今日就如了她們的願了。」


    她壓低了嗓門,但火氣上來了,聲音還是不夠小。襄陽伯聽不見,耳力非凡的謝珣確是聽得一清二楚。


    薑舒窈勸道:「娘,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放心,我隻是受了點氣,她們可是一點好也沒討著。」


    謝珣聽到這些難免尷尬,加快了腳步。襄陽伯府後宅果然是如傳聞中的荒唐,襄陽伯夫人聽上去也和一般主母差距甚大。


    「嗯,這是當然了,娘你最厲害的。」薑舒窈知道,襄陽伯夫人已經把和後宅幾位妾室通房鬥法當成日常了,隻要襄陽伯後宅不死光,襄陽伯夫人就會始終留一口氣來對付她們,大概也是這麽多年鬥出了樂趣吧。


    襄陽伯府人丁單薄,隻有襄陽伯在前院招待女婿,薑舒窈和襄陽伯夫人攜手到了後院。


    一踏入後院,襄陽伯夫人就容光煥發。此時此刻嫁給謝珣的薑舒窈就是她的戰利品,平素裏總是跳出來惹她討嫌的妖精們今日都一個個窩在院子裏沒出來。


    她頗為感慨:「窈窈,娘這麽多年的惡氣總算是出掉了,她們再怎麽鑽營招搖,也永遠沒法翻身踩到你的頭上。」


    進了主院,跨過門檻,她身形突然一晃,差點沒站穩。


    薑舒窈連忙攙扶著她坐到椅子上:「娘,你怎麽了?」


    襄陽伯夫人緩過了這陣,擺擺手道:「不妨事。」


    旁邊嬤嬤上前解釋:「夫人這幾日食欲不振,從小姐出嫁到現在,隻食了兩三碗素粥。」


    薑舒窈知曉她胃口不太好,也沒想到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她擔憂地望著襄陽伯夫人,這眼神讓襄陽伯夫人心口一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窈窈,母親這一輩子也沒吃過什麽苦頭,娘家富裕,祖輩世代積累的財富無論怎麽揮霍這輩子也揮霍不完,我時常睡不著便胡思亂想著,偌大的家業是否有敗空的一天。當然,這事萬不會發生的,我在經商方麵頗有些天份,錢財累積的越來也多……」


    薑舒窈:……


    「哎,我隻得你這一個寶貝閨女。錢財,你是不用擔憂;權勢,有你姨母表弟撐著,好吧,你爹那個混蛋也勉強算上,我最操心的便是你的婚姻了。如今見你嫁得好,我也放心了。」襄陽伯夫人語氣愈發溫柔,「娘的身子骨越來越不好了……」


    薑舒窈的心又揪了起來。


    此時,有丫鬟匆匆過來,繞到嬤嬤身旁說了什麽,嬤嬤上前打斷了襄陽伯夫人的話,附耳說了幾句。


    「身子骨越來越不好」的襄陽伯夫人一甩剛才那副病弱的模樣,手掌狠狠一拍,桌上的茶盤果盤糕點盤齊齊騰飛,又「哐」地落下。


    「好啊,這群沒皮沒臉的東西還敢來招惹我,看我不撕下她們一層皮來!」她猛地站起來,中氣十足地吼道,無視蹲在她身前的薑舒窈,領著一堆丫鬟婆子就沖了出去。


    等薑舒窈反應過來,院子裏早沒了她們的身影。


    「小姐?」白芷見薑舒窈僵在原地久不動彈,輕輕喚了一聲。


    薑舒窈迴神,哭笑不得,無奈地搖搖頭:「走吧,去廚房。」


    白芷眨眨眼:「啊?」


    「母親最近食欲不振,我能做的隻有為她做幾道開胃菜,其餘方麵……」想到襄陽伯夫人剛才氣勢洶洶的模樣,她還真插不上手。


    白芷點頭,跟著她到了大廚房,早有丫鬟把茱萸油抱了過來。


    薑舒窈迅速掃了一下廚房裏的食材,定了兩道川菜,袖子一挽,開始做菜。


    周遭眾人膽戰心驚,圍著她不知所措。


    「愣著幹嘛,幹活呀。」薑舒窈道。


    廚房裏又恢復了平素的熱鬧,隻是無數的目光時不時向薑舒窈掃來,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把廚房給拆了。


    本朝開國皇帝能力極強,興修水利,改革商業,開通航運,推行科舉……然而,這位大佬卻不是位重口欲的人,開國前烹飪方式還停留在水煮菜,開國後大佬也隻是順手發明了鐵鍋炒菜而已。他本人飲食清淡,也就導致時下菜品多偏清淡鮮香。


    薑舒窈比不上大廚的手藝,但見多識廣,即使每日變換花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可以不重樣。


    眾人看她手法利落,無不驚愕疑惑,待到大料入鍋煸炒,廚房裏騰起層次豐富的辣味時,眾人也顧不得規矩了,紛紛交頭接耳切切私語。


    雖然這次宴客加主人隻有四人,但菜品依舊豐富精美,襄陽伯夫人把後院一堆糟心的人收拾完以後正碰上跟著上菜丫鬟們往堂屋裏走的薑舒窈。


    「你身上是什麽味?」她剛剛靠近,就聞到薑舒窈身上淡淡的麻辣味,忍不住皺眉。


    薑舒窈見她又想說教,連忙抱住她的胳膊:「娘,你不是說最近胃口不好嘛,女兒就去廚房為您做了兩道菜。」


    「窈窈,你有心了。」襄陽伯夫人語氣瞬間溫柔了不少,「有你這份心意,娘今日吃什麽都香。」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襄陽伯夫人雖然感動,但到了屋內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上菜丫鬟:「把小姐做的菜擺在老爺跟前。」


    襄陽伯正在和謝珣談北地風貌,耳朵聽了這一句,眉頭一跳,轉頭看向襄陽伯夫人。


    襄陽伯夫人在謝珣麵前斷不會下了薑舒窈麵子:「窈窈知道我今日胃口不佳,便特意下廚做了兩道菜,孝心可嘉。」


    襄陽伯幹笑了兩聲,轉頭對謝珣道:「哈哈,窈窈一向賢惠孝順。」


    謝珣麵色不變,點頭附和。


    襄陽伯話已出口,哪怕薑舒窈做的是毒藥,他也得挑上兩筷子並附上稱讚。


    丫鬟魚貫而入,擺盤揭蓋,一番動作行雲流水。


    擺在襄陽伯麵前的菜盤被揭開蓋子,一股陌生的濃鬱麻辣鮮香味瞬間瀰漫開來,霸道的麻辣味讓人下意識吞咽唾沫。


    薑舒窈開口介紹:「這道是麻婆豆腐,這道是水煮魚片。」


    麻婆豆腐八個字,麻辣酥香鮮燙嫩整。大小均勻的豆腐丁堆砌在一起,醬汁色澤紅亮,蔥段點綴其間,中央一圈鋪著花椒碎、蒜末、蔥花,裝盤後用淋上熱油,嘩啦啦一聲,麻辣蒜香充分激發了出來。


    水煮魚片用深口磁碟裝盛,表麵浮著一層鮮亮的紅油,顏色清透,下麵撲滿了嫩白的魚肉,上方點綴著星星點點翠綠的蔥花,光是強烈的顏色對比就叫人食慾大開。


    「爹,你嚐嚐?」薑舒窈期待地看著襄陽伯。


    無論如何,色香味三者中前兩者都能算上上品,襄陽伯用筷子挑了一片魚片,滑嫩的魚片裹著湯汁,落入白瓷碗,微微盪了一下,彈性十足。


    甫一入口,鮮麻微辣的味道就席捲而來,全然沒有魚的腥味,獨特的鮮味卻翻了倍,滾燙的魚片加劇了麻味,從舌尖到喉嚨,泛起一線熱意。


    隻見襄陽伯二話不說,又連續挑了好幾片放入口中,過足了癮後才痛苦地吐出一個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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