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淵臉色一滯。


    蘇漓噗嗤一笑道:“跟你開玩笑的,我原先說讓你獻祭,也不過是騙你的,我早答應懷蘇師兄,不吃人了。”


    逐淵臉色頓時有些古怪:“你說的獻祭,是吃人?”


    蘇漓歪了歪腦袋,奇怪道:“當然啦,不然是什麽呢?”


    “吃人,也分好看不好看嗎?”


    蘇漓點頭道:“自然是了,秀色可餐,長得好看的,才吃得下去啊,我是個女子,所以不願意吃自己的同性。不過你放心,我是不吃人的,更何況如今我們是相好的了,雖然不能降雨,但幫你點忙還是可以的。”說著便越過逐淵,屈起手指,在指尖凝了一道靈氣,輕輕一彈,飛入屋中。


    逐淵站在她身後靜靜看著,眼神不自覺地柔和起來。


    他自出生起,所見所聞,隻有哀嚎與痛哭,所有人的麵上都帶著將死的麻木與悲哀,身周天地,宛如熔爐煉獄,直到遇到蘇漓,那女子如清泉一樣清冽甘甜……


    蘇漓見施法成了,便拉著他的手,笑著說:“他明日便會大好了,我們走吧,別叫他們發現了。”


    逐淵淡淡笑著,由著她拉著自己的手一路小跑了出去。


    蘇漓卻覺得有些喘了,在下界幾次施法,對她還是有些負擔的,這炎炎烈日,她也不喜歡。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薄汗,白皙通透的肌膚泛起了淡淡的胭脂紅,更為她增添了幾分媚色。


    兩人走到逐淵家門口,見到一個少女在門口盤桓著,少女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是逐淵,臉上頓時露出喜色,又看到逐淵身旁的蘇漓,臉色頓時白了。


    “表哥……這位是……”少女如臨大敵般看著蘇漓。


    蘇漓賣弄著自己學來的詞匯,得意道:“我是他相好的!”


    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逐淵求證。


    逐淵低下頭,看著蘇漓洋洋得意的笑臉,心底頓時一軟,輕輕點了點頭說:“是。”


    少女的眼眶頓時紅了。“我……我從沒見過她……”


    蘇漓說:“我們昨日才認識的呢。”


    少女咬了咬下唇,望著逐淵問道:“她便是你昨日救上來的女子嗎?”


    逐淵猶豫了片刻,點頭承認了。


    少女猛一跺腳,氣急道:“表哥,你太糊塗了!族長要拿你問罪了!你得罪了漓江水神了你知道嗎!”


    “怎麽了?”逐淵臉色微變。


    蘇漓也是一臉的迷惑,她不覺得自己被得罪了啊。


    少女噙著淚道:“你昨日攪亂了獻祭,漓江上興起風浪,迴來後,族長的小孫子便斷氣了,他們都說是因為你得罪了漓江水神,這才降下來懲罰的!”


    逐淵冷然道:“胡說八道!族長的小孫子本就重病不治,族長就是為了給他的孫子祈福這才要將那些女子投江,難道他的孫子是條人命,別人的女兒就不是人命了嗎!”


    蘇漓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他孫子的死真的不關我的事!”


    少女恨恨瞪了她一眼:“表哥定是為了救你,這才攪亂了祭祀!”


    蘇漓覺得很是無辜,她抬頭望了一眼逐淵,歎氣道:“凡人真是愚不可及。”


    少女又道:“那天師說了,本來若是獻祭了美貌處子,漓江水神便會在三日後降雨,如果三日後不降雨,就是你的錯,到時候他們便綁了你投江,向漓江水神謝罪!”


    少女話音剛落,便有一大群人烏壓壓跑了過來,嘴上喊著:“逐淵在那裏,快將他抓住!”


    少女惶恐地擦了擦淚,喊道:“表哥,你快跑啊!”


    蘇漓倒是不慌,扯了扯逐淵的袖子失笑道:“他們這迴真要把你獻給我了啊,放心,我絕不會吃你的。”


    兩人稍一停頓,便被二三十個人包圍了。那些人看了蘇漓,都是一怔,少女膚若凝脂,一雙烏黑清亮的眸子仿佛盛滿了漓江水,瑩瑩映著水光,他們竟是從未見過這麽美貌的女子。為首的男子很快反應過來,喝道:“這女的一定是祭品,一並抓迴去!”


    一個男人推了蘇漓的肩膀一把,蘇漓踉蹌了一下,靠在逐淵身上,生氣地迴頭瞪那個動手的男子,男子被她瞪了一眼,頓時有些心蕩神馳,又有些心虛。逐淵伸手將蘇漓攬過,護在懷裏,冷聲道:“我們自己走!”


    逐淵在族中素有威望,那些人倒也不敢太難為他,見他願意配合,便也沒有動手動腳了。


    蘇漓久未上岸,這日施法又有些多了,神態便有些疲倦,逐淵低頭見了,不禁心生擔憂,俯下身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身子不適?”


    灼熱的氣息拂過蘇漓耳畔,她小巧圓潤的耳珠頓時泛起緋色,微微縮了下脖子,低聲說:“是有些不適,不過無大礙,你放心,幾個凡人而已,傷不到我的。”


    逐淵看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細膩白嫩如凝脂一般,心頭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一下,又癢又麻,忙移開了眼,不敢再看。


    兩個人被關在了柴房裏,外間掛著白布,一片哀戚。


    蘇漓神色倦倦地靠在逐淵肩頭,懶懶道:“逐淵君,這世間凡人,也不都是好人啊,難怪天帝會降下懲罰。”


    逐淵神色一正,肅然道:“難道因為幾個惡人做惡,便要全天下的好人陪葬嗎?”


    蘇漓低頭想了想,歎氣道:“我不太懂,究竟是好人多,還是惡人多呢?”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卻不應該是這樣無論善惡,一並受災。下界大旱三十年,輪迴複輪迴,生死又生死,這樣的災禍,何時能結束呢?”逐淵垂下眼簾,輕輕一歎,“若連你身為水神,也無能為力,天下蒼生又該向誰求助?”


    蘇漓抬起眼,凝視逐淵,問道:“便是族長那樣混蛋的壞東西,你也要救他嗎?”


    “他自有他的報應,我打斷祭祀,是為了救那幾個無辜女子,向你求雨,是為了救無辜蒼生。”


    蘇漓支起下巴,認真地看著逐淵,半晌輕輕一笑,道:“我見過的人不多,你卻是頂有趣的一個,我便是不救旁人,也是要救你的。”


    她與他靠得很近,近得他鼻間滿是她身上的幽香,那是凡間所沒有的香味,悄悄勾住了他的心神。逐淵深深凝視著那張芙蓉般的美麗容顏,三分嫵媚三分高貴,沒有人會懷疑她是落入凡間的神女,可是他竟從不知道,原來神女會是像她這樣,單純而天真,他本存了心想利用她,卻又深深地不忍了起來。


    如她所言,蒼生受難,又與她何幹呢?既不是她造下的孽,也不是她能解決的苦。


    蘇漓感覺到體內的靈力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流失,炙熱的空氣讓她越來越難以忍受,忍不住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不舍地看了逐淵一眼,說道:“我得迴漓江去了,三日後,或者你來尋我,或者我來尋你。”


    “好,你要小心。”逐淵手指動了動,指尖隻碰到她細軟的發梢,便縮了迴來。


    蘇漓眨了眨眼,從逐淵的眼中,她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情感,讓她想起懷蘇師兄,懷蘇師兄看著她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溫柔的。在蘇漓心裏,和懷蘇師兄相像的,應該都是好人。


    她化作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柴房,飛迴漓江,本以為三日後便能再見到逐淵,卻沒想到,事態的發展超出了她的控製。


    她在漓江上久等不見逐淵前來,於是化成凡人趕往逐淵被關押的地方,卻從路人口中得知,逐淵被綁上了祭壇。


    祭壇在村子中央,四麵的石柱上塗滿了鮮血,前方一張石桌上擺放著一尊漓江水神像,無數村民跪在神像麵前俯首叩拜,而在祭壇之上,逐淵被鐵鏈緊緊捆綁著,鐵鏈勒進了肉裏,鮮血染紅了衣衫。逐淵腳下堆滿了幹柴,一個穿著黃色衣袍的白發修士正舉著火把向他走去。


    “逐淵,犧牲你一個,能為大家帶來救命的雨水,這是你的榮耀,也是你的責任,你心裏不要有怨恨,知道嗎?”那黃衣老道皮笑肉不笑,站在逐淵麵前說道。


    逐淵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隱隱可見血絲,他麵無表情地掀了掀眼皮,發出一聲冷笑,嗓子因久未飲水而幹啞:“欺世盜名,殘害百姓,你拜的根本不是漓江水神。”


    黃衣老道臉色微變,壓低了聲音怒斥道:“你休得胡言亂語!”


    逐淵轉過眼去,不願看他,有些渙散的瞳孔望著遠方,眼底閃過一絲悵然:“漓江水神是個善良的神女,又怎麽會托夢讓你做這種殘忍的獻祭之術。”


    “神女……”黃衣老道渾濁的眼珠一轉,冷笑道,“那日與你同行的女子,便是漓江水神吧,我雖沒有親眼看到,但聽其他人描述,想必是漓江那條真龍無疑了。隻可惜那日被她逃走了,否則叫我抓住了,嘿嘿……說到底漓江水神到底什麽模樣,還不是老道說了算。老道千辛萬苦尋來的極陰之身被你救走了,那就拿你的命來抵吧,我倒是沒想到,你的神魂如此之強,對魔神來說,倒是大補之物。”


    聽到“魔神”二字從黃衣老道口中說出,逐淵眼神一凜,怒視那老道:“你果然是在引導村民拜祭邪神!”


    黃衣老道自知失言,但也不懼一個將死之人了,得意笑道:“那又如何,如今你被鎖魂鏈綁著,就是死了,靈魂也不得超生,能成為魔神大人的食物,是你無上的榮耀。”說著彎腰將火把伸向木柴。


    眼看火焰就要吻上那堆幹柴,忽然平地驟起狂風,將那火把吹熄。黃衣老道臉色劇變,直起身來眯著眼睛四處張望。一道綠光自眼前掠過,站到了祭壇之上。


    黃衣老道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絕美的女子,失神片刻,方才開口大喊:“是妖怪!妖怪來了!快拿驅妖水來!”


    趴在地上的村民一個個站了起來,驚恐地看著蘇漓,聽到黃衣老道的叫喊這才迴過神來,跑到一邊取出早已備好的水彈,強抑著恐懼靠近蘇漓。


    逐淵震驚地看著蘇漓,喊道:“你快走!他設下了陷阱抓你!”


    “抓我?”蘇漓冷哼一聲,輕蔑地掃了那黃衣老道一眼,“不過區區凡人,他有那本事嗎?”說著袖子一甩,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那黃衣老道撞飛出去。


    蘇漓轉過身看向逐淵,皺眉道:“三日不見,你竟變得這般淒慘了,我幫你解了鎖鏈吧。”蘇漓的五指在鐵鏈上輕輕拂過,鐵鏈便應聲落地,逐淵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蘇漓忙伸手扶住了他,感應到他的生命氣息十分微弱,也來不及細想,便將靈力注入他的體內。逐淵體內就像幹旱了許久的土地,猛烈地吸收著來自她體內的靈氣,蘇漓微微皺了下眉頭,卻沒有收迴手。


    便在這時,那些村民將手中的水彈投向了蘇漓,水彈大部分落到了地上,卻有一個砸到蘇漓腳下,蘇漓本沒有在意這些東西,直到水彈破裂,一股氣味刺鼻的符水濺上她的衣擺,她才驚叫一聲,向後一縮。


    被符水濺到的地方竟被燒穿了,甚至在她小腿上留下了一道灼傷的痕跡。蘇漓瞳孔一縮,完全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一群凡人傷到。


    黃衣老道捂著胸口退到了人群之後,見符水傷到了蘇漓,神色一喜,大喊道:“看到沒有,那女妖怪怕這驅妖水,你們趕快扔符水!”


    蘇漓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那些水彈,見那些人又拿了水彈過來,便抬起手化出一道水障擋在身前,誰知那些水彈竟然無懼水障,直接穿過屏障向她飛來。那些村民本對蘇漓有些懼怕,如今見水彈能威脅到她,一個個都振奮起來,更加賣力投擲。逐淵見水彈向蘇漓砸來,毫不猶豫便轉身擋在蘇漓身前,為她擋住那些符水。


    水彈砸在背上發出砰砰兩聲,逐淵發出一聲悶哼。


    蘇漓抓著他的肩膀,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逐淵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啞聲道:“沒事,這些符水似乎隻對你有用,傷不到我。”


    但村民有數十個,一個逐淵又怎麽擋得住那麽多人的圍攻,他緊緊將蘇漓擁在懷裏,村民越逼越近,無數的水彈落在背上,逐淵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又是一顆水彈落在腳邊,燙傷了蘇漓的小腿。


    蘇漓提氣想要帶著逐淵飛走,卻在這時,地上的鐵鏈猛地彈起飛向蘇漓,將她緊緊捆住。


    蘇漓大驚失色:“捆仙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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