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凰半蹲在她身前,眼中滿是憂色:“你覺得怎麽樣?”


    蘇漓臉色仍十分蒼白,但還是點了點頭,朝蘇允凰露出一個笑容:“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沒有什麽大礙。”


    蘇允凰聽她這麽說,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你沒事就好,不過我還是不太放心,不如我陪你去藥師那裏仔細看看。”


    “不用麻煩了吧。”蘇漓看了看天色,發現自己竟調息了許久,演武場發生這麽一場惡鬥,今日剩下的決鬥也都延後了,此時場中隻剩下蘇允凰和蘇漓二人。“我與師尊約好下午還要修行,若有什麽事,到時候讓師尊幫我看看就好了。”


    想起容雋的本事,蘇允凰也沒什麽懷疑,再看蘇漓意識清醒,中氣也恢複了,便聽了蘇漓的安排。“薛統和餘長歌都受了重傷,方才那名長老已經將他們都帶去治療了,既然你沒有事,那我們也走吧,你和容雋真人約在了哪裏,我送你過去吧。”


    蘇漓心想靈河瀑布那裏是禁地,不好帶蘇允凰去,便找了個借口推脫,好在蘇允凰也沒有堅持,蘇漓便獨自一人邊走邊調息,待走到靈河瀑布時,時間已超過了少許,容雋早已等在亭子裏了。


    聽到蘇漓的腳步聲,容雋轉過身來,看到她模樣有些狼狽,不禁皺起眉頭問道:“今日怎麽遲到了,你內息不穩,腳步虛浮,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蘇漓苦笑,心想真是瞞不過師尊,隻好老實交代道:“迴稟師尊,弟子去看了餘長歌和薛統的對決,不慎遭到波及,是以受了點輕傷。”


    如今事發不過一個時辰,容雋又獨自一人呆在山上,因此還不知道那一場對決的慘烈程度,隻以為不過是兩個神通境的弟子決鬥,便是波及周圍,又能有多嚴重,蘇漓居然還因此受了傷,不過是因為修為太差而已。


    想到此處,容雋本還有些擔憂的眼神便沉了下來。“我早已說過,你修為不濟,在築基以前看別人決鬥對你沒有多大幫助,連旁人對決的餘波都能傷到你,你可知自己與他人的差距了?”


    蘇漓受傷未愈,又走了一路,本是身心俱疲,又聽到容雋聲色俱厲的責罵,心中不禁十分委屈,但因為知道容雋說的其實十分有理,她就更難過了。


    “弟子知錯了,謝師尊教誨。”蘇漓低下頭,悶聲認錯。


    容雋見她雖然認錯,但嘴角仍藏不住倔強和委屈,知道她心中並不十分服氣。他今日也是思緒紛雜,思來想去,腦海中都是蘇漓的臉,以他的脾性,弟子若有錯,直接責罰便是,但對著蘇漓,他卻著實感到了有心無力,打不得、罵不得。


    在心中歎了口氣,容雋拂袖轉身,背對蘇漓:“罷了,你去瀑布下坐著。”


    蘇漓委委屈屈地走到瀑布下,平日裏早已習慣的衝擊力,今日竟讓她覺得刺骨難受,胸腹之間氣血翻湧,她努力運功壓住,這才忍著沒有吐血出來。


    熟悉的簫聲再度響起,但這一次,怎麽也無法將蘇漓帶入狀態,閉上眼,看到的便是一道猩紅的光芒,朝著自己的麵門飛撲而來。


    傅行書臨死時的情形一再在自己眼前浮現。


    “行書哥哥……”蘇漓眉心緊蹙,在心中默默念著那個名字,仿佛看到那雙溫柔而繾綣的眼,本是漆黑而清亮的雙眸,忽然之間染上了濃得化不開的猩紅,像是浸透了鮮血與邪惡,而眼中的綿綿情意,也在轉瞬之間化為滔天殺意,向她當麵撲來。


    蘇漓心神一震,頓時壓不住翻湧的氣血,大口大口的鮮血自口中湧出,身子一軟被瀑布衝入水中。


    容雋感知到蘇漓的氣息一亂,隨即便是落水聲,忙停下簫聲迴頭看去,隻見蘇漓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地落入水中,濃密的黑發在水中飄散開來,四周的水甚至被鮮血染成淡淡粉色。


    “阿漓!”容雋臉色劇變,飛撲而去,足尖在水麵上一點,便伸手將蘇漓從水中撈出,放在旁邊草地上。


    蘇漓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容雋伸手探了下她的脈搏,神色頓時十分凝重。此時蘇漓體內氣息亂竄,橫衝直撞,若不是她根骨經脈遠強於常人,隻怕早已爆體而亡了。


    容雋當下不敢再耽擱,將蘇漓盤膝扶正,雙手貼在她後背上,源源不斷的靈力湧入她體內,助她理順內息。蘇漓體內暴走的靈力,便如一盆涼水潑入熱油之中,犯賤四射,難以平息,容雋眉頭緊鎖,使出了十成的力氣,廢了不少功夫,才勉強將那些靈力壓服。


    “行書哥哥……”一聲低啞的呢喃自蘇漓口中溢出。


    這一聲低喃容雋聽得分明,心想應該是蘇漓年少時認識的玩伴,隻是這個名字好像並沒有出現在新弟子中,跟蘇漓受傷會有關係嗎?容雋早已敏銳地察覺到,蘇漓內傷,不僅僅是受到靈力衝擊,跟她的心境也有極大關係,方才她的情緒應該是波動太大,這才導致內傷加劇,吐血倒是小事,反而是她之前強壓著傷勢反而更不利於恢複。


    早知道她傷得這麽重,今日便不該讓她在瀑布下修行,如此一來無異於加劇了她的內傷,容雋想到蘇漓先前委屈的樣子,不禁有些自責,隻怕蘇漓是不想被他責罵,這才隱瞞了傷勢的嚴重程度。


    眼見蘇漓氣息漸漸平穩了,容雋這才撤下貼在她後背上的雙手,失去支撐的蘇漓渾身無力地向後倒去,落在容雋懷中。容雋自袖中乾坤袋裏取出一個白瓷瓶,倒出一粒調理內傷的丹藥抵在蘇漓唇上。蘇漓意識全無,嘴巴也緊緊閉著,容雋隻得將她的腦袋放置在自己膝上,一手掐住她的雙頰,迫使她微微張開嘴,另一隻手將丹藥推入她口中。


    蘇漓的臉和唇都呈現蒼白的顏色,觸手更是冰涼。靈河瀑布的水溫度本就極低,如今蘇漓身受重傷沒有了抵禦之力,便凍得渾身冰涼。容雋將蘇漓打橫抱起,便向空芨山方向飛去。


    丹藥入腹,一股溫熱的氣息便在腹中緩緩擴散開來,蘇漓仿佛自寒冬落入了溫水之中,既溫暖,又覺得有些刺骨,發出輕輕一聲呻吟,無意識地往容雋懷裏縮了縮,隻覺得那處才叫人安心舒服。


    容雋低頭看了看蘇漓,看到她臉色漸漸好轉,心下也放鬆了一下,但仍是加快了速度趕往空芨山。


    一入小竹軒,容雋便將蘇漓放置在床上,隻是她仍是渾身濕透,烏黑細軟的長發濕濕地黏在臉頰脖頸之間,身上衣衫浸透了水,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纖細而柔美的線條,容雋想為她換上幹爽的衣服,卻又苦惱地頓住了動作,頭一次那般苦惱空芨山上沒有其他女子。


    容雋思忖片刻,方才想起蘇漓還有個姐姐,便去了趟灶房找到正在照顧望舒的小楊和童潛光,讓他趕緊去一趟雲霧山,讓蘇允凰來一趟。


    小楊和童潛光不明就裏,但看到容雋認真嚴肅的神色,也不敢多問,童潛光手受了點輕傷,腿腳卻是方便,立刻就撒開了腿跑下山去。容雋又開了副藥方讓小楊熬煮,送到小竹軒,眾人這才知道是蘇漓受了傷。


    容雋也沒有多話,轉身便又迴到小竹軒。蘇漓依然昏迷著,隻是臉上已稍稍有了一些血色,不知道做了什麽夢,眉頭緊緊鎖著,不時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低喃。容雋為她蓋上厚厚的被褥,又取來幹棉布,為她擦拭額麵上的水漬,如今也分不清是冷水還是冷汗了。


    蘇漓的唿吸一會兒平緩,一會兒又急促起來,睫毛輕顫著,眼皮下不住滾動著,顯然是做起了噩夢,口中一會兒喊著行書哥哥,一會兒喊著蕭白,一會兒喊著逐淵……


    容雋歎了口氣,心想這丫頭認識的人還真多……


    容雋素來不會照顧人,此刻更是不知所措,想了想,隻能拍拍她的手背,放柔了聲音道:“阿漓,別怕。”


    蘇漓的掙紮忽地頓住了,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安撫,身子也慢慢放鬆了下來,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微微翹起。容雋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居然這麽有效,心頭也浮上淡淡的欣喜,便要收迴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誰知手剛抽離,便被一隻微涼的手緊緊抓住了。


    “師兄,別走……”蘇漓的雙眼不知什麽時候微微睜開了,但容雋看她瞳孔渙散,顯然並不是真的醒來,否則也不會喊他師兄了。


    她又是何時拜了其他師傅?


    容雋眉心微蹙了一下,覺得蘇漓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讓他著實看不透。


    感受不到想要的迴應,蘇漓委屈地咬住了下唇,雙目濕潤,帶著哭腔軟軟地說:“師兄不要不管阿漓……阿漓疼……”


    容雋的心口像是被針挑破了一個口子,狠狠疼了一下,有什麽東西自缺口處緩緩流了出來。他不知自己的目光從未有過地柔和著,看著床上那仿佛害怕被遺棄的小動物,輕聲說:“好,我不走。”


    得了這句允諾,蘇漓這才放鬆了身子,緩緩昏睡過去,隻是抓著容雋的手,卻始終沒有放開。


    容雋便這般由著她抓著,他坐在床畔低著頭,靜靜凝視著蘇漓的睡顏,迴味著方才湧上心頭的那種陌生的情緒……不……好像……也不是那麽陌生……


    容雋有種錯覺,好像自己本來就該這樣對她,寵著,護著。


    可是……


    容雋的眉頭又緩緩皺了起來——蕭白、行書、逐淵、師兄……這些又是怎麽迴事?


    方才有些觸動的心又緩緩沉了下來,因為容雋發現,蘇漓根本沒喊過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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