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突然覺得,容雋也是挺可愛的嘛……


    雖然和懷蘇師兄的性情大不相同,但麵皮薄,為人正直,生得又如翠竹蒼鬆芝蘭玉樹一般,倒是讓她生出了幾分好感——好想戲弄他的感覺。


    容雋自以為穩住了蘇漓,終於得了幾分心安,而蘇漓也配合地裝作被穩住了的樣子,對著容雋指天立誓,一定好好修行,爭取早日出師。容雋淡淡一笑,隻道此事得了妥善解決,結果第二天,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以往都是辰時準時報道的蘇漓,這一日起得特別早,容雋剛剛醒來,就聽到幾聲短促的敲門聲。


    “師尊,弟子泡好了雲霧茶了。”蘇漓乖巧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容雋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匆忙地換上外衣,容雋沉著臉打開了飛霜殿的大門。


    蘇漓低眉順目,雙手捧茶,容雋低著頭,隻看得到她小巧的下巴,還有唇畔那一抹淺淺的笑意。


    “師尊早安,弟子昨日特意問過望舒師弟,聽說師尊每日這個時候都要飲一盞靈泉泡的雲霧茶,因此特意起早為師尊準備了,師尊嚐嚐,弟子泡的茶可還合口味?”蘇漓說著,微微抬起了頭,滿是期待地看著容雋。


    容雋唇角微微抿著,顯然心情並不怎麽美妙,忍了片刻,深唿吸了幾下,才放柔了語氣道:“這些瑣事無須你做,你專心修煉便好。”


    “那怎麽行呢,師尊總是需要人伺候的,弟子做這些事乃是本分。”蘇漓說著,麵上微微一紅,別過了臉壓低了聲音說,“再說……我們昨日不是說好了嗎?”


    說好了什麽?容雋皺著眉,覺得這兩日腦子裏一片混沌,像是籠在重重迷霧之中,讓他進退維穀,不知所措。


    歎了口氣,容雋半是認命半是妥協,側了身道:“你進來吧,茶放桌上。”


    蘇漓眼底極快地掠過一抹得逞的壞笑,容雋背過了身去,也沒有察覺。


    將茶放在桌上後,蘇漓又道:“今日十七號了,又到了師尊純陽講道的日子,今天師尊帶弟子去嗎?”


    容雋坐在桌前,右手提起茶壺,沉沉的紫砂色襯得他修長的手指越發白皙。熱水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茶杯中,氤氳熱氣中,清冽的茶香緩緩四溢開來,讓人聞之心神一震。


    若不是蘇漓提醒,容雋還真是險些忘了時日了。


    “你用過早飯後,一道去吧。”容雋滿腹心事,覺得今日的茶竟有些嚐不出味道了。


    “是,師尊。”蘇漓欣然一笑,而後翩然轉身,往裏間走去。容雋臉色一僵,忙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蘇漓微頓住腳步,迴過頭看容雋,理所當然道:“幫師尊整理床鋪啊!”


    “不用了。”容雋忙製止了她,“這些事我自己來便可。”


    蘇漓微微一笑:“師尊不必同弟子客氣,望舒往日不也是這麽伺候師尊的嗎?”


    容雋僵硬道:“你與他不同,我屋內的事,便不用你伺候了。”


    蘇漓有些難過地低下頭:“有什麽不一樣呢?我現在是你的弟子,以後是你的道侶,無論哪個身份,做這些事不都是應該的嗎?”


    容雋猛咳了兩聲,白皙的臉上浮起淡淡薄紅,聽到“道侶”兩個字,他便渾身不自在,忽然有種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覺。他本就不善言辭,如今被蘇漓這麽反問,居然一時找不出辯駁的話來。


    蘇漓等了片刻,見容雋一臉尷尬地沉默著,忍不住想笑出聲來,硬咬著下唇才沒在容雋麵前露餡。容雋抬了下眼,見蘇漓眼眶微紅,嘴唇輕顫,還以為是自己的冷漠傷了她的心,竟覺得有幾分自責,隻好輕歎了口氣,無奈道:“那便隨你吧。”


    蘇漓笑著道:“是,師尊。”


    容雋的寢室一眼望去簡單而整潔,沒有燃著熏香,屋裏卻自然有一種清新的草木芬芳。蘇漓想起前夜裏自己靠在容雋懷裏時聞到的也是同樣的香味,似乎是木靈根修士與生俱來的體香。許是先前急著給蘇漓開門,容雋的床鋪還保持著剛起床時的樣子,被子掀開了一角,其他地方卻平平整整地,可見容雋睡相必是極好,甚至一夜未曾翻身動過,這種人平時應是自律到了極致,連睡著了也一樣。


    蘇漓輕輕鬆了鬆被子疊好,又打來水將桌椅擦拭了一遍,心想難怪望舒說師尊這個人其實極好伺候,平日裏沒什麽需求,除了修行,最多便是煉丹,侍弄侍弄院子裏的珍稀靈草,望舒隻需要每日擦拭一下纖塵不染的家具,偶爾跑跑腿,其他時間都可自行安排。


    往日望舒整理內室的時候,容雋都是坐著飲茶,清心凝神。這一日整理內室的人換成了蘇漓,容雋卻怎麽也無法靜下心來,聽著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緊閉著雙眼,強忍著迴頭看的衝動。


    有什麽不同呢,不都是弟子嗎,不都是整理內室嗎?


    容雋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不自在什麽呢?把蘇漓當成望舒,這一切好像也沒什麽不同,可蘇漓到底也不是望舒,跟其他弟子都不一樣……


    過去,在容雋的世界裏隻有兩種人——宗主,以及其他人。


    如今其他人裏,硬生生多出了一個蘇漓,讓他真真切切感到頭疼的存在,那種感覺不同於看到其他女修士時候的厭煩憎惡,也不同於看到其他陌生人時的無動於衷,夾雜了太多自己也無法分辨的情緒,讓他不知所措。


    或許宗主說得對,他沉迷於修行,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了解的終究是太少了。


    “師尊,是時候出發了。”蘇漓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打斷了容雋的沉思。


    容雋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幽深的雙眸掠過無數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輕輕一歎。“走吧。”


    他這幾天歎氣的次數,似乎太多了。


    蘇漓駕輕就熟地坐在容雋的飛劍上,兩人依舊保持著安全距離,隻不過以往蘇漓禦劍時總是眼觀鼻鼻觀心,或者巍然不動,或者舉目遠眺,不像今日這般,容雋覺得自己的後背快被她的目光灼穿了。元嬰修士的五感太強,有時候也是一種煩惱。


    蘇漓側坐著,雙手撐在飛劍上,笑吟吟地看著容雋的背影,看得容雋後背僵硬,線條繃得直直的。


    “師尊。”蘇漓忽然開口,容雋肩膀微微一顫。“你以後,可不可以喚我的小名?”


    “什麽?”容雋微皺了下眉,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蘇漓淺淺笑著:“我小名叫阿漓,師尊以後便叫我阿漓,好不好?”


    容雋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了,一時沉默,無言以對。


    “唉……”蘇漓幽幽長長地惆悵一歎,“修行之路,道阻且長,一入蓬萊凡塵遠,我這一世,大概是再不會迴到俗世的家中了,師尊以後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阿漓這個名字,是我最親近的人為我取的小名,我隻希望這輩子還能聽到有人這麽喚我,師尊連這個小小的心願也不能滿足我嗎?”


    容雋的後背頓時更僵硬了,像背著一座山那樣沉重。


    蘇漓直勾勾盯著容雋的後背,放軟了語氣哀求道:“好不好嘛,師尊……”


    那聲音綿綿軟軟的,又帶了三分的哀戚,讓容雋冷硬的心也不禁輕輕一軟,歎息道:“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蘇漓這才展顏一笑,嘴角的梨渦深深的,甜得醉人。


    “師尊你真好。”


    容雋雖沒有迴過頭,但眼前仿佛看到了蘇漓的笑臉,唇角的線條也不禁軟了幾分。


    “那師尊你現在叫我一聲吧。”


    容雋背脊又是一僵。


    “師尊……”蘇漓可憐兮兮地拉長了語調,“不是才剛答應弟子嗎……怎麽現在就反悔了呢……”


    容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弟子那麽難纏,是之前她偽裝得太好了,還是自己眼瞎了……


    “師尊……師尊……師尊……”身後一聲接一聲,催魂似的傳入他耳中,容雋最終被逼無奈,微啞著聲音叫了一聲:“阿漓。”


    蘇漓的嘴微張著,眼眶忽地紅了,半晌抿住了唇,偏過頭,抬手捋起耳畔的發,輕輕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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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到了純陽殿,蘇漓自飛劍上落下,便往蘇允凰的方向跑去,走到半路,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餘長歌。


    餘長歌獨自一人占了一大片地方,他冷著一張臉,周圍竟沒有弟子敢靠近他。蘇漓路過他身邊時放慢了幾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這才走到蘇允凰身邊坐下。


    “那個餘長歌,好像突破神通境了。”蘇漓所有所思道。


    蘇允凰朝餘長歌的方向掃了一眼,點了點頭:“不錯,你甚少下山,可能還不知道,他至今已經連勝十場比鬥了,這幾日沒在演武場見到他,應該就是在閉關突破,聽說今日就是他與青雲榜第二十九名薛統的決鬥之日,很多人都下山來觀戰。”


    “難怪今日廣場上的人這麽多……”蘇漓掃視周圍一眼,又轉過眼看向蘇允凰,笑著道:“還說他呢,姐姐你不是也突破了嗎?”


    蘇允凰似乎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淡然一笑道:“元嬰之下都不足道。”


    “話也不是這麽說,雙靈根突破本就更難,我看姐姐這個月來進鏡著實不小。”


    “你又何嚐不是。”蘇允凰讚賞地看著蘇漓,“短短一個月,你的進步甚至超越了當初的我。”


    蘇漓吐了吐舌頭笑道:“那得多虧了我有個好師父啊!”


    蘇漓這一個月來進步神速,在同期弟子裏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關注度,甚至可以說僅在餘長歌和蘇允凰之下,但考慮到她有那樣一個驚才絕豔的師尊,又是空芨山唯一的弟子,因此其他人倒也沒有太過懷疑,隻不過更加嫉妒而已,一個個都覺得如果自己也敗在空芨山,進步一定比蘇漓更大。


    “今日講道結束,你我一同去演武場觀戰吧。”蘇允凰看了餘長歌一眼,臉色有些凝重,“這個餘長歌,似乎深不可測,雖然手段狠辣,卻未嚐沒有可取之處。”


    蘇漓想起懷蘇的警告,又按捺不住對餘長歌的好奇心,心想隻不過是觀戰,應該沒什麽危險,因此點頭答應下來。


    講道結束後,蘇漓向容雋稟明了原因,便和蘇允凰一同去了演武場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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