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今日泡茶,龍井飄香。卻是慈母買來與我的,滿眼淚水。茶香猶在,母親又在何處……


    林逸之和黃裳女子入洞越深,心中便越發訝然。原想大凡妖精鬼怪洞府,皆幽深晦暗,潮濕毒瘴。然而這裏卻是另一番景象。一路行來,滿眼碧樹瓊花,晶瑩剔透,透著晶瑩的光芒,彷如透亮的寶石一般。就如走進了夢中。


    這倒也罷了,那滿洞的瓊花碧樹之間,更有白色雲氣縹緲纏綿,搖曳生姿,行走在霧氣之間,忽又暗香疏動,又有冷香陣陣。與那艱險陸離半點無關。


    隻是,兩人越往深處去,那一路之上的碧樹瓊花便愈發的繁茂瑰麗,洞中縹緲的霧氣也越發的冷香刺骨。這本是精怪老巢,卻隱隱的生出些許廣寒月宮之感。


    林逸之邊走邊覺得冷香撲麵,細細朝腿間看去,那些纏繞在腿間的白霧,輕柔的覆在上麵,不過片刻便結成細細清澈的露珠,晶瑩剔透,那淡淡的清冷之感,便絲絲的從腿間傳遍整個身體。


    林逸之心中有些驚異,輕輕拽了正大步流星朝著裏麵走去的玄雨小和尚,輕聲詢問道:“玄雨小師傅,此處甚是怪異,這滿洞美景不似凡間,莫不是又進入了幻境之中了麽?”


    黃裳女子聞言,也駐足朝玄雨看去。卻見玄雨和尚嗬嗬一笑,胸有成竹道:“你們莫要多疑了,我這次來已然是第三迴了,這裏的光景早已領教過多次。此處不同於別處,這景色卻是真真正正的,莫要生疑,跟著貧僧便是了!”


    說著,再不多言,那腳下的速度更是快上了幾分。林逸之和黃裳女子也不再遲疑,快步跟上。


    也不知行了多久,林逸之隻覺得隨著入洞越深,冷氣便越發濃烈,直到最後縹緲的霧氣將碧樹瓊花遮擋的若隱若現,那冷氣更是入骨三分,讓林逸之感覺神魂都有些發冷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玄雨終是停下了腳步。


    一迴頭對林逸之和黃裳女子道:“兩位,這裏便是洞的最深處,前麵便是你們所說的妖怪了……”說著抬手往前麵一指,神情卻頗為輕鬆,好像妖怪現身對他來說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


    林逸之和黃裳女子聞聽此言,皆如臨大敵,同時一聲清叱,赤宵仙劍和相思扣同時浮現在各自身旁。


    那玄雨見狀嗬嗬笑著擺手道:“兩位不必如此,它雖是妖,卻不傷人的,否則貧僧早已將它除去了,豈會容它留在此處呢?你們看上一眼便知道了。”


    林逸之和黃裳女子疑惑不解,但聽他如此說來,便朝他所指的方向抬眼看去。


    隻一眼,林逸之便再也不願收住眼神。


    他看見了一隻鳥,一隻巨大到難以想像的鳥。


    那是一隻巨大的子規。可是那羽翼瑰麗華美的程度,宛如九天翱翔的華美鳳凰一般。


    相傳,世間本沒有子規這種鳥的存在,上古有帝,死後魂魄化鳥,日夜悲啼,隻問魂魄何歸,便被世人稱之為子規。


    林逸之平生所見靈禽有二,一為離憂教護教靈禽上古九火金烏,另一為仙隱劍閣幻境所見瞳光座下渾身如血的赤羽血鳳。此二者,皆是震撼無比,難以言狀。


    林逸之見過不少子規,幼時風陵村山中常有,離憂山上亦有不少,但皆是凡品,腹白羽褐,體型小如雀。然而眼前巨大的子規卻遠遠超出自己的認知。


    體型巨大優雅卻在其次,那羽翼更是如雲如彩,羽毛光澤如燦,共七色,皆熠熠生輝。一眼看去,七色羽翼,各列一處,覆在如鳳凰一般的軀體之上,每一種色彩都不容忽視。


    紅的如血,藍的如魅,紫的若幽,綠的似玉,黃的如焰,青的若黛,粉的似幻,七色盈華,高貴翩然。


    這巨大的子規,想來已然在這世間千年萬年,端的是道行高深的大妖了,隻是,不知為何,林逸之在這巨大的子規身上感覺不出半點妖氣的存在,倒是感覺到一股隱隱的縹緲仙氣,浩然絕代。


    “這便是那妖?……”林逸之有些迷惘的喃喃道。


    未等玄雨開口,那子規卻低低的淒鳴一聲,聽在林逸之耳中,卻如同淒然苦笑。


    子規尖喙倏開,口吐人言:“你口中所言的妖怪,便是我了……”


    竟是方才在洞外半空中傳來的女子聲音,隻是不知為何,林逸之總感覺她的聲音頗有些淒涼無奈,還有些虛弱無力。


    黃裳女子忽的問道:“我知道了,那薛府之中出現的紅衣夜行人也是你!”


    那子規輕輕的動了下羽翼,七色流光如虹如瀑。聲音又起道:“妹妹果然聰慧,不錯,夜中薛府的紅衣身影也是我……”


    這子規卻是絲毫沒有掩飾,張口便承認了。


    林逸之卻還不明白,忙道:“你即是紅衣夜行人,聽你的話音又是女子,便不可能是淫賊了,莫不是淫賊的同夥?淫賊卻在哪裏?”


    那子規再次開口道:“淫賊?甚麽淫賊?我隻一人,端的不認識甚麽淫賊,我雖為妖,更修行千萬年,怎與那甚麽醃臢淫賊為伍?你莫要出言不遜,血口噴人!”


    這聲音之中,卻帶了傲氣和怨氣。


    林逸之卻冷笑一聲道:“你若不是淫賊,那為何夜半時分潛入薛府之中,那柴房之中想必有人罷!是不是薛府之中的女婢,你將她擄來,供你那淫賊同伴淫樂,事到如今你卻還不認麽?”


    那子規冷聲道:“卻不知這世人都是一般模樣不成?但凡是妖,便是邪,便是暗,便是罪惡滔天,十惡不赦!無論做什麽都與正大沒有任何關係。我修行千年萬年,卻修出一悟,這天道不過是用來袒護道貌岸然之徒,這世人皆是目光狹隘,排斥異己。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怕是你所信奉的罷!”


    “是又如何!”林逸之沉聲道。


    “我卻想問你一句,你可曾問過你這信仰,端的有些荒唐可笑!”那子規傳來的女子聲音,帶著無比的淒涼和幽怨,這一問卻直指人心,震耳發聵。


    “我……”林逸之一時無語,恍惚之間,他忽然覺得這些話好像他在多年前便似乎聽過,雖然內容不同,但所表達的情感,卻是一般不二。


    是他,大蛇虺耒,斯人已逝,言之錚錚,轟雷灌耳。


    那子規又道:“我卻問你,便如你所說,你那人族之中,卻又個個同心,皆皆正大不成?若如此,自人類始,為何爭鬥不斷,還要在同類之中分出一個正邪,所為何故!”


    “我不知道……”林逸之瞬間一窒,神情竟顯出些許頹唐出來,後背之上,早已冷汗如浸。


    這番話剛一說完,林逸之身後的黃裳女子卻邁步出來,鼓掌喝彩道:“這番話卻是說的痛快解氣!當讚!當讚!”


    林逸之強自壓下翻湧的思緒,緩緩道:“你說的或許有那麽些許道理,隻是你既已承認是那紅衣夜行人,擄了薛府中人,又是我與姑姑親眼所見,你這樣所作所為,有與惡人何異?”


    那子規聞言,如寶石般的眼眸轉向黃裳女子看了一眼,有些詫異道:“你喚她做姑姑?”


    未等林逸之說話,那子規似乎洞察了什麽似得,淡淡道:“姑姑,便是姑姑罷……我的的確確是自薛府攝了一人迴來,隻是,你又如何知道此人隻是一個女婢呢?”


    林逸之頗為篤定道:“如今東隅鎮上,女子失蹤的事情時有發生,你又在這個當口攝了人去,敢說與這些女子失蹤的事情沒有半點關係麽!”


    不等那子規開口,玄雨小和尚忽的擺手嚷道:“誤會了,誤會了,她可沒有攝來什麽姑娘,她攝這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自三個月前來到東隅鎮上,便知此事,若林兄所言她攝了那許多女子的話,我怎袖手旁觀,任她胡來呢!”


    說罷,朝著那子規道:“我說你也是固執,他們疑你,你便讓他們見見你所攝之人,一切便都明白了!”


    那子規忽的搖頭歎息,言語之中盡是怨恨:“他們既與那惡人相識,定是九霄皇覺殿的走狗,否則也不會輕易找到我如此隱蔽的洞府!”


    林逸之和黃裳女子聞言,皆是一怔,異口同聲道:“這確是怎麽說的,難道你不是和九霄皇覺殿之人相熟,反倒懷疑起我們來!還有你口中所說的惡人又是何人?”


    此語一出,那子規的聲音也頗有些疑惑,似乎詢問般的看了玄雨小和尚一眼道:“你們當真不是九霄皇覺殿的人?”


    玄雨小和尚更是哈哈大笑道:“看來這誤會不止一點啊,你們這爭鬥好沒來由。林兄和這位姑姑不是九霄皇覺殿的人,相反的林兄還是天下第一正教離憂教的弟子呢!”


    林逸之點點頭道:“原先我以為你是九霄皇覺殿的幫兇,看來是誤會了,隻是聽你言說,似乎與九霄皇覺殿頗有瓜葛!”


    那子規的聲音驀地淒厲許多:“恨……不得生啖其肉!”


    言罷,林逸之和黃裳女子眼前頓覺一道七彩的華光訇然而現,燦若星華。


    未及,這華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兩人定睛看去,隻見眼前巨大的子規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不見。


    子規所處竟站著一位絕美的女子。那女子身披七色紗衣,容顏絕世清冷。隻是滿眼的淒哀,臉色蒼白,唇角處不知什麽緣故還有一絲觸目驚心的暗紅。她手中持著一麵如白玉一般的古鏡,隻是那鏡麵不知為何卻是碎裂的。


    整個人站在那裏,雖然讓人感覺無比的虛弱,便是站著都會隨時倒下一般。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氣度。


    “你是……”林逸之喃喃問道。


    那女子驀地淡淡一笑,臉色越發蒼白,聲音微弱道:“我……便是那隻子規了,你可以喚我做秭鳶。”


    說罷,又看了一眼那黃裳女子,似乎有所指道:“你和我一樣,卻是讓人心疼的癡兒……”


    她這沒有來由的一句話,似乎正中黃裳女子的心事,那黃裳女子的身體竟輕輕的顫動了一下。


    “殘月鏡為何破了……我方才……”玄雨小和尚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突然變得極為嚴肅起來,唿吸驀地急促無比,看那表情似乎有些急的要哭了。


    “小和尚,你破了那殘月幻境,原是傷不得這殘月鏡,隻是……此事怨不得你,皆是我的命數,你不要太過自責……”秭鳶輕輕一歎,淒然道。


    “可是,你沒了殘月鏡,如何救他?又如何保護你的真元不散……我……我真是該死!”玄雨小和尚說著,便懊悔自責不已,說到最後竟掌擊自己的腦瓜,啪啪聲響。


    秭鳶忙搖搖頭道:“小和尚,你莫要自責了,這事的根源不在你,殘月鏡沒便沒了,這許多日子以來我也累了,是該休息休息了。”


    說罷,轉頭對林逸之和黃裳女子道:“你們是否也好奇我手中這玉鏡罷,這便是殘月鏡,鏡照人心。方才那幻境,不過是你們兩人心中的魔障,由這殘月鏡照出,幻化而成的。”


    說罷,又是幽幽一歎道:“世人心魔,皆逃不過這殘月鏡一照……你們不是走不出幻境,而是走不出自己的心啊……”


    話音方落,那黃裳女子卻忽的喃喃輕語的重複道:“不是走不出幻境,而是走不出自己的心……”


    秭鳶點了點頭,似乎若有所指道:“姑娘,你放心就是,我所看到你在幻境之中的重重,你知我知,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黃裳女子聞言,似乎才從方才的情緒之中醒來,低聲道:“如此,謝謝姐姐了……”


    秭鸞點了點頭,這才歎了一口氣道:“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所攝何人麽……也罷,他便是了……”


    說罷,輕輕一閉眼,一臉淒哀,悄然側身。


    沒了她的阻擋,林逸之驀然看到離他們大約兩丈之處,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張寒玉雕成的床,寒玉幽冷,白氣蒸騰。林逸之這才知道,這滿洞的縹緲白色冷氣皆是從這裏發散開來的。


    隻是,林逸之和黃裳女子朝那寒玉床上望去,皆不由得怔在了那裏。


    床上有人,是個男人。


    林逸之訝然脫口道:“這是……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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