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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張輔到達喜峰口時,太陽已經西沉,落日的餘暉灑在灤河水麵上,如同一片片金鱗在起舞。待到關前五十步時,一個彪形大漢當路而立,躬身施禮道:“張將軍,小王爺已經等候多時了,請隨小的進關。”


    張輔笑了笑,下馬道:“多謝赤兒灰將軍,小王爺在何處?”


    “在後關的城樓上,張將軍請隨我來。”


    說著赤兒灰騎上戰馬,手持令牌,高唿:“緊急軍情,行人避讓!”然後縱馬飛馳,毫不顧忌路上的行人,張輔等人連忙上馬跟上。一路上,行人慌忙閃避,運氣好的隻挨了一鞭子,運氣不好的則被直接撞翻在地,張輔猶豫了一下,最後卻搖了搖頭,沿著赤兒灰開出的通路,一路奔馳。


    喜峰口有三道關牆,關牆高聳,每道關口都有重兵把守。但張輔一行人一路穿行,暢通無阻,等到了最北的關牆前,赤兒灰跳下馬,然後蹬蹬蹬的跑上了台階,一邊跑,一邊喊:“小王爺,張將軍到了。”


    張輔連忙跟上,待其跌跌撞撞爬上城樓時,正在眺望關外的高陽郡王朱高煦猛地轉身,他搶步過來拉著張輔的手,大笑道:“文弼,你真是飛將軍啊,不枉本王將你從父王那裏要過來啊。”


    張輔身子一震,躬身施禮道:“多謝小王爺厚愛。”


    “嗬嗬,”朱高煦一揮手,眾人連忙退下,關上隻剩下張輔、朱高煦兩人。


    但眾人離去,朱高煦朝張輔一稽首,道:“文弼,將你調過來,本王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是還望文弼能夠諒解本王,本王愛才心切,希望文弼能成為本王的臂助。”


    張輔連忙跪倒:“小王爺言重了,能得小王爺厚愛,是末將的榮幸,文弼沒有任何怨言。”


    “嗬嗬,那就好,”朱高煦扶起張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王也是無奈,本王若不將你牽扯進來,父王也不會放人。不過,”朱高煦話鋒一轉:“文弼也不用擔心沒仗打,如今父王南下,實際上是逼迫朝廷派軍北上,如今通州、北平都聚集重兵,隻要朝廷頓兵於堅城之下,父王在南,本王在北,兩麵夾擊,必然可以痛擊平安、盛庸之輩,到時候本王還要請文弼為前鋒,與本王並肩破敵,不知文弼意下如何?”


    “末將遵命,就聽小王爺一聲令下了。”


    “嗯,”朱高煦對張輔的態度比較滿意,轉身拉著張輔走到關城前,指著北方道:“如今瓦剌大首領烏格齊、蒙古大汗額勒伯克都已經到了關外,明日本王要和他們談判,文弼精通蒙語,到時候隨本王一起去吧。”


    “遵命,王爺。”


    看著張輔凜然肅立,俯首領命的樣子,朱高煦搖了搖頭,道:“文弼,你什麽都好,作戰勇猛,文韜武略,無不精通,就是太守禮了,你我還是姻親,難道就不能與本王交交心嗎?”


    張輔卻立刻跪地:“小王爺,文弼以為,禮不可廢,且上下有別,末將不敢放肆。”


    “嗬嗬,好吧,本王也拿你沒辦法。”朱高煦無奈的扶起張輔,苦笑道。


    當天晚上,張輔夜宿喜峰口關,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到了三更時分,他披上衣服,推開房門,看了看滿天的繁星,唿吸了一口來自塞北的涼風,感覺精神好了許多。明天就要和蒙古太師、大汗談判了,至於談判的內容是什麽,張輔可以猜到一些,因為王爺平日裏就對修建綏遠城嗤之以鼻,認為是勞民傷財之舉,甚至對開平、大寧諸衛也不以為然,王爺信奉的是大軍遠征漠北,直搗和林,認為這樣既節省民力,又能給將士危機感,保持將士的戰鬥欲望。王爺很讚同唐朝的政策,不依靠長城,靠精兵勇將保塞護邊。在他看來,蒙古人占領開平、大寧純屬找死,大軍出塞可以輕易滅之。所以王爺才讓高陽郡王才談判,沒有派世子啊,唉......


    次日清晨,朱高煦叫了張輔一起用餐,然後點齊五千精兵出了北關。


    喜峰口關在灤河河穀之中,兩邊山峰高聳,地勢險要,但河穀開闊,適合大軍行動。五千騎兵在朝陽的照射下,一路北進,半個時辰後,騎兵出了燕山山脈。看到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朱高煦興奮異常,一馬當先,在草原上策馬奔馳,張輔等人連忙跟上。


    沿灤河北上大約三十裏,眾人看到河邊有一大片營帳。可還沒等朱高煦等人接近,立刻就有人吹響了牛角號,一隊騎兵朝朱高煦等人迎上來。朱高煦立刻命赤兒灰上前交涉,對麵的將領看了一眼朱高煦後,立刻令人迴去報信。


    過了一刻鍾的時間,營門大開,額勒伯克的長子本雅失裏親自出來迎接,朱高煦見狀連忙迎上,兩人在馬上擊掌,哈哈大笑。然後朱高煦令張輔、通譯和五十名衛士,隨自己入營,其他人在營外等候。


    入營之後,張輔偷偷觀察,他發現這些蒙古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甚至有些人還穿著明朝製式的盔甲。自己這些人走過,卻絲毫沒有影響這些蒙古人,他們神情肅穆,毫無交頭接耳、喧嘩的跡象。張輔心中駭然,這都是少有的精兵啊,幾乎和王爺的親軍不相上下。不過他發現朱高煦毫不在意,隻是有說有笑的隨著本雅失裏一起走入大帳。郡王懂蒙語啊,還讓我來幹什麽?張輔如是想。


    大帳中談判的人不多,燕王這邊是高陽郡王朱高煦、張輔和通譯,對麵是蒙古大汗額勒伯克、太子本雅失裏、太師烏格齊和一個漢人打扮、須發半白的老人,據蒙古人介紹,這個人叫王行,是瓦剌部落少首領額色庫的老師,類似太子太傅的角色。


    雙方寒暄後,烏格齊首先發問:“南朝的郡王,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麵了,就不繞圈子了,請問上次我國大汗的條件,您的父親如何答複的?”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道:“尊敬的太師,父王已經答應了貴國的大部分條件。”


    “是嗎?都答應什麽了?”


    “待父王登基之後,大汗的弟弟哈爾古楚克親王、以及大汗的叔叔地保奴都會送迴蒙古,還有其他一些貴國提到的一些貴族都可以釋放迴蒙古。”


    “至於大寧、開平,父王可以放棄,不再駐軍,但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烏格齊眉毛一挑,問道。


    “父王會釋放兀良哈部眾,讓其在開平、大寧一帶遊牧。”


    “這樣啊,”烏格齊愣了一下,搖頭道:“不行,開平已經是阿魯台的牧場了,而大寧是馬哈木的牧場,所以兀良哈部落隻能迴遼河故地放牧。”


    “尊敬的太師,開平、大寧一帶過於靠近長城,父王的建議是雙方都不駐軍,但太師堅持,那麽父王能接受的是兀良哈部落在此地放牧,此事不能退讓。”


    烏格齊大怒:“怎麽了?南朝的郡王,你這是在威脅本太師嗎?”


    “不敢,尊敬的太師,為了兩國的和睦相處,父王的建議是再恰當不過了,請太師、大汗明察。”


    烏格齊還要說話,旁邊的王行插了一句:“此事暫時擱置,其他的條件呢?你父王考慮的怎麽樣了?”


    “好的,本王繼續說。”


    “貴國提出的綏遠城的要求,父王答應登基之後,會逐步撤軍,將防線撤退到河套、東勝一線,但撤軍之前,我們會拆除綏遠城,讓那裏變成真正的牧區。”


    “這是為何?綏遠城作為互市地點,就像如今開平、遵化一樣,不是很好嗎?”


    “父王的意思就是這樣子,如果貴國自己建城,父王也不反對。”


    “那遼東呢?”


    “對於遼東,由於我朝有大量駐軍,所以父王決定,貴我兩國以鐵嶺為界,南麵歸我大明,北方歸蒙古,如何?”


    雙方的談判對答如流,毫不遲疑,張輔能夠感覺的出來,這種談判應該已經進行了多次,這次應該就是最終的談判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烏格齊建議休會,讓朱高煦到偏帳休息,他們要商量一下。


    朱高煦、張輔兩人到了偏帳之後,依次落座。朱高煦看著麵無表情的張輔,笑道:“文弼,你怎麽一點不吃驚?難道你之前就知道?”


    “迴小王爺,來遵化之前,王爺說過一些,到了遵化,先後見了蔣將軍和小王爺,文弼心中已經猜到了一些。”


    “嗬嗬,文弼真有你的。”朱高煦大笑道:“不愧是胸有驚雷,麵如平湖啊。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本事,本王都歎為觀止啊。”


    “王爺謬讚了,文弼愧不敢當。”


    “文弼,你覺得父王的條件怎麽樣?”


    “末將以為,”張輔猶豫了半晌,低聲道:“末將以為,王爺的讓步是不是太大了啊。”


    “不大不行啊,蒙古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不過也沒什麽,父王隻是放棄了長城之外的領土,恢複到洪武初年的狀況而已。”


    “你知道嗎?”朱高煦的聲音突然壓低,卻掩藏不住其中的激動,道:“如果這次談攏了,蒙古人會派十萬大軍入關,與父王合力擊潰朝廷的軍隊,然後再借三萬精兵隨父王南下。父王計劃等擊潰平安、盛庸的軍隊後,就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下京師,隻要京師一下,父王就可以登基稱帝了。”


    “這樣啊,”張輔盤算了一下,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即使加上蒙古人,數量上也不占多少優勢啊。”


    “嗬嗬,兵法上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朱高煦得意的道:“朝廷並不知道蒙古人會入關,在與我軍相持時,蒙古人突然從北麵殺出,他們猝不及防,必然會大敗,而且朝廷多為步兵,跑不了多少,大部會被我軍俘虜,那時候,我軍將會有三十萬之眾,大事可期啊!”說到這裏,朱高煦站起來,興奮的無法自已。


    張輔想了一下,拱手道:“那末將就恭喜小王爺了,將來小王爺就是親王了,甚至,”說到這裏,張輔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


    朱高煦迴頭看了看張輔,臉上泛出笑意,之後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半個時辰後,蒙古人也提出了他們的最後的條件,要求明朝在東北退到遼陽一線,放棄沈陽,其他的按照朱棣的條件即可。


    朱高煦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雙方立刻歃血為盟,對天起誓,兩國永結同好,共滅朱允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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