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冬這次迴家來,表現得相當不錯,說能在家呆上一個禮拜呢,魏小河白天去公司上班,李立冬就在家看看電視,買菜做飯,等她迴來一起吃個晚飯。有一天,魏小河跑完一個客戶,早早迴到了家了,打算給李立冬一個小驚喜呢,心裏盤算著,一會兒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兩個人再一起做點費功夫的好菜,真是好久沒這麽溫馨了,自己最喜歡和李立冬一起買菜做飯了,說說笑笑的把活就幹完了,就像天仙配裏唱的,你耕田來我織布,你挑水來我澆園,你我好比鴛鴦鳥,夫妻恩愛苦也甜。


    但等魏小河躡手躡腳用鑰匙打開家門,家裏卻空蕩蕩的。魏小河心裏一陣失落,咦,李立冬跑哪去了?難道這麽早自己就去買菜了?唉,等他一小會兒吧!魏小河噘著嘴,換上拖鞋,靠在那早已經褪了色的二手舊沙發上,把電視打開了。


    魏小河沒滋沒味地看了一會兒北京台的《法治進行時》,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她索性往下一躺,拉過個方棉墊捂在肚子上,不一會兒竟然真的眯瞪著了。


    等再醒過來時,天已經暗了下來,魏小河看看牆上的掛鍾,呀!都五點多了,這個人怎麽還不迴來,他是要瘋呀還是怎麽著,她從包裏掂出一個看起來特別厚重的黑色諾基亞手機來,想了想,先給他發個短信吧,公司每個月隻給報一部分話費,能省還得省,李立冬他們公司也是個摳,每個月隻給一百塊錢的電話費補助,他天天在外地出差,漫遊費一個月就得多少錢呀?所以他倆能發短信時絕不打電話的。


    魏小河在短信框裏慢慢打著字:“你幹嘛去了?怎麽還不迴來?”然後,點發送!她握著這大手機幹坐著等,哎,怎麽還不迴信?要麽,還是打個電話問一下吧!她拿起手機按下綠色鍵,嗯,接通了,她聽著那邊嘟嘟嘟嘟嘟嘟響著的鈴聲,心裏直氣了上來,還不接還不接!找死吧你就!她惡狠狠地想,等一會兒迴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她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拍,人往後一靠,氣唿唿地兩眼望著天花板。這時就聽見大門口有鑰匙轉動的聲音,大門打開了,魏小河從沙發上一下就躥了過去,李立冬氣喘籲籲地看著麵前橫眉豎眼的魏小河,擠出個笑臉來:“寶貝!你打電話的時候我都進小區了,這不跑著就迴來了!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啊!”


    魏小河舉起拳頭就沒頭沒臉地就錘上去,罵道:“你個狗東西,一下午上哪去啦?啊!我今天早早迴來找你,白迴來了!討厭!幹什麽?別摟我,看你一頭一臉的汗!臭死了!快去洗洗!”


    李立冬“嗯”了一聲,把運動鞋脫下來換上拖鞋,不等魏小河發話,乖乖地把運動鞋拿陽台上去晾著了,又急忙進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拿起桌子上晾好的水壺,在玻璃杯子裏倒了一滿杯涼白開,一口氣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魏小河瞪眼看著他喝,他放下玻璃杯,撲通一聲倒在了沙發上,長出了一口氣:“哎呦,今天快累死我了!”


    魏小河掐著腰逼到他眼前去,直問道:“你幹嘛去了!啊!討厭!快說!”


    李立冬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魏小河!看你那個壞樣!沒等結婚就成了潑婦了!好了好了,我認真交代啊!”他停了一下,看了看魏小河:“我有個同事叫做徐小五的,你記得嗎?”


    魏小河對他翻個白眼,頗為不耐煩道:“知道知道,就是那個矮胖子嘛!”“對,他媳婦家裏是大興舊宮那邊的,北京人兒----”


    “他媳婦?北京人?這跟你有半毛錢的關係嗎!啊!”


    “哎,你別著急,你聽我把話一氣說完嘛,今天他約我去他家那邊看房,你知道嗎,大興舊宮那邊,房子比黃村這邊可便宜多了,兩千塊錢一平米,我看了一個地兒,特別好,明年就能交房,房子格局特好哎,屋裏有個樓梯----”


    “複式的?”“不是,是個躍層。”


    魏小河還是有點不明白這事兒和自己有什麽關係,疑惑地看著李立冬:“哦,那怎麽?徐小五他們家要買房?”


    李立冬突然興奮地跳了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兩千塊錢一平米,那一百多平就是二十多萬,如果我們分期付款,首付款要十萬塊,嗯,家裏給我結婚說是準備了兩萬塊錢-----”他停下來,眼裏有光閃爍不定:“寶貝!要麽你找你家裏再借兩萬塊,加上年底你我的提成,正好夠付首付的。”


    魏小河呆住了,心裏很亂,她顛來倒去地想,買房?我們都沒確定是不是以後留在北京呢,買個什麽房呢?李立冬在屋裏興奮的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手舞足蹈:“小河,我真覺得那套房挺合適的我們的,你剛來北京的時候,不是說我們倆能在北京有自己的房子就很幸福嗎?你看,馬上你就能達成這個幸福的計劃了哎!真的,不騙你,房子格局特好,我一看就特別的喜歡,你有空這個周六我帶你去看一眼你就知道了!”


    魏小河有點黯然地坐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心慌:“我---我---,哎,我真的最討厭張嘴借錢了,我們家人又要說我們沒用了-----”


    “哎呀!兩萬塊錢嘛,明年一定還他們,借條上把這條寫清楚,對,加上利息。”


    魏小河仍然愁眉苦臉,悶悶不樂的,“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房子到底還是依著李立冬的心願,付了定金,訂了下來,魏小河硬著頭皮找家裏借了兩萬塊錢,打了張借條,借條上清楚地寫上今年年底即還,本金外加一年的利息。聽著電話裏自己媽媽那邊的聲音,就能想象到她一臉的不屑,心裏肯定也頗看不上李立冬,自己在她心裏也像個飯桶似的。“小河,你也來北京兩年多了,還找家裏借錢?我告訴你啊!下不為例!今年年底之前必須還上啊!別想拖!小孩,沒出息呀!”


    魏小河心裏也非常難受,自己真是沒出息呢,找個對象也沒錢,但是,金錢真的是緩和一切關係的紐帶嗎?自己突然發現,如果自己真的一點不掙錢,在家拖累父母哥哥,很有可能被所有人厭憎、唾棄。這讓她心中一緊,那所謂的感情到底在大家的心裏比重是多少呢?不敢想。努力工作吧努力掙錢吧!這就是自己和李立冬的唯一出路。


    魏小河新來的這家公司五個人都是外地的,隻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會計阿姨是北京人,老阿姨六十多歲了,已經退休了,到這個小公司來打打工,當玩了,公司裏活也少人也少,老板看她年紀大挺尊重她,公司裏的其他人對她也都挺尊重,都客客氣氣的,有事找她都是“阿姨長,阿姨短”的叫著。


    魏小河有時候會去會計室報銷個車票招待費什麽的,一來二去地就跟這位遲阿姨混得熟透了,這位遲阿姨猛一看不那麽好說話,麵色挺白皙,一頭厚重的銀灰色短卷發,中等個兒,身材保持得不錯,不胖不瘦的,唯一缺點就是有點三角眼,略微透著點厲害的樣子,其實在一起處時間長了,就發現人老阿姨真是個溫和的好人。


    哪天公司裏恰巧人們都出去了,遲阿姨馬上就從會計室出來找魏小河聊天來,慈祥的三角眼裏透露著滿滿的開心的光芒。


    “小魏小魏,昨天晚上電視劇看了沒?那個女的是怎麽迴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的?精神分裂?”


    魏小河點點頭笑道:“嗯,不過好像說是人格分裂呢,白天乖乖女,晚上變女殺手那樣。”


    “喲,怪嚇人的!小魏,我那個小外孫子可好玩了,昨天我帶他去吃肯德基-----”


    年齡相差出三四十歲的兩個女人,竟然非常合得來,魏小河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和一個老太太成為朋友,每天聊天聊得不亦樂乎。


    老太太是個寡婦,老公不在了,是怎麽不在的,誰也沒敢問。偶爾聽遲阿姨提及一點過去的婚姻生活,品品味道,應該兩口子是感情不錯,說她老公在的時候,有一次出去逛街,兩個人走散了,她在人群裏東張西望找了半天,老公其實早躲在一處看見她了,等她急得不行了才出現,她說:你眼神真好,人這麽多還能找到我。老公說:你多好找呀,前凸後翹的-----


    跟魏小河說這話時倆人已經成真正的忘年交,什麽樣的隱秘話題都能說了,魏小河聽了這段話很替老太太高興,人老公變相地誇老婆身材好呢,這點小事老太太多年不忘,證明人兩口子感情好。遲阿姨頭發又厚又硬,稍微燙燙就顯得多得不得了,魏小河一開始就誇,阿姨頭發真好,遲阿姨抿著嘴一笑:“嗨,老話說,貴人不頂重發。”這句話魏小河也印象極深,猶疑著琢磨,自己頭發也很烏黑厚重,難道這是不主貴的?


    在這家公司幹了一年以後,魏小河也發現大問題了,這家老板忒摳,請大家吃頓飯還可以,但是跑完業務找他要提成,那家夥,費勁的,錢好像都穿在肋巴骨上似的,扯一分錢下來都血唿啦的,別提多難受。


    但提成哪能不給呢,那也是業務員的血汗錢,魏小河年底正好應該能拿個兩萬塊錢的提成,可以順利還給娘家錢了,本來自己還挺高興,等張嘴一要,老板是今兒拖明兒,明兒拖後天,就是賴著不給。


    魏小河有點看明白了,這家公司也不是長久之計,先把提成要到手,再想別的辦法吧!


    一直拖到年根底下,經過魏小河的軟磨硬泡,把借條都拿來了,才算把提成逼了出來。這才總算鬆了口大氣,無債一身輕呀!


    再後來,魏小河還是想辦法跳槽了。


    跳槽之後,最大的遺憾就是和遲阿姨分開了。


    換了工作以後,那一年過年,好像是年初四,魏小河拎了一盒稻香村的點心,約好了去遲阿姨家串了個門,遲阿姨家住在南二環附近的一棟舊居民樓的三層,屋子不大,家裏很幹淨,不應該叫幹淨,而應該叫素淨,極其整潔的白色被單小花被褥,家具雖然樣式陳舊卻擦得一塵不染,一看就是單身多年的女子的家,真是家也如其人。中午遲阿姨請魏小河去小區旁邊的一個老北京家常菜館吃飯,點了京醬肉絲,水煮肉片,酸辣湯。


    這以後,魏小河丟了個手機,裏麵存的號碼沒了,遲阿姨也再沒給她打過電話,至此,兩個人就算失散了,再也沒有聯係過。魏小河在北京呆久了,工作也是換來換去,換了多家,最終習慣了一件事情,每當換一家公司,之前認識的那些朋友,如果不是特別有執念的,很快就像一滴水珠一樣,在人世間這汪洋大海裏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


    遺憾也好,不舍也好,一個人微小的情緒在這麽個大城市裏值個什麽呢?連個肥皂泡泡都不如。像我們這樣的升鬥小民,不外乎為著生計忙碌著,早也忙晚也忙。忙得忘了許多人許多事,忙得連自己是誰也快忘了。


    有時候想起曾經有個北京的和善的老太太和自己很投緣,有點高興又有點悲傷,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每次念及此事,魏小河隻在心裏祈禱,希望老太太一切都好,平安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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