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是個偉大的發明,真正實現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但是當它沒有動靜比一個磚頭更沉默的時候,手機的主人容易焦躁,心情會變得很壞。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董理看著外麵擁堵的車流。


    現在是下班時間,恐怖的交通高峰期,人們急著從一個地方去往另一個地方,可能是去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去大吃美食犒賞一下辛苦工作的自己,去看一場據說會用掉一盒抽紙的虐愛電影,也可能是去跟某個終於要離開的人說聲再見,但更多的是迴到那個叫做“家”的地方。


    那個地方,可大可小,可豪華可簡陋,可能有人等你也可能有人想要離開。


    沒有人等我,永遠是我在等待。等著江冬冬放學,等著江明亮出差迴來,等著他應酬迴來,等著他從一個又一個可疑的地方迴來,等著他從一個又一個女人那裏迴來。永遠是我在等待。


    想要離開嗎?離開是怎樣一種瀟灑的姿態?我無數次想象,然後永遠停在那裏等待。


    現在,我在等什麽?等這個磚頭發出悅耳的鈴聲嗎?等著那個聲音說因為我就是我嗎?


    不能再看窗外。窗本身就是一個誘惑。誘惑著人離開。縱身一躍也是一種姿態,與轉身離開一樣,都需要勇氣。而我早說過,時間它是一個賊,它早已偷走我的勇氣。


    肖副總也還沒有走。要不要去問問他有什麽需要?這個時候,一個稱職的助理應該怎麽做?如果領導要加班許久,應該要給他安排一個晚餐吧?


    白天還覺得助理工作變得順利了,現在又覺得並沒有。至少,在整層樓隻剩肖副總和自己兩個人的時候,不太有趣。


    “肖總,你加班啊,我給你訂個晚餐吧?”董理還是敲開了肖建國的門。


    肖建國正算著時間,看董助理什麽時候來敲門。他之前預想的是6點左右,現在是6點25分,晚了整整25分鍾,要想當好領導助理,她還需要多鍛煉鍛煉。


    “你在公司吃嗎?”肖建國答非所問。


    “我還沒有想好。想先完成工作,如果等會餓了再吃。”董理說。


    “一日三餐還是要定時吃。工作再忙也要吃飯。”肖建國說,“身體第一重要。”


    這話說的,很領導很官方,也很體貼。


    “好的。那我先去做事了。”董理說,“如果肖總有需要,隨時喊我。”


    肖建國的大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他最近抽煙抽得特別兇。


    如果在家裏,他是絕不會這樣的。就是抽,也是躲去陽台偷偷抽,煙灰缸裏若有5個以上煙頭了,他就一定會悄悄拿去倒掉,絕不至於讓煙頭堆起來造成一個不利於自己的局麵。也不是不敢,就是怕老婆念叨。


    老婆不僅自己念叨,還要鼓動孩子教育他。“你去說說你爸,抽煙有害身體健康。抽一根煙少活五分鍾!”在孩子麵前,他隻能說知道了知道了,不抽了不抽了,盡力維護一個父親有錯就改的正麵形象。


    他知道老婆孩子是為了他好,但是煙,就是怎麽也戒不掉。


    除了迴家前的一根煙,我還需要什麽呢?


    那個什麽也不敢說的少年,需要有一個機會告訴那個如夢一般美好的女孩他的名字。


    羊旭也在等待。等待從來不是他的個性,但他也有他的驕傲。


    就這一次,請你先給我來電話,來一個信息也好。董理,拜托你!


    手機是這個世界上一個偉大的發明。而驕傲,會使它變成一個磚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世界上又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那些不想迴家的人也終於到了迴家的時候。


    董理知道肖建國還沒有走。她收拾好東西,決定去打個招唿再走。


    “肖總,我工作完成了。”她指指窗外,“很晚了,你走嗎?”


    這種情況下,一個優秀的助理應該怎麽做怎麽說呢?應該要等領導先走再走嗎?暈,我可能真的不適合當領導助理。


    “很晚了。我正準備走。我送你。”


    一個優秀的領導要不要送一個加班很晚的助理迴家呢?肖建國不知道。反正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做過。但剛剛,他脫口而出。


    說的是“我送你”,是肯定句,不是祈使句,不是疑問句。


    “不用了,肖總。”董理搖手,“我家很近的。”


    “很近,那你準備走路迴?”


    “不是的,地鐵公交都很方便。”


    “我送你。”肖建國堅持。


    董理還是想拒絕。肖副總人真的好,但是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好。這種好,會讓她有壓力。


    “我還不迴家,我餓了要去吃點東西。”董理說,“謝謝肖總。”


    董理覺得這個理由不錯,自己還是挺聰明的反應挺快的啊。


    董理想,這個時候肖建國該說“那好吧”了,然後就愉快地說再見了。


    “我也餓了,你想吃什麽,一起去。”肖建國說。


    現實永遠與想象不一樣說的可能就是這個。


    “我,我,”聰明的董理,張口結舌的董理,笨死了的董理。


    “晚上一般是宵夜對吧?燒烤啊什麽的,”肖建國說,“但是現在又不是足夠晚。”


    董理看著肖建國,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這個聰明的領導也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吧?什麽叫“又不是足夠晚”?他倒是足夠了!真是夠夠的了!


    肖副總的“又不是足夠晚的”意思是還沒有到吃燒烤這類董理超愛的美食的時間。所以他帶董理去了一個快打樣的湘菜館。


    拜托,都快9點了,人家都要收工了,還來吃什麽?拜托!我昨天才吃的湘菜好吧!董理欲哭無淚。


    肖建國直接點了菜,一副我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你就看我的好了的樣子,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後背收到了多少想早點收工迴家的服務員的白眼。


    董理要了甘草蓮心茶。


    這個茶很去火。


    “我也是湖南人。”肖建國說,“在長沙讀的書。”


    董理想這倒是挺巧的,忙說我也是在長沙讀的書啊,問肖建國是在哪個學校讀的書。


    “跟你一樣啊。”肖建國笑著說。


    什麽?難道肖建國看了我的簡曆?但是一般情況下哪個領導會去看一個小助理在哪讀的高中,看了也不會記得啊。


    “跟我一樣是哪裏?”董理變身考官。


    “長沙市一中。”


    “哪個班?哪一屆?”


    “不記得了。”肖建國搖頭,“我不記得了。”


    能記得小助理簡曆上麵的高中名字卻不記得自己在哪個班哪一屆?董理覺得這不科學。但是她隻說了一個“啊”字再說不出什麽。


    總不能批評領導記憶力差吧?


    剛剛上的甘草蓮心茶很燙,肖建國卻極快地喝了兩杯。喝茶的時候,就不需要說話了。有些話,應該還沒有到說的時候。


    聽說這個茶去火。多喝點。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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