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唐玉的安慰之語,太子的臉上頓時滿是不敢思議,他迴過頭來,不敢置信的看著唐玉,呢喃道:“萬千的子民,極目的疆域,安寧僅僅隻是寄在一道恩旨之上嗎?”


    太子這句話,瞬間讓唐玉都呆滯了,因為她當然知道,平定天下用刀槍劍戟,尚需千萬人奮勇廝殺,這安撫天下又豈是那麽容易,這個天下從來都不會那麽簡單。


    “這個臣妾不清楚,因為沒有那一本書和那一個人是能夠傳授的,縱然是父皇,他也無法傳授太子治國之道,這個天下是千變萬化的,太子乃是承繼霸業之君,自然要有開拓盛世之道!”唐玉滿臉凝重的說道;


    太子點點頭,其實這也是為何他獨自一人坐在閣樓上,借小酒酌心的緣故了,他也知道,這治理天下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幫的上他,更加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支撐的了他,所有的事情他隻能靠自己。


    如今的皇帝打下來的霸業,令四方欽服,千國來朝,但是他隻是在適當的時機做好了應該做的事情而已,要說他的為君之道,在他任上算的上是精明強幹,但是要放在如今太子即將接下的江山,那可就不合時宜了,畢竟,天下不可能連連征戰,天下也不可能長期的貧富差距過於誇張。


    如今百業待興,大多都是連連征戰落下的頑疾,根本就很難挽救,一來,朝廷依舊需要裝備大量的軍馬用作震懾四方,二來如今的大吳朝廷治下的萬民老幼婦孺居多,青壯年勞動力實在是太少,根本無法支撐整個帝國。


    所以,如今霸業之下可以說是積弊如山一點都不為過,太子接這個攤子看似是接下了一個盛世,但那隻是在大環境中算的上是盛世,但是真正追查到民生經濟這些關乎要害的細枝末節的內務上,那問題可就大了,而且各個棘手,無法變通。


    太子憂愁,就是愁的這個,而並非是諸國的問題,他已經知道,諸國接下來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繼續打仗了,天下會盟盟主國一定下來,基本上大吳在大方麵就已經安定下來了,不會再有任何洲來找大吳帝國的麻煩。


    但是內務該怎麽去著手,今日淡淡從一個鋼鐵便已經落後了別人那麽多,這還是五大家族的產業,可想而知其他的一些產業該落後多少。


    太子都不敢想,更無法想象,他隻是知道,現在若是各部洲比起民生和經濟來,大吳帝國必然是差了一大截,而這一大截又該用什麽方法去彌補。


    難道真的就像是唐玉那麽輕飄飄的一句話,一道恩旨即可?


    恐怕沒那麽容易,也不會那麽容易。


    ......


    深夜,京城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宅院中,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狼狽不堪的坐在正堂中,這些年他是越來越難過了,這些年,他是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堅強的活下去了。


    他就是大吳宣睿朝的尚書台丞相胡煒,當年的文官之首,這些年他本來一直都隱居在京城之中,默默的為背後的主子辦事,卻不曾想,這個大時代的發展卻一次一次的刷新了他的認知和預想,他真的沒想到,大吳朝廷竟然能夠發展成這樣強橫的地步。


    從當年的滅楚除魏,再到打的靈淵國毫無還手之力,滅大浪帝國,同時攻打四大部洲本土,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不是超出他預想的。


    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很多年前,胡煒就曾經遇到過遠海列國的人,就是在薑鬆穀之後,而且他也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暗暗的投靠了四大部洲之中最為厲害的北部洲,並且年年進貢,在他們的腳下稱臣為奴。


    包括後麵的他教導當時的四王子的方子治奪位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準備用他做傀儡向強大的遠海列國投誠,然後取得他們的支持。


    其實他早就該死了,當年在方天箔造反的時候,他就該死的,但是先帝留下了他一條命,而後來皇帝也並未找他麻煩,似乎兩代皇帝都是一個看法,那就是留著他,讓他看著他看不上的大吳帝國慢慢變強,讓他看著大吳帝國掃蕩群雄,獨霸天下。


    當時,他以為是皇帝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而給北部洲麵子不殺他,但是直到後麵的事情發展,他才真正的看清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麽,才看清皇帝究竟是為何能得天下。


    因為他從被貶,就是徹徹底底的局外人,可以不摻雜任何立場的來看天下的局勢。


    “哎,一步錯,步步錯,這天下似乎真的到了該新舊更迭的時辰了,我已經不適合這個世界了,該迴鄉等死了,這京城乃是新朝的天地!”胡煒的白發一縷一縷的被微風吹動,他的目光也是越發渾濁,整個人無比的頹喪。


    還記的當年大吳展開統一第一戰,滅楚國之時,他還覺得,大吳這樣做實在是太過猖狂過分,必然不會有好下場,楚國其實莽夫可以撼動的。


    但是結果出來的時候,他傻眼了,他沒想到大吳帝國竟然是那般的強悍,要知道,天下誰都沒有他這個曾經的大吳尚書台首相了解大吳的實力,他也很清楚的知道,大吳的兵力定然鬥不過楚國,而且當時大吳的情況是兩麵環兇,兇險無比。


    但是結果狠狠地打了他的臉,狠狠的將他的臉抽腫了,大吳不僅贏了,而且贏的非常漂亮,並且迴過身來便再次滅了身後的魏國,這一舉動,直接統一了大半個炎華,獨霸天下。


    他不得不說,如今的皇帝魄力驚人,腦子也非常靈活,不然的話,他沒有這麽大的膽子的,當時兩線開戰之時,胡煒憑借著當年做丞相時接觸道的數據,來測算兩方開戰所用的軍費開支和一切損耗之時,他有數次都算到大吳會被滅,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因為那一筆巨額的軍費開支幾乎相當於一個唐家的資產了,那是何等的巨大,國庫裏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銀子,那是根本就無法完成的事情,但是結果是,皇帝完成了,他拉上唐家一起打下了大半個天下,並且在聖龍山上祭天登基,稱帝為尊。


    這是何等的膽子和人格魅力才能讓他有這般的膽魄。


    “老爺,您該休息了!”就在這時,胡煒的一個侍妾緩緩走了過來,柔聲唿喚道;


    “我已經休息不了了,我不配繼續躺在大吳的土地上休息,我是這個天下的罪人,我是這個時代的叛徒!”胡煒眼神無比空洞的說道;


    說起來,他有這種想法還是來源於今日的天下會盟比試,他是死活都沒想到,一個莫名其妙的時代就在他眼前騰空而起,可是他一點都沒有發覺,竟然將手中的籌碼全部壓在了別人的旗下,這下好了,一敗塗地。


    “老爺,您這是從何說來啊,這就是您的府,妾身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女人,為何不能在這裏歇息啊!”聽了這話,侍妾豈能聽懂堂堂丞相的心境,於是好奇的詢問道;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人將落魄,其行可憫。


    聽了小妾的話,胡煒立刻轉過身來,看向了小妾,頷首道:“自我落魄後,你是唯一沒有任何不貞,唯一沒有離開我的妾,我很高興!”


    說到這裏,胡煒從袖子中掏出一份休書來,遞給了小妾。


    “這是你的休書和這個府邸的地契房契,都給你了,你還是青春正貌,完璧之身,沒必要浪費在我一個糟老頭子的手上,我今日便要離開國都,往後你好好找個後生過日子吧!”


    “我書房中右側的書櫃裏,還有一筆我這些年儲下的銀兩,足夠你花了,這些年隻有你一個人在我身旁伺候,也算是辛苦你了,這也算是不枉你我一段相識之誼吧!”


    胡煒這話明顯就是交代後事去的,小妾一聽,當時就急了,立刻跪在了胡煒的腳邊,泣聲道:“老爺,我爹把我賣給了您,妾身生生世世都是您的人,您要是想離開吳國,妾身陪您一起離開就是,何必將這偌大的家業給我啊!”


    聽了這話,胡煒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的溫情,隨之緩緩說道:“你嫁進府中來才十幾歲,如今也才二十來歲,這些年你我雖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你又是完好之人,實在沒有必要再將餘生浪費在我身上,隻要你記得我走了之後,你好好過日子就是,至於這行家業,算是這些年給你的酬勞!”


    小妾不再說話,隻是一直跪在胡煒的腳邊哭泣著,她雖然是在胡煒落魄之後嫁進府中的,但是當時的胡煒依舊有著很多的故友往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縱然就是這樣的胡煒也斷斷不是她們那個連飯都吃不上的家可以比擬的。


    所以,雖然她入門很晚,但是她也能感受到一代相爺的衰敗過程,她也看見了胡煒究竟是怎樣一步一步衰退的,能夠在丞相身旁待下去的女人,再笨也笨不到哪裏去,她自然知道胡煒究竟是心境了,所以縱然再多的對未知的抗拒,她也沒有繼續多說。


    又過去了大概半分鍾的樣子,在門外套車的馬車夫走了進來,對胡煒說可以動身了。


    之所以要大晚上的離開,其實胡煒是不想讓任何旁人知道,因為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落魄的樣子,畢竟在這城中如今的顯貴當年可都是要膜拜跪舔他的,他不想讓那些人嘲笑。


    “走啦,趕考之年雄心素衣來,歸養之日頹喪錦衣去,也算我胡煒不枉來人世一遭!”似乎在這一瞬間,胡煒整個人解脫了,他也一瞬間釋然了,對往日裏羈絆著他的勾心鬥角,功名利祿都不屑一顧了,丟下這麽兩句話,便滿麵含笑的走出了府門去。


    其實他並非是沒有炎華子孫的骨氣,隻是當時的天下他撐不起來,所以便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強者的身上,這都是天道使然,說他正,他叛逆了大吳帝國,說他是邪,他隻是在迷茫的時候選擇了錯誤的路線,但他沒有害過任何一人,毀壞的隻有他一個人的人生。


    小妾親自送他出門,並無比衷心朝著他的馬車跪拜,直到馬車消失在巷口,再也看不見了,她方才起身迴府,自今日起,這大吳的京城中,又多了一位腰纏萬貫的深閨富婆!


    近段時間,天下會盟的大事比完了冶煉技術和比武之後,便停了一段時間,因為接下來就是要比軍戰了,雙方都需要時間準備,一直準備了十幾天。


    京城也因此而安靜了十幾天。


    不過,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南宮之中,皇帝分散各地監視天下的探子突然來報。


    “皇上,胡煒已經死了,死的很安詳!”


    “怎麽死的,朕記得他離京的時候,你們不是說他身體挺好的嗎?”聽到這個消息,皇帝臉色頓時一凝,無比奇怪的反問道;


    “迴稟皇上,他離京之後,一路往西去,而到了當年的吳魏邊界之處時,他卻突然偶感風寒,然後就一病不起,本來應在當地住下的,卻不曾想,胡煒不讓車夫停下,不等診治好了,便匆匆抓了幾服藥便直接要離開先吳國境內,於是,他便在途中死去,不過他死之前留下了話,讓車夫將他的屍體埋在了魏國境內!”探子迴複道;


    聽了這話,皇帝頓時轉過頭去,看向了其他的地方,陷入了深思。


    他沉吟良久,方才繼續說道:“派下屬之人,去替朕悄悄上一柱香吧!”


    “當年的吳國之強大,也有他尚書台首相的一份功績,隻是後來走錯了路!”


    “屬下遵旨!”探子立刻轉身離去,飛速離開了南宮。


    而皇帝則站在一旁踱步,神情無比的惆悵,甚至在屏風後的幽夜都覺得皇帝此時的情緒很是奇怪,這個胡煒可是皇族的死對頭,怎麽如今他死了,看皇帝的樣子竟然有幾分惋惜的意思。


    他當年犯的可是謀反大罪,當年沒殺他就夠意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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