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樣說,糖糖先是愣了一下,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收緊。


    生怕露出什麽破綻,她麵色佯裝從容淡定,“想要談什麽就快點談吧,一會兒我還要迴去。”


    “你懷孕了。”沈牧白肯定道。


    對方熾熱的目光讓她沒有辦法逃避,好像將她看穿般,糖糖唿吸頓時一窒。


    她微微垂下頭去低笑了一聲,濃密的睫毛如鳥兒豐滿的羽翼蓋在眼瞼下方,視線裏男人鋥亮的皮鞋在一點點向她逼近,“孩子不能沒有爸爸,”他嗓音濃重地覆在她耳邊。


    幾乎是出於本能地反應,糖糖瞬間抬起頭來,一隻手拚命地抓著衣襟,言笑晏晏,“沈牧白,你覺得我會生下你的孩子?”


    空氣僵持了有半分鍾,被他硬聲打斷,質問道:“難道不會嗎?”


    糖糖驀地就笑了,清冷中帶著幾分淡漠疏離的倨傲。下一瞬,她伸手從包包裏拿出了一張化驗單遞給他。


    沈牧白垂眸看了一眼,糖糖又將之前他送給她的四葉草鑽石手鏈一並塞進他手中,“我知道這幾天你派人跟蹤我,知道我去了醫院檢查,但是很抱歉,結果讓你失望了。”


    “慢性腸炎?”男人灼熱的視線落在白紙黑字上,四個字一字一頓,清晰緩慢地從齒間吐露。


    說話間,骨節分明的手指幾乎要捏碎手上的化驗單,“你以為沒有這個結果我就會放過你,嗯?”


    手中的化驗單被他蹂躪成一團碎屑,毫不留情地丟進腳下的垃圾桶,伸手,強行將四葉草鑽石手鏈給她往手上戴,“不是介意我一早做好的那個戒指麽?好,我重新為你製作一枚,牢牢地把你套住。”


    “走開,誰說要接受你的破東西,”從呆滯中迴過神的糖糖一把甩開了自己的胳膊,往旁邊挪動了一小步。


    就在他要係好的那一刻,整條手鏈被甩了出去,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視線隨著他的看去,最後定格在地板上,她撕咬住唇瓣,“沈牧白,別在浪費時間了好嗎?這場你追我趕的遊戲已經結束了,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了。”


    “姓唐的你他媽成心折磨我是不是?!”他沒再去看地上的手鏈,兩步欺身到糖糖近前,有力的指關節一把捉住了她細白的手腕,“告訴我,這樣你就好受了是不是?!啊?!”


    單薄深沉的眸底怒火洶湧,抬起的右臂一拳打在了盥洗台的半側牆壁上,沉悶的聲響驟然打破了寂靜的空氣,如一根緊繃的弦爆裂在耳邊。


    糖糖脊背頓時一凜,眉心繾綣懊惱,“對,我這人就是愛憎分明,喜歡看著曾經付出過卻沒有任何迴報的東西付出慘痛的代價,怎麽了?受不了了?受不了就滾啊!”


    沈牧白目光中的火焰一點點冷卻,他慢慢鬆開緊抓她手腕的手,不住點頭。


    再抬起頭來看她時,唇邊蔓延的笑容異常諷刺,“糖糖,你的心可真冷,”


    當真是怎麽捂都捂不熱了麽……


    聞言,糖糖心尖劇烈顫抖了一下。


    深吸一口氣,衝他莞爾一笑,“我也心暖過,隻不過那個時候你沒有珍惜。”


    話落,一把推開他,向外跑去。


    …………


    糖糖一迴到包廂時,眼尖的紮西麥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


    女人眼圈發紅,像是剛剛大哭過一場,即使臉上補了一層淡淡的粉底腮紅他還是一眼就捕捉到了。


    兩個人隔著桌子麵對麵坐著,紮西麥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她。


    糖糖從包包裏取出手機,抬頭看了對麵的男人一眼,此時,紮西麥正滿麵春風地朝她看過來,秀氣的眉毛高挑,上揚的眉尾處有別樣的風采,等待著她的答複。


    糖糖低下頭去迴複了兩個字:沒事,見發送成功後便放下了手機。期間也沒再多說一句話,自顧自地埋頭吃著近前的水果沙拉。


    一旁的導演諂媚地將已經打開的拉菲倒了一杯給紮西麥,眾人見後稍覺得驚訝,一般來說不都是演員想要攀導演的關係進劇組嗎?這怎麽還反其道而行之了?!


    但誰又覺得這種事沒辦法插嘴,更沒有人願意多管閑事,總之心裏八卦一下就算了。


    “西麥啊,今天這件事既然傅先生都出麵了,那咱們就把這個翻篇兒了。還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和賀導合作。”


    賀導?


    糖糖皺了皺眉。


    能讓這個鄧大導演在這裏吹捧的,娛樂圈兒中也隻有金牌導演賀振林莫屬了。


    據說當年黎夢芙就是由他一手捧紅的。


    甚至是還有傳聞說黎夢芙是他圈養的金絲雀,所以他才肯給她至高無上的榮耀,讓她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不過這個紮西麥和賀振林之間……


    兩個人年紀相差的可以做父子了吧?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就見男人漫不經心地舉杯,輕抿了一口,嗓音清越地開口,“有機會我會跟幹爹說的。”


    嘎?


    被她猜中了,兩個人還真是幹父子……


    正說話的時候,有服務員敲門進了包廂,徑直走到紮西麥身邊,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麽,神情略加嚴肅。


    見他站起身來,黎夢芙將酒杯輕放到桌子上,扭過頭去,淡淡道:“怎麽了?你這剛來就要迴去了嘛?”


    紮西麥麵色染上幾分沉重,“嗯,幹爹他又犯病了,我迴去一趟。”


    男人走後,黎夢芙也站起身來,“導演,我今天身體不大舒服,剛剛喝的有點兒多了,為了不影響明天拍戲我就先迴去了。”


    見今天的主角兒已經走了,導演點頭一笑,對眾人擺了擺手,“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吧,大家都迴去好好休息,等明天咱們繼續開工。”


    黎夢芙從包廂出來,看見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後疾步追了過去。


    “紮西麥,我跟你一起去。”


    因著母親的關係,她當年沒少受賀振林的恩惠,所以不管外界怎麽散布關於她的流言蜚語,她都沒有特別聲明過。


    身在娛樂圈兒早就練就了一顆強大的內心,說太多反倒是越描越黑了。


    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紮西麥身體微微一僵,頓住了腳步。


    “你……”他想要開口拒絕,但是多次在幹爹的別墅裏見過她出現,想著兩個人的關係真是外界說的那樣……關係匪淺……


    縱然作為賀振林幹兒子的他對這一點也是不大清楚底細,頓了頓,開口,“你明天不是有戲要拍嗎?先迴劇組吧,我會把幹爹照顧好的。要是有什麽事情我可以告訴你。”


    黎夢芙聞言嘴角勾了勾,“那好吧,有什麽事隨時打電話告訴我,管家知道我的電話。”


    紮西麥答應了一聲後邁步離開。


    黎夢芙站在原地發呆了幾秒,從走廊盡頭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夜風將她栗色的波浪卷發揚起,走廊上的燈光昏暗,將她完美的身姿剪影成一幅形單影隻的美人畫。


    鮮豔的紅裙與暗色交織,有幾分落寞,幾分嬌豔。


    心頭隱隱地不安,從包裏拿出手機,邊撥打電話邊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滄瀾會所,電話才被接通。聽筒裏先是傳來一陣騷亂,緊接著,才聽見賀家的管家福伯聲音響起。


    “福伯,發生什麽了?”黎夢芙走到馬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報了賀家的地址。


    “沒……沒什麽。”福伯的聲音裏有幾分顫抖,見電話這頭的人還在不斷質問,他向四周望了望,尋了一處沒有人的角落,低聲道:“黎小姐,聽我的勸,你先不要過來了,”


    “福伯,你就不要跟我打啞迷了。到底出了什麽事?”越是這樣她心裏越不安,心裏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還記得當年她跟母親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掃地出門,甚至是不承認她這個私生女……要不是賀振林,恐怕她早已經餓死凍死在街頭。疾病纏身的母親更不會多陪伴她幾年。


    如果說賀家真的出了什麽事的話……她沒有不出麵相助的道理。


    隻是——


    黎夢芙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見到他,見到那個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見到那個所有人都傳言他已經死了然而隻有她堅信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麵容沉穩內斂的男人穿了一身純黑色的短褲t恤,身材健碩挺拔,堅硬中透出幾分柔軟的碎發在月光下散發著點點光芒,整個人利落幹淨。


    除了左側眼角下直插入濃眉之間的那道疤……他一如她記憶裏的模樣。


    可是——


    麵前的男人被帶上了手銬,緊接著被局子裏的人帶上了警車,車門關閉前,她還清晰地聽到了有人點了一句他的名字——陸沉舟。


    陸沉舟……


    她的眼中浸透漫漫無邊的茫然,看不到盡頭。


    不,那不是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做陸輕舟,一個專屬於她黎夢芙可以貼上標簽的名字。


    那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水光模糊,瘦弱的身軀在冷嘯的風中不堪一擊,仿佛一朵凋零的花兒,一點點滑下去。


    她蹲在地上,雙臂抱緊自己微微顫抖的身軀,嘴裏默念著,“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一遍又一遍……


    就連老天爺都這樣安排好了不是嗎?


    “剛剛的一幕嚇壞了吧?”管家福伯走到了她麵前,躬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脊背,“沉舟是賀先生一個好朋友的孩子,這次來雲城順便到賀家做客……沒想到毒癮突然犯了……若不是小蘭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兒,說不定賀家會鬧出什麽人命來,隻不過可憐了太太最喜歡的那隻茶杯泰迪。”


    小蘭是賀家的一個仆人,晚飯間偶路過後花園的時候發現了血腥的一幕,因此便在第一時間拿出手機報了警。


    說到這裏,福伯歎了口氣,聲音染上一絲惋惜,“沒想到這孩子年紀輕輕的就沾上了毒品,一輩子都洗不掉的啊……”


    “福伯,”黎夢芙眼睛疼痛地厲害,抬起已經紅腫的眼眶,“賀叔叔呢,我想見他。”


    福伯哎了一聲後帶著她向客廳走去。


    走進客廳的時候,看見紮西麥正神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對麵的沙發上坐著的是賀振林和夫人佟宛瑜。


    最鍾愛的茶杯泰迪沒了,佟宛瑜泣不成聲,身為丈夫的賀振林正依偎在身邊安慰著她。


    見黎夢芙走進來,眾人紛紛抬起頭來,黎夢芙深吸一口氣走到了佟宛瑜的近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佟阿姨,您不要太難過了,”


    遇上這種情況她竟然有些語塞,隻剩下目光中的同情流出。


    “好了,不要再哭了,大不了我再讓人買一隻給你。”外人不知道,但是黎夢芙很清楚賀振林是個老婆奴。


    自打當年母親傷透了他的心之後,一直是佟宛瑜陪在他身邊,即便是事業處於低穀時期她也不離不棄,夫妻間同甘苦共患難,深得賀振林的寵愛。


    她常常想,如果當年母親的眼光能好一點,那麽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如果。


    佟宛瑜淚眼婆娑地起身,邊抹眼淚邊在仆人的陪同下迴了自己的房間。


    客廳裏隻剩下了他們三個人,見狀,黎夢芙也沒再藏著掖著,也沒有提紮西麥謊稱賀振林身體不舒服的事,“賀叔叔,到底怎麽一迴事啊?聽福伯說是小蘭報的警?”


    “那剛才那個人在這裏犯了毒癮會不會影響賀家?”


    聞言,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賀振林臉色僵了下,端起桌上的茶杯斟了斟,淺酌一口,“不是什麽大事,放心吧。”


    黎夢芙眉心微蹙,“叔叔是什麽時候認識的這個朋友啊,他的孩子吸毒那他會不會……”


    “現在的這種情況也見怪不怪了。”紮西麥勾唇輕嗤了一聲,“說白了還是錢作怪,人們的欲望日益膨脹的後果啊。”


    “不過……”紮西麥嘴裏念念有詞,“像他這種情況屬於個人行為,頂多就是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在戒毒所裏戒毒再罰點兒錢罷了,不會牽連幹爹。”


    黎夢芙眼圈兒發紅地剜了他一眼,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就別有一種味道呢?讓人很不樂意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人一城,傅先生視她如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嫿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嫿然並收藏一人一城,傅先生視她如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