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戰場廝殺持續了半個多時辰之後。


    “有點兒意思。。這是從山路那邊繞過來的麽?”


    王重霸看著對麵山頭上突然冒出來一股人馬,又在居高臨下護衛陣列的放射之下交錯倒地,不由若有所思的說到。


    而隨著江上那些緩緩逆流而上的車船,相繼放下擋板而落錨江中,對著奔走行進中的大隊官軍轟擊起來,對於急忙帶兵來増援和接應的劉巨容而言,則是一切事態走向失控的噩夢開端。雖然江上車船的數量不過是雙十之數,放射的頻次也不算快。


    但是在貫穿江邊狹長平地的道路和田野阡陌,沒有城牆和壕溝、柵牆的掩護和遮蔽,正在行進中的官軍陣列就隻能茫然無措的遭受著,不斷來自意想不到射距之外的打擊;然後任由飛馳的灼熱鐵球在人群密集之處,彈跳飛舞著犁出一道道血肉橫飛的缺口來。


    顯然,自從在山南東道的重大挫敗之後,重新相見之時的太平軍再度給了他更多的“驚喜亦然”。天見可憐,當那些太平賊攻打襄州的時候,也隻是用了一些遠近投擲的火器而已,又何嚐變成這般裝載車船上遠射如雷動的家夥呢。


    而麵對明顯是無法理解,無法抵擋也無從反擊的事物,那些行營護軍和成都團結子弟們就更加不堪了。哪怕劉巨容努力的控製和約束,還是沒有能夠遏製住麾下正在逐漸崩散的士氣和鬥誌;努力擂動的戰鼓和吹響螺號,反而為自己的大纛和將旗吸引來了更多的轟擊。


    因此在僅僅數刻之後,隨著“南麵行營”的大纛,被一枚彈跳的炮子連人帶杆所砸倒;高舉的劉字將旗也不可避免在後陣成都團結中,突然爆發出來嘩然唿嘯的崩決之勢下,宛如汙濁泥石流裏的樹木一般被迅速裹卷遠去。


    然後,作為先頭已然殺到了彭山城外的戰場邊緣,開始與外圍調轉過來的太平軍阻擊部隊,有來有迴對射和零星接戰的數營行營護軍;也驚見到後方方生的激烈變故,而頓時哭喊叫罵連天的不顧一切的丟下猶自接戰和纏鬥中的同袍,就此掉頭狼奔鼠突而去。


    作為連鎖反應又過了片刻之後。城下包圍圈中因為來自江麵一側的打擊暫停,而得以獲得許些許喘息之機重整陣容的剩下兩支官軍;也在援軍到來的激動和振奮,而不顧一切向外狂衝猛攻;再到聲勢浩大的援軍虎頭蛇尾的就此敗退而逃,所形成的巨大絕望與落差當中,相繼自暴自棄的丟下了武器跪地求饒了起來。


    “隻可惜了。。”


    站在山頭上的王重霸望著這一幕,卻是有些得隴望蜀的再度歎息道:因為隻要再有一支馬隊或是輕裝快卒,緊隨掩殺而去的話,隻怕戰果還會更大一些;然而為了圍殲城下這些萬餘名冒進的官軍,已經動用了水軍戰船以外的絕大部分力量;就連如今的彭山城內也是那些新募集的輔卒和武裝民夫,在虛張聲勢維持著局麵。


    盡管如此,隨著敗兵大潮一路而去的還有那些江麵上的車船,他們甚至冒著擱淺和觸底的風險靠近岸邊,對著那些仿若驚弓之鳥的潰亂官軍不緊不慢的發炮轟擊,在打空了船上裝載的炮子火藥之後,又毫不猶豫的放船靠岸,由船上的水兵繼續加入到追擊當中。


    因此,當收押和繳械完那些降卒,卻來不及打掃戰場的後續部隊,也放暗的天幕下匆匆忙忙趕上來的時候,這些水兵已然得以就地截獲和俘虜了足足上千名的敗兵。而這時候,他們距離新津城也不過四五裏的距離了。


    而在五水奔流所環抱的新津城外,一路逃奔至此的劉巨容,也形容慘淡的看著身後隻剩下不足千餘的追隨部眾,不由想要仰天長嘯和吼叫起來了。放黑下來的天色固然掩蓋了他的蹤跡,也讓那些追兵知難而退,但是同樣也妨礙了他想要收攏部伍的最後一點努力。


    “傳令下去,人馬一過江就火速燒橋。。”


    最後他還是咬著牙齒下達了一個不得已命令。畢竟,隨著沱江、蒲江和皂江(岷江支流)上的橋梁被燒毀,雖然可以暫且阻滯和遲緩賊軍的推進之勢,但也將三麵環水隻有西北麵是田陸的新津城,變成了一座孤城所在。


    然而他如果不這麽做的話,隻怕隨著南麵行營的主力在南方彭山城下大敗覆亡的消息傳來,城內殘餘千餘名看守糧台的蜀州團練,還有數千名強征或是應募而來的民夫、丁壯,隻怕是要聞風而散了;那他就連堅守孤城的機會都沒有了。


    至少,沒有足夠步卒的配合之下,就憑那些太平賊的水軍固然可以在江上橫行一時,卻很獨力難攻打下岷江流域的唐安、廣都、雙流等一係列城池來的。這樣,也可以為成都行在那邊整軍備戰和清野堅壁,爭取上更多的時間了。


    隻是當白發蒼蒼的劉巨容抱著如此決然而悲憤的心情,在浦口橋和皂頭橋相繼衝天而起的火光當中,長馳直入新津城的南門之後,卻發現城內儼然是另一番的光景。城頭上除了林立的旗幟之外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和聲囂,也沒人前來迎接他這個南麵行營都統。


    好容易沿著滿地狼藉的街道一路來到作為中軍大帳的府衙之後,卻發現門戶洞開而不見守衛將吏和官屬,各種文書案牘之類的東西被丟棄了一地。麵色愈發難看的劉巨容令人從附近的城坊搜出來幾名躲藏起來的官吏之後,才直到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就在他兵敗逃迴的不久之前,已然有一艘造型奇特而無風自動、不斷吞吐煙雲的敵船朔流而上;更在城外四處發炮轟擊,將各處江口碼頭、橋渡的哨位給驅趕殆盡;最後還對著東門牆頭轟打塌了一座哨塔,這才繼續逆流而上向著北麵駛走了。


    結果就是新津城內一驚再驚,最後由南麵行營的都監張守彥召集眾人,宣布接到了來自行在的內旨,帶領剩下的守軍和丁壯押解著軍資糧草,就此前往成都“勤王”去了。然後,他這一走城內的人心也徹底亂了。


    而在新敗之後又遭此打擊而心力憔悴的劉巨容,甚至連開聲斥責和怒罵的力氣都沒有了,本已經頭發灰白的他就像是突然又老態了幾分,就連挺拔健碩的身姿也像是抽去了什麽而隱隱的佝僂下來;最後變成嘴邊有氣無力的一句話語:


    “蜀都門戶(新津)已不可守,且去州城唐安,收聚丁壯錢糧,再赴成都以為策應。。。”


    而在綿州以北的群山綿連之間,斷崖岩壁如牆的劍閣道中,一支從利州進發的人馬也行進在越來越狹收的穀道棧道上,高舉的鯤鵬紋太平青旗隨著峽道的山風,獵獵招展在空中。


    到處是刀砍斧劈一般的峭直石壁,和鬱鬱蔥蔥透出絲絲縷縷天光的崖頂。正所謂是“兩崖對峙倚霄漢,昂首隻見一線天”。大劍溪水繞崖穿石向北流經過許多個盤彎,而就地形成了多處直瀉而下的飛瀑和橫斷山溪,猶顯的地勢異常險峻。


    而踏踏踩著中空的棧道木板和梁架之間的迴聲陣陣,居於隊伍手頭而一身連身青袍和鋼片護胸甲的特任旅帥李存璋,也在迴味著之前利州州城所發生的戰事;


    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從漢中南大門的百牢關易手之後,太平軍沿著嘉陵江一路南下的金牛、三泉等城,就是追逐著官軍的潰敗之勢一鼓而下的結果。同時還利用沿岸收羅的大小船隻,建立了初步的轉運體係和輸送線路。


    因此,當最後一波差點跑斷腿的敗兵,沒命衝到綿穀(今四川廣元)城下之際,緊隨而至太平軍也終於遇到了比較像樣的抵抗力量。城頭上的守軍不但早早清野堅壁死閉城門,還毫不猶豫的放箭射殺和驅逐了這些敗兵。


    然後,在等待後方的江船將相對沉重的火器送上來之前,圍著綿穀城轉了兩大圈的李罕之,卻是有些突發奇想的主動帶隊發起了一次嚐試攻擊。結果這一輪攻擊就出乎意料衝上了東門城樓;也揭破了廣漢守軍外強中幹的畫皮。


    因此,在屍橫累累的打退了多次城內民壯和團練組成的反撲,堅持到江上的運輸船並行大隊人馬同時抵達的之後,其他城上的守軍也就士氣大沮而就此崩潰了。而身先士卒的李存璋也因此被陣前提拔為了一名暫編營的特任旅帥。


    而在後隊之中策馬行進的李罕之身邊,一名負責地理堪輿的虞侯低聲道:


    “別將,前方就是金城山和大劍山的斷口所在。。人稱鷂子澗的最窄之處了。。自古號稱是鳥翅難申,而難見天光的險惡地。。”


    “那豈不是也是最好的埋伏和截擊之處了。。”


    李罕之卻是眯起狹長的眼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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