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


    空聞虎旅傳宵柝,無複雞人報曉籌。


    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


    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馬嵬·其二》


    唐代:李商隱


    ——我是分割線——


    隨後,在一片狼藉的村邑當中


    “援軍,南北兩大營的各路援軍呢?”


    楊晟咬牙切齒的怒問道:


    “迴防禦,那些亂兵就是援軍了。。”


    然而迴複的前哨,卻是哭喪著臉道:


    “這又是怎麽迴事?”


    楊晟瞠目道:


    隨後那些被押解過來的亂兵,心驚膽戰的七嘴八舌之下,楊晟終於弄清楚了具體發生的事情。


    “義從營的那些羌兵,突然搶奪走了押送往鹿頭關的輜重和犒賞財帛?”


    “西川軍和神策新營都就地前往追趕和鎮壓?”


    “來自北大營的援軍聞訊之後,在半路上突然就嘩變四散了?”


    “然後就跑到地方上來自行抄掠了?”


    望著反綁在地上哀聲求饒不已的這些亂兵,這一刻的楊晟隻覺得的後背已然冰涼透脊,卻又悲哀和激憤說不出話來了;這就是朝廷的官軍,這就是大唐的王師;在這國家危亡之際卻隻能如此的命運多忐而不堪所用?


    然而在隱隱之間,他有似乎感覺到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謀痕跡,籠罩在了這一切的上方而徘徊不去。下一刻他身邊的部下依然是越發難耐的躁動起來,紛紛七嘴八舌的請示道:


    “防禦,咱們該咋辦。。”


    “防禦,要不去劍門。。”


    “防禦,迴彭州把”


    楊晟這才一下子驚醒過來,而斬釘截鐵的說道:


    “不,咱們就去成都,收攏和匯合沿途的勤王人馬,竭力保衛聖主周全才是第一首要。。”


    然而,當這個命令下達了之後,這些才在敗戰和失利當中緩過氣的威戎軍殘卒們,卻是有些麵麵向覦的遲疑再三;在他的嚴詞厲聲之下,也用了好些功夫才重新整頓收隊起來,重新踏上前往成都的道路。


    而在錦官城內,變得愈發蕭疏清冷的行在當中,年輕的大唐天子也在某種昏沉當中醒來,而慢慢恢複了身體四肢的知覺。隻是當他竭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之際,就聽到了幾聲隱隱歡喜的驚唿聲,還有器物打翻的聲響。


    然後,作為最親近的內侍李文革,那張眼袋深重、憔悴幹癟的老臉,也不由分說的擠到了他有限的視界當中;而用一種飽含深情和激蕩的哭腔老淚縱橫道:


    “聖上,您可算是醒來了。。”


    而見到了這副莫名有些滑稽的老臉之後,唐僖宗也覺得心中莫名的安定了一些,腦中仿若是搗成漿糊一般的記憶,也算是慢慢的恢複和清明起來,而定格在了聽聞噩耗昏闕前的最後一刻。


    刹那間他不由的情緒再度激蕩起來,又在頭重腳輕和昏昏漲漲的惡心難受當中,盡數化作了嘴邊艱澀的一句:


    “如今。。。情形。。怎的。。”


    然而,李文革卻沒有沒有馬上迴答他,而是小心翼翼的將其攙扶起來,而用織絨的軟墊撐住幾乎沒有任何知覺的後背;又親手接過一盞鶴嘴金樽湊在唐僖宗幹裂的唇邊;然而卻見到他有些不滿意的偏嘴過去,繼續幹澀嘶聲道:


    “怎的。。情形。。”


    “還好。。。一切尚好。。聖上這才不過修養了兩天光景,外朝有諸位相公看著呢,當不至於更多變化的。。”


    李文革這才有些強顏歡笑的應道:


    聽到了這句話,臉色蒼白中泛黃的唐僖宗這才張口含住那金樽的尖端,仍由已經嚐不出滋味的液體源源不斷的灌進嘴裏來。一邊聽著李文革的斷斷續續呈報近況,一邊意猶未盡的飲完這一樽湯藥之後,他總算覺得身體變得輕鬆一些了。


    雖然手腳依舊乏力,但足以讓唐僖宗打起精神來對著李文革寬慰道:


    “此間內外,真是辛苦蠶公了。。”


    “老奴惶恐,此乃本分爾怎當聖上掛慮。。惟願聖主禦體金康,皇嗣長久爾。。”


    李文革卻是有感而發的抹淚道:


    然而聽到“皇嗣”這兩個,唐僖宗的眼神突然閃爍了下變得尖銳起來。而後才緩緩開聲道:


    “蠶公,所言甚是。傳令政事堂諸公內覲,”


    頓了頓他又繼續開口道:


    “也將壽王也請過來吧。。餘有事一並交代。。”


    然而這一輪的召集卻是花了足足小半天的時間。然後,才有政事堂值守五相之一的門下右仆射張浚、吏部尚書同平章事韋昭度,這兩位外朝重臣;新簡拔的左右護軍中尉之一的西門君遂,在內臣引領之下相繼到達君前。


    至於原本的秉筆宰相鄭昌圖,據說已經病倒臥床不起;另一位尚書左仆射杜讓能,則是號稱出城去宣慰西山軍營,而暫時沒有迴應。而作為左護軍中尉的劉景暄,也因為在督導羌兵義從馳援鹿頭關的緣故,一時沒法趕迴來。


    再加上天子所親重的西川留營都虞侯李茂貞、神策新軍都將竇行實,如今都引兵在外。因此,在這場禦前召對當中能夠露麵的武將身份,居然就剩下了一個帶著山西兵敗的消息,從劍門率部逃奔而來;卻因為天子不能理事而暫緩發落,又被待罪效贖式的委任為羅城(外郭)諸門巡防使的右千牛大將軍林深河。


    因為在相繼將駐軍抽調一空之後,如今成都城內的治安巡防和日常秩序,居然就是靠他帶迴來的這千餘名糧台護兵,在維持著基本的局麵而居然沒有鬧出大亂子來。而最後一個到達君前的,則是身為天子同母胞弟的壽王李傑。


    隻是這位一度為叛黨擁立為監國的親王之尊,如今卻是一副形容潦倒而目光混濁而茫然,就連頭發都在短時間內變白了大半,舉手投足顫顫巍巍的哆嗦著,儼然一番未老先衰的蹉跎模樣。被帶到了了唐僖宗的病榻前,更是撲通一把跪地不起了。


    然而唐僖宗在滿眼深沉的看了他好一陣子之後,才緩緩的開聲道:


    “王弟與寡人乃是骨肉至親;若有萬一,諸公當佐扶幫弼以至堯舜上。。”


    在場個人聞言不由驚唿道:


    “聖主!!!”


    “聖上!!!”


    “主上,何至如此!!”


    “臣弟不敢妄居,惟願兄長金康萬壽,惟願以身代病苦啊!!”


    壽王李傑亦是聞言,痛哭流涕的撲倒在地上喊道:


    “我意已決,毋庸贅言!!”


    然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唐僖宗的精氣神卻像是肉眼可見一般的慢慢萎靡了下來;這時候,李文革也連忙敲響了示意退朝的雲罄,響起了鍾鼎吟唱的伴奏聲聲算是結束了這場臨時性的覲見。


    而在相繼拜別出來的眾人末尾,依舊需要人來攙扶才能正常走路的壽王李傑,也在迴到自己被軟禁的偏殿中後,坐在幽暗角落裏久久的沒有說話。然而渾濁的眼神卻在一絲絲變得清明和睿智起來,卻是哪裏還有之前那些老態橫秋的模樣呢?


    而在寢殿之內,重新躺下的唐僖宗也突然抓住了李文革的手臂為支撐,仰頭對著重新被招還而來的千牛衛大將軍林深河道:


    “壽王之事,就須爾等多加用心了,若有什麽不軌行跡,當機立斷便宜處置便是!!!”


    ——我是便宜處置的分割線——


    而在四麵春潮滾滾的江陵城內,周淮安也在大沙盤前看著眾多奔走的參謀、參軍們,在操作著戰局推演的各種情況;要知道,現如今攻入劍南的三路大軍也是各有特色和作戰風格。


    像是鏖戰山西道的葛存周部,以太平軍的標準混成(半數火器化)步兵營團,加上少量的騎兵團隊為護翼、先驅的,傳統步騎並進戰法的編製;因此在配備上更適宜地勢相對開闊漢中盆地的平原對陣,各種攻城和野戰的綜合需求。


    而往攻東川道的鍾翼所部,則是以輕裝的山兵營和少量便攜的攻堅火器為主,然後在翻山越嶺打通了涪江諸多節點之後,利用水路輸送來確保後勤線;同時就地征募了大量臨時輔卒。因此為了維持成本計,也保持了大比例的冷兵器裝備。


    至於南線攻打西川的王重霸部,則是強調了水軍車船運載登陸為主、山兵為迂迴策應的水陸並進,逐點連線的一一攻克沿江據點的水路推進戰術,因此更類似蛙跳戰術,直接略過那些沒有多少防備力量的內陸州縣,而直接殺到西川腹地去。


    但是因為消息延遲和交通狀況的不同,相應的進度和成果也有所不同。其中消息傳遞最快的是山西境內葛從周所部,已經打下大半個興元府來而將殘餘的官軍分割成南北兩段,並且奪得了百牢關在內的金牛道諸多關隘,而目前正在想著劍門推進而去。


    而進度最快的則是最晚出發,相對攻擊距離最長的王重霸所部,目前已經打穿了川南的六州之地,而殺到了西川腹地。但是如今沙盤上標示距離成都最近的,反倒是鍾翼所率領的山地部隊。除了幾座孤島式的城邑之外,似乎再沒又能夠阻擋他們兵臨成都的前景了。


    所以當三路大軍最終匯合成都城下之際,也是這場三川戰事乃至西川小朝廷最終結局來臨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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