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片莊重而沉厚的大小編鍾和雲板敲擊出來的《行星組曲。木星》的背景聲中。最先踏入庭院當中的一隊銀甲弁冠而手持各色旗槍,麵上尤帶稚氣卻英挺凜然的少兵隊;然後是身穿片鋼胸甲和護肩、蔽膝,頭戴笠盔腰挎短銃而手舉長柄刀斧槍戟,氣勢肅殺森然的榮譽老卒(儀仗)隊;


    緊接著是成群身穿天青色布背甲(布麵鐵甲),頭戴鑲毛邊的包耳遮麵大帽盔,扛著帶刺長銃而身掛彈藥裝具,腳步整齊如一的親直衛士,隻見他們又儼然目不斜視的背手在旁排成數行人牆。


    最後才是邁著小碎步緊隨其後的內苑使穆好古,滿臉謙卑又不失恭順的帶領著一小群手捧香熏爐和水瓶、風燈的雜役仆從。這無疑也是他新的人生第一次公開出場的高光時刻。作為前朝的宮中內臣出身,卻因為招降反賊不成倒被策反,最終還有機會在新朝內廷中繼續得用;這豈不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就像是他在私底下對於那個大都督府裏,碩果僅存的唯二閹人之一兼難兄難弟張承業說過的;他們這些肢體殘缺之人,就是依仗天家這棵大樹而生的藤蘿絲繭一般命數;因此,離了大樹之後他們就什麽都不是的一堆汙濫了;也唯有大樹越發繁茂興盛,他們才能爬得越高,享受到更多的光澤雨露。。


    然而中唐以來曆代的內宦專權,卻是在無休止茁壯自身花葉的同時,不斷將天家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給慢慢勒緊和吮骨吸髓的抽取殆盡;最終隻能迎來大樹枯斃摧折,而附生藤蘿與之攜亡的最終下場。這也是他在不斷攥寫舊宮迴憶錄和校對曆代起居注之後,所歸結出來的一點切身體會。


    想到這裏,他越發中氣十足尾音悠長的叫喊起來:


    “王上駕臨!”


    “拜見楚王。。”


    “王上萬安。。”


    “大王安好。。”


    隨著出現在門內那個萬眾矚目和期待的身影,滿庭院之中的各色人等齊聲紛紛躬身下來,競相(官身)行禮和(白身)敬拜道:而曹紅藥為首的內宅女眷,也帶著侍女迎上前來,恭恭切切的款手團袖道:


    “臣妾迎候王上。。”


    “妾身見過大王。。”


    “奴婢恭請主上。。。”


    然而下一刻崔宛蓉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男人身後低頭緊隨的女子身上;說實話,她暗自有些羨慕這些常年跟隨在周淮安身邊的侍兒。雖然對方身份要卑微和名不正言不順的多,但是私底下據說因為作為玩物和特殊器具,而在床第上更加放得開,也更能夠得到更多的恩澤和親近。


    而望著這一幕的周淮安,亦是心中頗有感觸。作為習慣了社會主義旗幟下相對人人平等的現代人本質,他其實不怎麽喜歡這種前唿後擁的排場和軌儀;但是偏偏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都很吃這麽一套,他也隻能從諫如流的同時有所改良一二,比如去掉那些沒有實用意義的花頭,給自己出場加上相應特色的bmg。


    “無須多禮,都起來吧!,我隻是心血來潮過來看看而已。。”


    隨後他就順手挽住了紅藥兒,而對著滿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們笑道:


    “順便瞅瞅有什麽新作佳作沒有。。也好事後編集刊印,也是一時佳話不是?”


    “多謝大王恩德。。”


    頓時有人帶頭齊聲拜謝道:


    “不用謝我,反倒是我要謝謝你們呢。。”


    周淮安微微一笑道:


    “諸位皆是家中的賢內助和好兒女,更願意出來為我督府做事;豈不是敢為時代風氣之先,世上的巾幗楷模?少不得在青史中留上一筆的。。”


    “王上過譽了。”


    “仆婦愧不敢當。。”


    “恩重入海,賤妾惶恐。。”


    在場眾多女性,聞言又是一片紛紛如潮,卻是難掩喜諸於色或是心懷澎湃於表的。周淮安見狀亦是心有所感:


    畢竟作為活生生人類,無論男女自然有各自的立場和訴求,也有相應的性格傾向和喜好趨向;如何壓製他們可能存在的缺點和私心,又充分發揮、展示出其能力和擅長之處來。這就需要上位者足夠權衡和調理的手段。


    又象征性的鼓勵和客套了幾句之後,他被曹紅藥引到了後廳之中,屏退了左右才重新開口道:


    “派往長安方麵的人馬送來消息,他們已經前往中宮探視過,並重新聯係上那邊了。。”


    “這便好了。。可知阿母近況如何。。”


    曹紅藥不由捏緊了拳頭。


    “中宮精神尚好,隻是黃王那邊看的比較緊,身邊大多數的人都被替換了;所以還需要暫待時機。。”


    周淮安又繼續道:


    “卻是勞煩郎君為我如此用心竭慮了。。若是因此妨礙到督府大業,那真是萬死莫辭了。。”


    曹紅藥卻是幽然歎聲道:


    “話可不能這麽說啊!這不是你的緣故,也是為了我自個的考量啊”


    周淮安卻是搖頭道:


    “其他的且不說,你我本為一體,曹娘娘身為尊長更是素來親善優待;如此中宮之事又怎麽袖手旁觀?千萬別聽了那些妄言之輩的胡亂揣測,自以為太平軍坐視不管才是最有利的。黃王所立的大齊,雖然這些年有所不少悖逆荒誕的作為,但是有好些人還是不當為之殉難的。。”


    當周淮安交代完畢重新走出來的事後,卻也微微歎了一口氣,雖然這些話語之間有所安撫的成分,但是大部分內容都是真心實意。


    如今他身邊的四侍,因為骷髏精(雲卿)的有孕而缺了一角,但是剩下的三位也沒有閑著。像是最早來到身邊的聶無雙,負責的是後宅的內衛監察和人員訓練;而金雁兒(荊十三娘)則是負責來自太平軍治下寺院宮觀的消息匯總和整理;


    而曾經作為最後一代七秀坊主的葉芷青(憶盈),則是擔負起了諸多風月場所當中情報收集和眼線管理。雖然太平軍已經不倡導主動用女色作為諜報工作手段的一部分,但是相應的行當從業人員裏,依舊還是發展了許多通報合作者;


    理由也很簡單,這些場所作為古代社會發展的衍生物,光靠禁止是禁不絕的。而其中人等從業的原因很多,也不見得總是逼良為娼什麽的。而作為政權組織的最大優勢,不但可以提供法律和秩序層麵上的庇護,還能夠給相應的眼線和合作者,日後想要從良時重新安排一個新的戶籍身份。


    相對於金錢啊,權勢啊理念之類的手段,光著這一條就足矣對大多數因為各種緣故淪落風塵,或是被迫世代操持賤業的可憐人,造成足夠的誘惑和影響了。所以,以重建的七秀坊為由頭的情報網很快就整合起來了,甚至都重新開始選拔新的七秀成員(分管負責人)。


    因此,就連遠在長安的平康三裏,也有相應暗中發展的眼線和合作者;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過是,將一些關係人等,提前送到相對安全的南方去而已。因此能夠秘密與中宮取得聯係,也是這些參與風月行業理的暗線,得以牽扯上的關係。


    而在匆匆離開之前,作為對於這次招待會的變相支持和公開表態,周淮安也留下了一首後世王安石的應景題詩:


    “頗怪梅花不肯開,豈知有意待春來。


    燈前玉麵披香出,雪後春容取勝迴。


    觸撥清詩成走筆,淋漓紅袖趣傳杯。


    望塵俗眼那知此,隻買夭桃豔杏栽。”


    隨後,他就迴到了作為戰時指揮本部的戎務廳內。畢竟東線的淮南之戰已經基本收尾了,但是開春前後北線的另一場大戰也已然無可避免了。


    而如今太平軍雖然廣有四道十路的人力物力,但是在淮南戰役基本結束之後,相應財政壓力沒有因此減少反而進一步擴大赤字了。因為後續淮南兩路地方的重建和人力資源的編管、政權組織架構的設立,麵對戰亂和瘟疫之後可能出現災荒苗頭的,同樣需要為數不菲不菲的持續投入,才能有所見效。


    當然相對而言在財政支出和撥付上的問題不大。雖然隨著地盤不斷的擴大和管理人口愈眾,太平軍方方麵麵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但是因為這些年定期和不定期的官債發行和兌付的情況頗為良好;所以再以淮南境內若幹年的物產專賣份額作為擔保,額外再增發一筆軍事債券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隻是想要把這些從民間有償置換出來的財力,給轉化成相應的資源物資和人力效能;同時在冬季枯水期行船不易和陸路多處受阻的情況下,將四路十道各州縣的常平倉、軍供倉和轉運倉理的糧秣儲備,給調集和匯聚到指定的區域內,就需要相當的準備周期和時間緩衝了。


    因此,目前為止也就從山南東道境內的待機預備隊裏,調集組建了一支六千人的先遣人馬,作為對於關內的第一批援應和介入點。同時也是為了太平大都督府下,重新發動起來的軍事體係和戰爭機器調整方向,爭取更多的時間和緩衝。


    隻要後續補充的物資和糧械裝備一應到位,馬上就可以在山南東道境內發動起兩萬到三萬的主力做戰部隊來;但是接下來這個關鍵性的決勝戰場,卻是要盡量避免在敵人也就占據優勢和上風的主場進行;至少,沒有必要急於一頭撞進關內的亂戰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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