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一片廢墟的臨潼城外。在(朱邪部所敬奉)三首八臂牛頭天王旗、(薩葛部)天狼星旗和(安慶部)金牛旗的環繞當中,曾經唐名李克用(已被追奪)的朱邪翼聖,召開了緊急的臨時軍議。


    在場的數十名軍將,有小半數乃是朱邪翼聖自塞外帶迴來的各族健銳之士,還有小部分乃是重歸帳下的朱邪部故舊,剩下的才是那些從征的安慶、薩葛部帳中蕃落頭領。


    這也是朱邪翼聖在(陰)山(以)北歸來之後,能夠迅速重新掌握四散代北境內的朱邪部局麵,而重振旗鼓;乃至籍此力壓各部而掌握了沙陀一族的真正主導權。


    因此,他們既然能夠得以匯聚在朱邪翼聖的麾下,各自所提領的蕃落騎兵也差不多代表了,代北沙陀三大氏族大小十九部,及其附庸(雜胡)勢力的大部分精華所在了。


    因此,理論上隻要這些蕃落騎兵依舊在,就算是那些附從的部眾、牛羊和奴婢都損失殆盡之後,也是可以輕易的再度卷土重來,依靠擄掠的土地畜群戶口而再造處一個全新的勢力格局來。


    所以,對於是否救援長安城下的朱邪守宮/李克讓所率的沙陀及退渾、韃靼各部,就在他們之中產生了不小的爭執和分歧了。


    比如,故蔚州刺史李友金舊屬的蔚州團練使李友官等人,以那些韃靼、推渾相關的將屬,約莫十數人就相繼的自請為先手,而發兵城南破賊。


    然而,亦有身材高大而聲音洪亮的沙陀族大將安敬思,就旗幟鮮明的反對直接救援長安城下;而就地收縮兵力,避開敵勢所向主動另尋戰機。


    在這種情況下,又有奉誠軍使李克修提出了折中的辦法,建議在敵情不明之下先行向長安城東靠攏,與城內招討行營取得聯絡以為抵角再做打算。


    而安慶氏族大首領,九府都督史敬存之弟史敬思,則幹脆提出直接南下,支援藍田縣一帶的安慶本部,以合力擊破一路賊勢為先。


    至於,還有一些完全沒有表態的人等,則是朱邪翼聖自陰山北麵帶迴來的塞外健兒為主;他們一言不發的顯然都已經習慣了,唯以朱邪翼聖馬首是瞻和令行禁止。


    而這些態度也基本代表了朱邪翼聖為首的沙陀本陣當中,各方勢力構成和大小山頭所在;因此在他默不作聲聽取了大致不離之後,冷不禁開口道:


    “既然如此,我意已決。。”


    ”但聽討擊吩咐。。“


    眾將聞知不由的凜然肅立,不論甘心不甘心都相繼作出一副聆聽和遵循的姿態來。而朱邪翼聖也甚為滿意自己在一係列戰事中,所樹立起來的隱隱權威而繼續開口道:


    “本軍自入關以來,所戰無不克,戰不北,殺賊何止十數萬計;所憑不過一個忠和一個勇字,亦賴諸位同心戮力;”


    “因此,七郎(李克讓)所求自必救之,史都督處也必有迴應。然而凡事皆有輕緩遲重,崇遠!”


    隨即他點了奉誠軍使李克修的字道:


    “著你挑撿一支輕騎飛馳往上京南郊探明情形,若是事情尚有可為就且為之周旋和爭取一二,若是事情不可為,就盡力將七郎他們接應出來把。。”


    “隨後我即率本陣南下與安慶部史都督合流,待到挫敗賊勢之後,就會向西入武功境內,與拓跋(思恭)留後聯營再戰。。”


    待到軍議散去之後,朱邪翼聖又叫來了作為自己親衛的黑鴉軍左率邈佶烈,暗自另有一番的專門交待和布置下去。


    ——我是暗自布置的分割線——


    長安城南的三門之一的甕城之內,已經不得不退到這裏來避難的眾多百姓和眷屬,也在越來越近的震天廝殺和叫喊聲中,心驚膽戰的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城頭上火器震響的轟鳴和無數人往複攻殺的巨大聲囂,徑直讓經曆無數歲月浸染而變得蒼苔斑駁城牆邊沿上,不斷有細碎的沙土被噗噗的震落下來,又潑灑在這些惶恐不安的人群中。


    然而到了這個時刻,女人們也停下來毫無意義的哭泣和抽泣,年長的人們也不再歎氣和哀怨了,原本哭鬧不止的孩童也像是感覺到了某種不詳意味,而變得逐漸安靜了下來。


    而在甕城上方一間獨處的暗室裏,將所有侍從人等都打發在外而門戶上鎖的曹皇後,也在滿臉苦澀看著一瓶從宮中帶出來的藥酒,看起來終於輪到這東西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因為她實在沒有足夠的勇氣苟且偷生下去,以被俘的大齊皇後身份接受那些官軍的羞辱和折磨。也許因為自身的價值和象征意義,她並不會馬上死掉,但未必能夠逃過那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當她下了決心之後拿起這瓶,號稱是為了解脫一些中風癱瘓的病者,而在華佗青囊術殘篇中尋獲的麻沸散方子上,炮製而出能夠再睡夢中麻痹全身最終奪取性命的藥酒;拔開塞子。


    卻冷不防外間有人拍響了門扉,驚得她頓時手抖撒出幾許帶著馥鬱藥香的酒液來,然後就聽門外曹氏親衛甕聲道:


    “娘娘,人已經請過來了。。”


    隨後,就見同樣滿臉惶然不安的小劉氏,連同抱著懷裏幼兒的乳母,還有手上牽著的另一位稚齡小兒,都被帶到了了這處四下封閉不見門窗的內室當中。


    “見過中宮,不知中宮。。”


    奄然聲音沙啞而眼睛紅腫,看起來沒少抱頭痛哭過的劉氏,萎靡不振的請安道,然後很快就明白了過來,而失聲不語的轉而想要退出去。


    卻發現身後的門戶已經被兩名膀大腰圓,滿臉肅穆與決然的宮人永生踢給堵上了。不由驚駭莫名的撲通一把跪倒在了地上哭腔喊道:


    “中宮,中宮可憐天見啊,何至於如此啊。。”


    “也不是我要刻意為難你的。。一旦事有不韙,兩個小兒或還能有所一線活路。。”


    曹皇後卻是滿臉無奈之極的歎息道。


    “可是你我皆身為王上側近,豈還有多少幸理唿;至少趕在一切不測之前,或還能得個囫圇體麵,若是因為優柔寡斷不幸淪落,莫說是骨肉離散,怕是但求一死都難了啊。。”


    “中宮”


    “大殿”


    “娘娘”


    “曹家姐姐”


    劉氏一連換了好幾個稱唿,而丟下繈褓匍匐著向前幾步一把抱住了曹皇後的腿腳,而愈發淒厲的哀求起來。


    “奴婢實在舍不得這兩孩兒啊。。”


    而像是得到某種感應一般的,無論是繈褓裏的幼兒還是乳母手中的稚齡孩童,都大聲的嚎哭起來,如此生離死別一般的氣氛之下,曹皇後也不免心中一軟;然後又在愈發淒厲的哭聲當中重新變得決然起來:


    “我這裏有瓶能令人無痛而逝的藥酒,隻要一口、一口就可得解脫了。。放心,我也會隨你而去的;待到彼此了結之後他們就會毀掉你我的麵容,斷不會給王上。。。”


    然後,就見哭的撕心裂肺的劉氏突然就躥身起來,而用一支拔下的簪子尖端用力頂在了曹皇後的脖頸上,而披頭散發形似厲鬼的尖聲喊道:


    “快讓他們放開與我出去,我才不想與你這老虔婆同去。。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什麽的主意,以為勾結了那些太平軍就能肆意妄為了麽。。”


    “且告於你,大不了一拍兩散。。讓衛鶴府和拱衛軍的人護送我母子突圍便是了,有何須惺惺作態的設局來逼死與我?。。”


    “你真是這麽想的麽。。”


    然而,就在左右一片驚駭莫名的表情當中,曹氏卻是歎息著突然一把握住了她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簪子,頓時就用力刺破了脖頸而迸出一抹血色;


    然後這支就被連同劉氏的手指被反折了過去,而當場痛唿慘叫起來,隨即她就被搶上前來的兩名宮人給捉臂扯腿的用力按倒在了地上。然後曹皇後才摸著不斷從脖子上泌出的殷紅顏色歎聲道:


    “下次想要搏命來挾製他人,記得不要用這種不夠硬實的金銀物件啊。。我本想給你一些獨處道別的時間,看起來也沒有多少必要了。。先把孩子待下去吧!”


    然後,這兩名宮人就不顧劉氏怎麽在地上掙紮和挺動,將精致的裙衫撕扯塗抹上的塵汙,雪白動人的肌理剮蹭出無數的血痕道道;最終還是捏口恰鼻的迫她張口開來,又用筷著抵壓住牙關。


    才堪堪倒了小半口進去,又像是湧泉一般的咕嚕嚕噴吐不出來,反而慢慢嗆了進去;這時候,外間再度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更多激烈的喧嘩聲陣陣。


    曹皇後不由心中黯然,難道就連這麽一刻都已然等不及了麽。然後就見門外有人闖進來又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喊道:


    “娘娘。。”


    “中宮。。”


    “城外之敵。”,


    曹皇後定睛一看,卻是滿身血汙的曹氏親衛校尉曹宏,不由越發淡定的沉聲道:


    “還請你再給我爭取片刻光景就好。。”


    “娘娘。。。城外之敵。。已然敗了。。啊!!”


    曹宏聞聲愈發急切起來結巴道。


    “大隊來援。。已從。。光華門。。和。。啟夏門,相繼攻入城內了啊。。”


    “什麽。。”


    曹皇後這一刻才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突然就失神丟坐在了地上,又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和劫後餘生的狂喜使然。


    “娘娘。。”


    這時候,負責灌藥的宮人在被被咬中的痛唿聲中不由鬆手,讓劉氏連滾帶爬的掙脫開來,又搖搖晃晃的想要奪門而出,卻又被人給反推進來。


    見到這一幕的曹皇後,反而愈發堅定了決心道:


    “你們繼續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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