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南的滈水之畔,香積寺的山門外已經是屍橫遍野。第二軍右郎將趙引弓,丟下著手中不知道戳穿多少身體的斷矛


    ,而重新接過親隨護兵遞上來第五支騎矛;


    而在他的舉目四顧之下,除了倉皇逃遁得快要不見的零星身影,已然沒有正麵對抗的敵手了。這時候香積寺之中的喊殺


    聲卻是愈演愈烈,卻是負責跟進的騎步營正在清剿那些逃入其中的沙陀兵殘餘;


    之前雖然一支奇兵中心開花擊破了薩葛大首領米海萬所在的本陣,但是散布在周邊各地抄掠的薩葛部眾,還是給他們的


    奔襲進軍造成了不少麻煩。


    所以他們這一路的先鋒兵馬,遠要比預期更晚上一些時間,才得以抵達長安城南的近郊所在;然後稍作重整就對著城下


    嵬集的沙陀、退渾部眾聯營,發起進攻之勢就不免失之疲弱和乏力了。


    雖然這並不是最好的進攻時機,但是於太平軍整體戰局來說卻是必須的;畢竟這一陣衝擊殺敵破陣的多寡還在其次,關


    鍵是暨此提醒和振奮,長安南郭城頭上依舊還在奮戰的先遣軍,並與之形成某種唿應之勢。


    因此,他隻是淺嚐輒止的率部衝動幾處城下營盤的陣腳,就轉而開始與後續跟進的步騎營一起,有條不紊的肅清和拔出


    那些散布在外圍的番軍據點來。


    因為他已經通過衝陣的試探觀察出一些端倪來了。比如,這些聚附城下的藩胡大多數裝備低劣而訓練有限,而其中跟實


    在形貌和裝扮上涇渭分明得分作不同歸屬的好幾部,作為機動應變的馬隊更是少得可憐。


    所以這就給了他以有限的先頭突騎,逐一進行穿插和分割,以局部聚集而成的優勢和上風,各個擊破機會了。當然,趙


    引弓也不是平白選中這裏作為自己的支撐點的。


    作為佛門中“京都六宗”之一的“淨土宗”祖庭,著名的樊川八大寺之一,香積寺本地因為其獨特樊川開口處的地理勝


    形亦是有所曆史典故:


    比如,安史之亂中的唐軍就是以安西節度使李嗣業親帥陌刀隊為為前鋒,在此大敗叛軍安慶緒部,進而一鼓作氣連戰皆


    捷收複京城長安的。


    所以除了香積寺本身具有的廣大現成建築麵積,以及背靠杜陵原而相對居高臨下,利於設下車壘以為攻守勝勢的同時,


    這對於恰好略知這段典故的趙引弓而言未嚐也不是一個某種采頭和征兆。


    還未等趙引弓一邊迴想著一邊喝完半壺石蜜水,就聽遠處遊曳的哨騎吹響了警號聲,卻是城南營地中的那些番軍部眾,終於在混亂中集結起來,而對著這邊發起反攻了。趙引弓卻是在馬上當機立斷到:


    “傳我令,突騎兩營的剩餘騎卒,迅速後退至寺院和車壘後方待機;應敵之事就交給騎步營的將士;未得號令不得輕舉妄動。。”


    隨著趙引弓的號令變成身邊相繼搖動起來的旗號和節奏長短不一的鼓點,這些身上猶自帶著塵土和血漬的太平騎兵,頓時就像是水銀瀉地一般的反身消失在,沿著香積寺左近迅速搭建建起來的車壘縫隙之間。


    又過了數個個時辰之後,在休息和進食當中重新恢複了精氣神的他們,又在相繼衝擊的番軍部眾開始露出疲態之際;突然從挪開的車壘當中奔殺而出;頓時就將衝擊踹踏的七零八落。


    然後,又尾隨著退下去的番軍部眾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肆砍殺起來,一直追擊到了攻城的營盤麵前,才在稀稀拉拉倉促射出來的箭雨麵前,堪堪的勒馬迴轉而去。


    但是這也隻是一個開始。待到了夜半時分人體最為困倦的時刻;與香積寺所在相反的圍城大營西南角,退渾部與山外韃靼立營的銜接處,突然再度奔殺和突入大批的人馬來。


    而他們賴以為屏護和憑仗的各色拒馬和欄柵,也在此起彼伏打雷一般的火光和轟鳴聲中,如同紙片破布似的相繼迸裂、摧折開來;進而被人輕易的退到和掀翻在旁,變成一道道騎馳突入肆意踐踏和砍殺的血色缺口;又由外入內的到處響徹著烈焰和暴鳴聲來。


    天明之後,長安城南的藩部聯軍主將李克讓看著已然變成大片廢墟的營盤,臉色鐵青得幾乎要凝結成霜了。


    雖然因為他白日裏感覺到這股賊軍的難纏之處,而多留了一個心眼臨時轉移了自己的中軍所在,結果恰好錯過了夜間賊


    軍所突襲的重點方位;而在天明後重新恢複了指揮,但是還是不免造成了令人肉痛的慘烈損失。


    主要在夜間不辨情況之下,相互推搡踐踏甚至在亂走亂竄當中,造成具體人員的傷亡到還在其次;關鍵是那些士氣和鬥


    誌本來就因為連日攻占,而已然陷入疲弱和倦怠的各藩部眾,也由此大批大批的爭相逃散一空。


    更不用說他雖然轉移了中軍的所在,但是沒有能夠及時隨之轉移的大量輜重糧草和牛馬,也幾乎在綿連四起的縱火燎燒


    當中幾乎損失殆盡了;這可就真正要了李克讓的老命了。


    他能夠繼續約束和號令這些,來源雜亂的各族藩部的一個重要憑仗,就是依靠手中掌握了行營配發而來的糧草來源和淄


    重器械。


    然而他的臉色很快就再度變得難看起來,因為遠處的煙塵再起,卻是那些經過夜戰嚐到甜頭或說是窺探到虛實的賊軍,


    就像是得隴望蜀一般的再度來攻了。


    然而這時候能夠聚集在李克讓身邊做出對陣之勢的,就隻有來自蔚州沙陀部的部分人馬;至於其他部帳的營地裏殘存在


    人馬,卻是根本連個招唿都不打,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的爭相逃奔出營而去了。


    “軍使!!!”


    左右大聲的唿喚著,卻被李克讓狠狠的反瞪迴去。


    “慌什麽慌,都給我穩住,我們還有完好的營盤可用。。”


    “吹響號角,令其餘人等都像我營中靠攏布防,隻要撐過這一陣,便就。。。”


    然而他的話音還未落,就像是響應一般的在遠方傳來隱隱的雷鳴轟響;然後,他中軍大纛的附近就突然炸開一大蓬飛濺


    的土浪,頓然將好幾名軍士給掀翻在地。


    而後又有一處營柵像是憑空爆裂迸射開來,碎片飛舞著徑直打倒了掩身在後待機的部帳弓手們,還留下來一個血跡斑斑


    的缺口所在。這些剩下的沙陀兵再也忍耐不住了,而不顧一切裹帶著李克讓向後退逃而去。


    而望著迅速從營帳當中消散和放到的敵旗,已經衝到百步之內趙引弓也不由心思大定的鬆了一口氣,而讓身邊的旗官舉


    起了變陣轉向的旗幟。事實上,香積寺內連夜抵達的隻有一個步騎營和輜重隊而已,此外就是十門實打實的雙馬拉短管


    輕身火炮(騎炮)。


    所以,他在軍中普遍疲憊的情況下,堅持在天亮後再度發動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為了達到足夠虛張聲勢的威嚇效果;他


    不但用加強上來的步騎營,成群分散開以冒充騎兵衝陣;還把輜重隊裏的騾馬驢牛都被派上了用場。


    雖然這些大畜的行進速度要比專業戰馬差,但是在後頭綁拖上幾大把樹枝驅趕起來,還是可以魚目混珠的。然後,又將


    十門短管輕炮給抵送上了前沿,搶先開火排射以為震懾。


    雖然在倉促放射之下準頭頗差的十中二三,但好在敵軍最終還是不免中計了,接下來就是追亡逐北的事情了。畢竟,驚


    慌失色跑散開來的敵軍,就算數量再多也不在意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對手和威脅了。


    ——我是虛張聲勢的分割線——


    “薩葛部的消息不明?”


    “拓跋部至今沒有能夠聯係的上?。。”


    “藍田城下的(安慶部)史敬存還在與賊軍糾纏麽?”


    然而隨著各路傳迴來的含糊不清消息,以及來自長安城下李克讓的求援,引兵停駐在臨潼縣的朱邪翼聖,亦是感覺到某


    種不對勁和異常之處了;


    更別說是如今在外的遊哨,也是頻繁的遭遇賊軍的探哨,或是發現疑似賊軍各種窺探的行跡;就像是當年朱邪部盛極轉


    衰戰敗之前的某種征兆一般。


    那時候的沙陀子弟,輾轉縱橫於代北山內山外,屢屢擊敗朝廷派來的討伐兵馬,就連大名鼎鼎的河東第一強鎮——河東


    軍也要暫避其鋒勢,而正是心高氣傲不可一世之際。


    然而包括朱邪氏父子在內,他們自上而下卻忽略了原本往來頻繁與代北的那些行商,突然就銷聲匿跡的事實,也毫不在


    意暗中有人往來於薩葛、安慶部落當中的那些異動。


    結果,不久之後迎來了身兼蔚朔等州諸道行營都招討使的名將之後李琢,率領昭義節度使李鈞、盧龍節度使李可舉、吐


    穀渾都督赫連鐸、白義誠五路大軍合擊朱邪部於蔚州境內;


    最終朱邪翼聖率領的沙陀健兒,為李可舉的盧龍軍擊破於藥兒嶺,而赫連鐸於雁門北大敗朱邪赤心率領的沙陀本部,留


    守的叔父李友金不得不獻蔚州出降,而朱邪父子不得不北奔韃靼以為苟全。


    這也是他父子一輩子嚐為飲恨的憾事之一。如今赫連鐸以及被他親手斬殺於大同軍本鎮之內,就連部眾為沙陀所並而淪


    為附庸。剩下一個盧龍鎮的李可舉居然投附了賊寇的偽朝,而自行在河北攻城略地不斷。


    這也意味著他日後有的是機會借助朝廷的大義名分和形勢使然,來進行追討式的報仇雪恨;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須


    在關內的討賊之戰中得以建功成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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