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身李同,繼續用筆杆子為自己多一份保障。對方雲而言,這是田曉風百利而無一害的選擇;對田曉風而言,這個選擇是一種考驗——對責任的考驗,即如何在不違初衷不負合夥人的同時,不負自己,也不負李同的再三邀請。


    那麽,對李同而言呢?


    對他而言,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旅遊已經不再是帶客尋景,還需要負有文化解讀、文化倡導、文化消費功能,這是大趨勢。旅遊文化也已經不再是主題的提煉和嫁接,而應是文化內容的梳理、創造和輸出。這是他對這個行業未來的合理想象,把這個想象付諸實際,田曉風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他去另外找這方麵的人才,那將是一個嶄新團隊的搭建。莫說成本如何,誰來搭建都是個問題。


    如果田曉風能領命,那這事就如同把一個已被檢驗過的引擎換個地方繼續輸出動力,這份動力能讓李同對未來繼續保持信心。所以,他必須要爭取。


    他這樣去做了。並且,他也充分考慮了田曉風的實際情況。


    當然了,如果田曉風能靠過來,也可降伏顏新玉那若隱若現的心魔。


    李同迴家之前,給顏新玉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到家的大致時間。


    他們的家在東江大學南門東側——祈年皇庭,這是一個寸土寸金的高檔樓盤。地皮不算大,但奈何地段太顯赫,坐擁東江大學的校園環境,業主可憑業主卡從後門進入學校。項目隻有三幢高層,分別為黃金閣、翠玉閣、天鑽閣,地下停車場挖了兩層,地麵上躍起一個平台,形成立體分層,養草種樹,還有泳池及兒童樂園、健身花園等。項目房型以大戶型及複式為主,真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


    一個與東江市最高學府融為一體的樓盤,從命名到價格,滿滿的暴發戶土豪味,這讓它一度招致各種上不了台麵的非議。


    最終,時間隻沉澱了一種認知:文化也是有價格的,而且,高價。這當然是一種調侃,帶著對價值觀的刷新。身為業主,李同知道這盤子裏三幢樓的價格其實也有講究:天鑽最貴,黃金次之,翠玉下之。


    黃金有價玉無價,鑽石僅是別有用心的石頭而已。但不好意思,祈年皇庭就是這麽排序的。或者,這樣的命名及價別,正好讓大家都找到了平衡:反正,就是金錢的數量與文化認知的相互補充。


    以上都是閑話。當然了,能住進這裏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要麽有錢,要麽權錢相長,無一或缺。


    李同和顏新玉算有錢人,那種不靠門庭家世,靠自身鑽營及審時度勢而富起來的有錢人。他們的家在翠玉閣頂層,一個一百八十平並附送天台花園的複式房型。


    那個天花園被改造成陽光花房,玻璃為憑,不懼蚊蟲及風雨。而整個房子則是蘇格蘭情調,從家具的造型到熏綠的牆色,似乎每次唿吸都能聞到青草及鮮花的味道。


    從事旅遊行業太久,習慣了隨時隨地對任何人推銷陽光空氣和風景,迴到家還是這種匠心雕琢的美好,李同其實不以為然,他更喜歡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能在中式的質樸和溫雅中流淌。然而,這樣的心願在顏新玉的心之所向跟前,又顯得不值一提。


    打開家門,家裏燈亮著。他喚了一聲“小玉”,但沒人應答。把鞋換了後,就直奔那個花房,果然,顏新玉把自己藏在那些滲著暖色光線的藤條蔓葉裏。


    他衝她笑笑:“我以為一進門,就有熱菜熱飯等著我呢?”


    她從白色躺椅上起來:“冰箱裏還有半份披薩,我們吃那個吧。我現在去熱一熱,順便做個菜湯。”


    相比較於披薩,李同更喜歡那份蔬菜湯。兩人草草吃完,李同等著顏新玉的發問。


    顏新玉的開場白是:“今天,我和小影見麵了,給她轉了些錢。”


    李同:“嗯。”


    顏新玉:“已經這麽多年沒見,我以為會有什麽不同。但其實並沒有,她還是那麽笨,那麽固執。”


    李同:“她還好嗎?”


    顏新玉:“她說她要離婚,而且,是淨身出戶。”


    李同突然站起來,踱步到一邊,把厚厚的落地窗簾拉開,露出一整堵玻璃牆。在這二十五層的高度,他幾乎可以感覺自己和這城市遠處的天際線平行,在這之間,所有的燈火都顯得遙遠,似乎與他全無關係。他抬頭望天,的確,能從這玻璃牆外透進來的光,除了星星,就是月亮。


    今晚,多雲,無月。


    顏新玉看著站成了一座雕塑的丈夫:“我戲她,也罵她,但沒有用,她高調著呢,給我整了一套說詞,什麽要重新活動,真正找迴自己之類。”


    李同歎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那,你給她的錢,夠嗎?”


    顏新玉:“我這個好妹妹,開口就五十萬,我們現在哪有這麽寬裕,我們所有的房子都在還貸款。對了,我今天雲找中介公司了。”


    李同:“我知道,他們今天來公司拍照測量了,明天就有裝修公司進場進行隔斷。其實,那地方租出去能有多少錢……”


    顏新玉不以為然:“風水,你懂嗎。你留那麽大一個地方空著,空空蕩蕩的,自己都疹得慌,能有什麽好風水。把它隔開,租出去,錢多錢少都是錢,而且人氣也就有了。”


    李同走了迴來,重新坐到妻子身邊,抓著她的手:“你說得對,就按你的辦。”


    顏新玉突然說:“李同,今晚,你過來睡吧?”


    李同看著她的眼睛:“幹嘛,今晚特赦?不過,我一會要先整點東西,我自己有點想法,要整出來,免得自己忘了。”


    顏新玉卻恍惚了一下,說道:“對了,說好你迴來告訴我小影那老公的情況的。”


    李同淡淡一笑:“基本的你都聽我說過了。你不知道的可能是,他的公司已經關了,現在四海家房任副總。其實,他們都是一家人,有共同的淵源……”


    “什麽?”顏新玉厲聲道:“你是說小關的那個四海家房,楊方現在那裏?”


    “沒錯。”


    “你不早說。不行,明天我要去找他,我絕不可以讓小影這麽淨身出戶,當我顏家沒人麽?”


    李同坦然和她對視:“需要我陪你去嗎?”


    顏新玉立馬移開視線:“不用,又不是去打架。你把他電話給我就好。”


    李同輕輕一笑:“早給你你又不要。”


    看著老公把楊方的電話發到自己手機上,顏新玉也不再閑著,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然後去洗澡去了。李同則去了書房,坐在黑暗裏,發著呆。他聽著妻子的動靜,知道她從臥房裏出來,然後又迴去了。


    李同去客房裏拿了自己的衣物,就在外麵的浴室洗澡。收拾好後,重新迴書房,這一次,打開了燈。


    今晚,他還是不想迴到主臥裏去,他固執地亮著燈,直到那主臥的燈光被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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