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冰雄的致詞,裏外都是兩個味,一是混淆狀況的安撫,二是虛張聲勢的歡迎,最後,為更好地表達與大家的同舟之誼,中午由他作東,就在大窄門吃包廂。


    楊彤舟嘟囊了一句:“大窄門,真是去對了地方。”


    小曼見駱冰雄發言完畢,帶頭鼓掌,大家都知趣,一時間會議室裏掌聲熱烈。


    陶青子環顧一周,有一個人沒有鼓掌,這個人就是楊方。他正好看過來,陶青子在眼神對視之下,也隻好笑笑。


    大窄門是個私房菜館,千萬不要以為它是在惡俗地揩“大宅門”的油。


    三年前,東江白領間對一家極味私房菜都有耳聞,據說它每頓隻做兩桌菜,訂菜的人報人數,老板給你報價格。


    當然了,老板有地板價,即四百九十九,哪怕隻有一個人去吃,也是這個價,但他隻按一個人的量給你做準備,具體準備什麽,隻有上桌了才知道。


    有地板價,卻沒有天花板價,而且一桌你最多隻能坐十二個人。就是這麽個情況,但它卻極難訂,訂到的都在排隊。


    這個奇葩菜館就這樣成了網紅,由於它沒有正式的名字,後來有人戲稱它為“窄菜”,意思是通路窄小,不是人人都能擠得進去吃。


    一年半前,“窄菜”的那個訂餐電話突然空號。一年前,“大窄門”開業,其前身就是“窄菜”。由“窄菜”到“大窄門”,意思是它的極味佳肴依然一位難求,但終歸有門庭可尋,而且待客容納度也大了,共有八個包廂——也僅有八個包廂,不接待堂食,因為根本沒有堂食。


    掌聲全部落地後,隻聽小曼輕聲軟語地說道:“還是要感謝駱總,通過自己的關係在大窄門留了三個包廂。”


    既然感謝,當然是要鼓掌的,隻是這次掌聲就沒那麽熱烈和齊整。駱冰雄則雙手作輯,也算歉遜地把這些掌聲都接下了。


    陶青子發覺楊方又在看自己,這下是真確認了,他是想讓自己說點什麽。


    能說什麽?陶青子的大腦急速轉著。


    感謝?打氣?繼往開來?在座的這些,在千紅算是一方諸候,而同樣的配置四海家房也有,雖說往後也有用武之地,但身份位置肯定也各不相同了。


    想著自己也是不久才以門店之長的身份迴來,店沒了,迴來卻還有了市場總監的帽子,都沒來得及真正明了大家對自己的看法,就落到了目前這局麵,實在氣餒。


    於是,她幹脆也僵著脖子,隻盯著眼前的會議桌,愛誰誰了。


    大窄門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沒來過的人難以想像這裏會有一個院落,當中一獨棟別墅,然後廊橋亭台,周邊竹青花紅。遊貫著錦鯉的人造溪流,串連著幾個茶亭,幽曲小徑都是青磚鋪成。


    院門口除了有個保安,沒有什麽痕跡能說明這裏是個吃飯的地方。也就十一點半的光景,裏麵的停車場已滿了大半車位。停車場出來,直道直奔三層別墅,這才在路邊一拙木上看到鐫刻的“大窄門”三字。似乎主人本就不想擺這三個字,但既然有了,就隨意扔在這得了。


    大家分幾台車過來,公司裏的gl8都用上了,來的都滿座,除了楊方那台白色攬勝。那車上隻有他和駱冰雄。


    沒有了這兩個大王,一路上也算輕鬆了不少,特別是那些分店的店長以及相關項目的跟進團隊、其它一線的銷售人員,因為他們是兩家公司合並後不需要挪地方的那部份人,無非換個牌子生活繼續。


    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陶青子和楊彤舟剛好坐了並排的兩個位子,於是兩個人也聊了幾句。


    “據他們說,要是我不迴來總部,你本應該是總店市場總監的?”


    “沒有吧。這些都不可信。”


    “其實,應該是你,楊總看錯人了。”


    “那不一樣,楊總看人,要比我們全麵些。怎麽問起這個?”


    “我是想,現在要四海家房了,他們應該要給你一個更好的位置。”


    “什麽位置呢?”楊彤舟說道:“能掙到錢才是真的,什麽位置不重要。”


    ”無論什麽好位置,我都覺得你值得。你比我細,比我穩。”她畢竟不是老板,也想不出來大家成了四海家房的人,楊彤舟更適合什麽位置。


    既然不知道,那跟她說這個話題,不全是打哈哈嗎,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她的“掙錢是王道”來得實在。


    別墅的客廳即大窄門的大堂,不過,除了有個收帳櫃台,擺設還真就和居家客廳一般,一圈沙發圍著個茶幾,然後對麵有個超大屏的電視。這裏當然坐不了幾個人,所以大家候餐的時間裏,可以進包廂也可以去外麵遛達,在那些茶亭裏坐坐。當然了,所謂八大包廂,即八個房間。


    下了車,大家都散開了,平時經常在一起的,就三五成群。楊彤舟是銷售主管,其他人跟她都要比跟陶青子熟得多,有兩個女生挽著她的臂膀就走了。陶青子有些落單,雖然陳剛他們都打招唿,但她想就這樣一個人走動走動。


    三樓卻有一個天台,從樓下根本看不出來,但陶青子見那邊有光就去了。那是一個小玻璃門,推門出去,這個天台上還布置了大葉綠植,藤蔓為牆隔成了一裏一外兩個空間,各有一個茶幾,和板凳一樣,全是純木材質。


    陶青子坐了下來,有個服務員跟上來,給她備了茶,然後又去照顧靠裏那一邊的人。她喝了口茶,聽清了裏麵人的話聲,正是楊方和駱冰雄。於是,準備起身離開。


    “你應該感謝那次事故,雖然你因此離開了,但老李也事事關照你,讓你自己有得賺還處處保你平安。”


    “要不是他上趕子,也不致於出事死人。”


    “說的也是,要不是死的人是大致鎮的,就是本地人,怕事情鬧大,當時也不致於那樣快刀斬亂麻。”


    “我感謝他這些年的栽培,也從不以代罪功臣自居。但真的不必讓你來警告我,說什麽不可以有下次。”


    “放心,要真有下次,老李也不會看著不管你。你不知道當時花錢平事之後,立馬把你開掉,工程安全也在那時候成為誰都不可以觸碰的紅線。所以,除了你,那個死去的工人,是姓陶吧,都管是他的貴人。”


    ……


    臨走時聽到這幾句話,讓陶青子腳底下有些發沉,心裏一陣痙攣。她努力讓自己拔腳離開,腦子裏一陣轟響。


    大致鎮,姓陶的工人,天璽地產李天運,這當然是說她的父親。當時的事由是意外坍塌,壓三人死一人,天璽地產全力配合調查,主動承擔責任,合理給予賠償,雙方滿意,簽了諒解書。


    雖然喪父之痛不可抹滅,自己的母親也還受影響至今,但也算是塵埃落定的陳年舊事了,想不到,在這裏聽到他們舊事重提——要知道,這樣的傷口無論結了多久的痂,一經觸碰,就會流血。


    快速從樓上下來,陶青子心裏奔突著多個大問號:楊方知道那是自己的父親嗎?跟隨他多年,關照免不了,這是不是與父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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