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羅亞軍弄來的難民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這次被驅逐上來的,基本都是孩子,有些隻有四五歲那麽大。其中有個小女孩的脖子上圍著一條暗紅色的圍巾。這條圍巾原來是粉紅色的,在人群中顯得特別的顯眼。這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在羅亞軍的驅趕下,茫然的走入蓋倫他們布設的魔晶爆彈陣當中。也許是他們平常機會自由走動,這時候都顯得特別的歡暢,好像是踏春郊遊一樣。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降臨。


    蓋倫鼻子一酸,連忙把頭背了過去。


    轟隆隆……


    魔晶爆彈如期炸響,持續不斷。


    當蓋倫迴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看不到那條粉紅色的圍巾,關所前隻剩下一地的狼藉,還有升騰而起的黒煙。


    蓋倫猛地蹲下了身子,他的雙眼一陣麻木,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著。


    威爾用力搖了搖蓋倫的肩頭,低聲地說道:“你沒事吧?”


    蓋倫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威爾明白令狐翼地心情,在漢普城,他也見過了貝魯人的殺戮,但是現在的這一切,就像是他們親手殺死了這些難民一樣。威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打仗,就是這樣。如果我們不這樣做。隻會害死更多地人。”


    微微頓了頓。威爾深沉地說道:“其實我們救不了他們。他們隻有起來自救。”


    蓋倫搖搖頭,什麽都不想說。在他的雙眸中仿佛還深深地印著那條暗紅色的絲巾。


    “要不你先撤吧,我在這裏指揮部隊。”威爾試探性地問道。


    “不用了,我很好。”蓋倫深吸了一口氣。


    等到魔晶爆彈的轟炸結束之後,羅亞軍的部隊再次衝了上來,羅亞軍的軍官們在瘋狂地吆喝著,他們手裏的軍刀還在往下滴血——隻要有士兵畏懼退縮,等待他們的就是軍官的屠刀。


    其實,阿拉德手下的這些中低層的軍官整個都換了一茬,每次進攻關所,他們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使得整個軍隊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極點,厭戰的情緒異常的強烈,士兵逃亡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為此,阿拉德頒布了軍營當中最嚴格的命令,所有的逃兵,都被抓迴來就地處死,屍體掛在旗杆上。而且隻要一個小隊裏麵有一人逃亡,其他人全部都得陪葬。


    這也是無奈之舉,阿拉德很清楚,在這樣的高壓政策下,一旦有士兵點燃起兵變的導火索,他們這些軍隊的高層軍官,瞬間就會被憤怒的士兵們剁碎,但是拿不下關所,他一樣會被領主大人處死,所以從阿拉德開始,羅亞軍的軍官們逐層向下級發布了死命令,最倒黴的就是普通的士兵。


    羅亞軍的攻勢越來越猛烈,最終有幾十名的士兵成功地踩著同伴的屍體翻過了斷裂的圍牆,衝上來想要和波爾城的戰士們進行肉搏。不過,蓋倫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準備,在連射弩機的掩護下,戰士們成功地撤離了前線,將關索的廢墟讓給了敵人。


    有三個威爾負責的戰士被敵人的弩箭射殺,還有一些士兵收了些輕傷,迴到營地之後,萊因哈特也是親自出來迎接了他們。


    所有的人都下去休息以後,隻有蓋倫還站在那裏,欲言又止。臉色不是很好。


    萊因哈特早就注意到了蓋倫的神態,關切地問道:“蓋倫,你有話要說?”


    蓋倫猶豫了片刻,旋即鼓起勇氣說道:“大人,能不能讓部隊不要再埋設魔晶爆彈了?


    萊因哈特的眉毛微微一掀:“為什麽?”


    蓋倫聲音晦澀地說道:“魔晶爆彈根本傷害不到羅亞軍的人,隻是傷害到了無辜的難民,這些魔晶爆彈,根本就沒有用,今天羅亞領的畜生還把一些孩子們趕了上來,我……我隻恨自己沒用。”


    萊因哈特默默地點點頭,沒有正麵迴答,語氣溫和地說道:“蓋倫,你跟我來。”


    萊因哈特向著營地中央的指揮部走了過去,蓋倫默默地跟在後麵。


    走到營帳外麵的時候,萊因哈特停下了腳步,掀開帳篷的簾子走了進去。


    “進來吧。”萊因哈特溫和的聲音從帳篷當中傳來。


    帳篷當中很安靜,剛剛從爆炸聲漫天的戰場上撤下來,這裏給蓋倫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萊因哈特坐在了帳篷當中的一張方凳上,旋即看向了蓋倫:“魔晶爆彈傷害了太多的難民,你的意思是,建議我不要使用魔晶爆彈了?”


    蓋倫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魔晶爆彈根本沒有傷及到羅亞軍。我覺得我們可以放棄這種武器,敵人不可能再上當了。”


    萊因哈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蓋倫,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問你,你想過沒有?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蓋倫毫不猶豫地說道:“是因為羅亞軍軍官的暴虐。”


    萊因哈特點點頭,慎重道:“那麽你覺得,解救這些難民的最好辦法,是什麽呢?”


    蓋倫聞言一愣,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慢慢地說道:“我不知道。”


    萊因哈特歎了一口氣:“其實你隻說對了一部分,難民的命運之所以如此悲慘,並不是僅僅因為羅亞軍的暴虐,而是因為戰爭,因為這裏是北疆,因為這個國家現在是不完整的,我的家鄉,還有北方的洛莎聯合王國,被威斯海爾和凱爾尼洛人聯手攻陷,無數的平民流離失所,威斯海爾和凱爾尼洛殘忍不殘忍?還有遙遠的娜迦群島,我聽說那裏也是衝突不斷,流血、殺戮,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那麽娜迦群島上的人也是殘忍的,這是因為我們把羅亞領的人逼到了絕境,他們露出了自己醜惡的嘴臉,虐殺難民的事情,我想很快就會傳到羅亞領的內部。”


    蓋倫欲言又止。


    萊因哈特依然是慢慢地說道:“其實魔晶爆彈隻是一種武器,你不必管它是什麽樣的武器,既然是武器,就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我們不鋪設魔晶爆彈,敵人一樣會把難民驅趕上來,那天金妮隊長和普朗克隊長為什麽會戰敗?就是利用了我們這樣的心理。所以敵人的士兵和難民一起衝上來,我們沒有魔晶爆彈,就隻能用弩箭還擊了。然而,這有什麽區別嗎?沒有,沒有任何的區別。我們的目的,隻是要告訴羅亞軍,他們這樣的手段,在我們這裏是行不通的。既然行不通,他們就不會繼續使用。否則,即使我們放棄了羅夏關所,退守波爾城,他們同樣會驅趕著難民進攻。如果我們放棄了這種自衛的手段,成為難民被屠殺的就是波爾領的人民。”


    萊因哈特的話就像針一樣深深地紮在了蓋倫的心中。


    萊因哈特點頭說道:“也許你覺得這個世界很殘酷,但是,我必須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確很殘酷。這就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蓋倫無奈地搖搖頭。


    萊因哈特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走了才來,伸手輕輕拍了拍蓋倫的大腿:“我很欣慰,在這支部隊裏麵,有你這樣仁慈的人,你應該為自己的善良感覺到自豪。在這樣的戰爭中,太多的人迷失了自己,為了功利,再也沒有一顆善良地心。而你不一樣。”


    蓋倫隻能苦笑一聲。


    萊因哈特握著手掌,緩緩地說道:“其實。他們應該起來反抗的,我們是人,羅亞軍也是人,他們同樣是人,這些難民為什麽願意甘心接受敵人的奴役,願意被羅亞軍送上戰場白白送死?我們不是聖人。我們解救不了他們,隻有他們自己解救自己!”


    萊因哈特淡淡的說道:“的確如此,我已經安排人進行這方麵的工作了。”


    蓋倫聲音有些艱澀地說道:“他們沒有武器,沒有裝備,怎麽反抗軍隊?”


    萊因哈特深深地凝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是你,你會不會起來反抗?”


    蓋倫沉默片刻,才無言地點點頭。


    萊因哈特冷冷地說道:“這就對了!武器裝備都是次要的,關鍵是有反抗的勇氣。反抗地決心。為了他們自己的命運,為了他們親人的命運。無論條件多麽的艱苦,他們都必須起來反抗,如果沒有抗爭,隻懂得逆來順受,那麽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萊因哈特緩緩地點點頭,深沉地說道:“在這樣血的死亡麵前,如果他們還不起來反抗地話,別人也就愛莫能助了。”


    蓋倫終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很疲倦,很想逃離這個世界。他第一次有了想脫下這身軍裝的念頭。


    今晚的夜色很深沉,無法入眠的人很多。


    除了蓋倫,在羅亞軍的營地當中,阿拉德也是瞪大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麵前跳動的燭焰。在他的帳篷裏,斷了一條腿的吉利亞斯躺在床鋪上。


    關所不斷易主,阿拉德也始終沒有睡上一個好覺,兩個情婦也被他遣送迴去了,現在他連在女人身上動作的精力都沒有了,兩個眼睛的眼袋變得更加明顯。


    “大人,這麽下去,我怕鎮不住部隊了。”吉利亞斯開口打破了寂靜。


    阿拉德沒有答話。


    “今天我去我的部隊看了一圈,很多士兵在吃飯的時候,雙眼都直勾勾地盯著我,那眼神很可怕,我們不能再這麽打下去了。”吉利亞斯憂心忡忡地說道。


    “那你說要怎麽繼續下去?”阿拉德的聲音有些沙啞:“我想,這些人沒那麽大的膽子。”


    阿拉德背對著吉利亞斯,後者看不到他的臉色,阿拉德其實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了,自從上次卡加拉離開之後,羅亞領主一直沒有派人再過來,但是這反而成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地壓在阿拉德的心頭,戰鬥的傷亡實在太大了,在這樣巨額的傷亡數字麵前,底下的士兵和基層軍官,都不知道自己哪天會死在前線,因此一個個都顯得特別的沉默。


    這種沉默,往往是爆發的先兆。


    羅亞軍用難民去踩魔晶爆彈陣,固然是極好的辦法,可是這些難民畢竟不是動物,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盡管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習慣了麻木不仁地接受命運,可是,連續幾天集體讓他們去送死,他們的怒火也在漸漸的聚集,當他們的怒火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他們就會爆發出來,將軍隊完全淹沒。現在最大的欣慰,就是他們中還沒有產生一個領導者,沒有人將他們組織起來反抗。一旦有人成功的將他們組織起來。阿拉德就知道肯定會有一場麻煩的。


    他的部隊不擔心難民的反抗,他們沒有武器,沒有鎧甲,阿拉德擔心的是波爾領的人會乘虛而入。


    帳篷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阿拉德的心咯噔一跳,他知道這是自己派出去的傳令兵斥候,這斥候這個時候迴來,顯然不是什麽好的信號,意味著有事情發生了。


    帳篷的門簾掀起,傳令兵單膝跪在地上:“軍團長,外麵有凱爾尼洛的使者。”


    “讓他滾出……等一下,是哪裏的使者?”


    阿拉德下意識地以為是波爾領派來的人,不過他很快迴過味來。


    “大人,是,是凱爾尼洛帝國的使者。”


    “帝國的特使?”阿拉德一下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狐疑之色:“你能確定他的身份?”


    “大人,我仔細看過了,他的身上上還有北方軍團的通行印章,絕對不可能作假的。”


    “快,讓他進來吧。”阿拉德深吸了一口氣:“這上麵怎麽想的,現在派人過來幹什麽?平時不是不插手我們北疆的事情麽?”


    “大人,說不定是來販賣軍備糧食的,也許能抱上一條大腿也不錯。”吉利亞斯低聲道。


    “那就讓我會會他。”阿拉德目光如炬,“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上麵的意圖,但是說不定,這是這場大戰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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